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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剑开青水起波涛,仙人横江走蛟龙(二)

船至江心出了一点小问题,意外被一队停在大江中央的水师拦下。

一名伍长跳上船上与船主说话,很是客气,只说上头得讯,有一位杭州豪阀子弟混入军中,想要借助这队经水道到北海的水师逃过江湖仇家的追杀。此刻众兵士正在捉捕该人,务必将其遣返陆地,万万不能把江湖纠纷牵扯到军中。

船主连声称是,心下奇怪,怎么这军爷一反常态,对着个升斗小民说得明明白白。那伍长却正自心虚,他得了扬州水师提督的密令,此番大张旗鼓不过烟幕而已。

却说那提督虽是正四品大员,受了黄庭院某人的指示,留意军中有没混入奸细,早就心惊胆战。他早受了谢阀钱财,要把一名办事忠心的沈家子弟暗渡陈仓到北方,谁知那黄庭大小姐出乎谢山主意料,竟是对那人下了格杀令。那人刚从杭州动身,哪能这么快便赶到江边,此番作态阳奉阴违,故意一反常理地在江心才办事,显是告诉双方自己左右为难,还请各位大佬们神仙打架,勿要牵连安份守己的朝廷官员。

船主自回去命水手停下了船。大舟在江面之中滴溜溜转着,犹如置身漩涡的陀螺,只是好慢好慢,时光好似白袍女子盼望般无声停下,夜色定格在这一瞬间,星辰明亮依然。

乘着船停,小酒保溜到厨房里吃了点卤豆腐,连忙跑回外堂,却见那名大醉女子已然不知所踪,倒是多了许多客人,登时手忙脚乱起来,也没心理会那名奇怪女子的下落。

江湖相见,缘起缘尽一息间。

顶层整层被江南沉剑宫包下,大白天悄无声息,也没人胆敢窥探各房动静。沉剑宫虽然在禁武令中吃了亏,损折连同上代宗主在内的三位高手,实力在吴越一带仍然名列前茅,尤其家大业大,与官府关系良好,少主又进了黄庭院修行,江湖中甚少有人胆敢得罪。

近年来最为宗门引以为傲之事,当为许七巧十年前亲访剑宫,与当代宗主饮过三杯酒。其时的七杀堂主身形尚未暴涨,曾被江湖认为是与白璧山主天造地设的江南凤仙花。时移世易,但沉剑宫与黄庭院结下的这份情谊,长年以来为宗门挡过无数劫难。

传说沉剑宫门人惯于坐枯剑,白日往往抱剑枯坐,以「身不动则心静,心静则剑意起压抑悲喜凡俗事」为习剑纲领,往往一坐便是数个时辰,其间有同门持剑守护在侧,驱赶胆敢来犯坏人心境的妖魔鬼怪。

到了晚上,有些没想到行程受阻的江湖客百无聊赖,打起听墙角的主意来。一方面是沉剑宫此行低调,许多底层江湖人士根本不知一行十数人的底细,无知者无惧。此外,不少人上船时为这行人中惊鸿一现的一位帷帽女子惊艳,另外数位女子或姿容俊秀,或身段旖旎,各有风姿,都令一干粗俗武夫对众人夜间风光想入非非。

一个负刀大汉就是如此,蹲在楼梯口处窥探邻边上房的动静。大汉没听过沉剑宫什么的,但毕竟走惯江湖,大约从众人做派中看出这行人不好惹,不致大胆到在窗纸上挖孔,只是运起三十年苦修内功,凝神静听。房中所住的是一对年轻男女,江湖儿女不拘礼节,一对道侣入夜之后解开枯坐,双双用过送来酒菜,房中便是一片莺声细语,动静不大,却更令大汉心猿意马,满身燥热。

好不容易等到声音止竭,负刀汉子呼了口长气,他是老江湖了,见无事可为便悄悄撤离,省得与出房透气的男女撞上。乍一转角,迎面便是沉剑宫一行人中身材最佳的那位女子,当初露面之时让汉子目瞪口呆,直呼天地竟有此风光的紫袍姑娘。

那紫衫女子没带兵刃,夜色之下,脸上尽是潮红春意,显然也是在这边听了好一阵子的墙角。她满脸媚笑地瞧了汉子一眼,见到汉子寒碜面目时,一下子失落起来,打消了性起之下找个男子共度良宵的想法。只见她指了指悄无动静的房内,一脸坏笑,挥手叫汉子赶快离去。

汉子心虚起来,快快走下楼梯,回头一看,紫衫女子好快步入房中。汉子心里暗骂,这些大宗门的公子们艳福真好,这下子不就来了个榻上双飞。回想自己一生,就从没有过这般机缘。他出身门派来头是不小,可自己修为不高,江湖上名头不大,自然少了仰慕风采的侠女仙子。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相貌不行。自家那个混蛋师父说过,一个人钱财再多,总有比他更富的人。一个人武艺再强,总有比他更能打的人。但一个人长得好看,因为相貌评价带有主观成份,少有全然被别的好看人儿比下去的。是故只要长得普普通通的好看,就足够招蜂引蝶,而自己却正是连这一点也欠奉。

虽然汉子不想承认,然而自家师父说得真不算错,老太婆少年时得了仙家传功,年近古稀仍是少妇模样,床上就从来没清净过。混蛋老太婆说当年见孩童时的他底子不差,才把汉子收入门下,想不到不肖徒儿有负所望,成年后长残得不堪入目,气得两师徒打过几场大架,汉子面青鼻肿的跑出师门。

汉子步下楼梯,一路上愤愤不平,他自幼在脂粉堆里长大,眼看着几个美少年师弟尽得师姊师妹倾情目光,冷落得自己早早就不想在师门多待。他娘的,要不是他坚持不像一众同门般修行仙家术法,耗费漫长光阴洗筋伐骨,以造就一副好皮囊,只一心一意在武道上下功夫,最终落了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凄惨下场,老太婆何致如此冷待自己。

他满脑子都是心事,没看前路,险些与身前一袭白袍撞个正着。只是那人身形太过灵巧,瞬间闪过。汉子一愣,回过头去抱了抱拳,想要告罪,那名长发女子却没理会。但见白袍女子背负一个长条包袱,快步上了楼梯,很快便消失不见,汉子不曾看见面目,原地只余一阵丁香香气,久久不散。

当然还有酒气。

汉子低声嘟囔,暗想世间女子大多头发长见识短,有时候以为练成了一身修为,脑子想来不差吧,却原来是仗着师门武藏、天赋根骨,心性还是不成,不然不至于瞧不见自己一身亮点。自己执意修武的路子就难得得很,要是真被他学有所成,老太婆哪里至于自囚孤峰之上,五十年不问世事。

区区一个华山派,改派为院的胆小东西竟然敢压在本门头上,若不是本派真正能打的人太少,配吗?

想到华山派,汉子心中顺势骂起了华山背后的靠山黄庭院,忽然想起一事,立时冷汗直冒。方才那阵香气他是有印象的,当年他到了河朔打过几场架,有了点小小名头,沈轻柔那小丫头前来招他进院,被汉子一场骂骂走。那时小丫头身上的香气,可就不是……

方才那人背上有个长条包袱。

汉子赶紧回房收拾行装,只差那名女子回来找场子就要跳江求生。

那时黄庭院有个小姑娘说过,谁不给我师姊面子,就是不给我黄梨面子。

自此之后,随着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就没人再敢不给沈轻柔面子了。哪怕是谢文姬那等豪阀贵人,见了黄庭大小姐也是客客气气。

王侯一怒,已是伏尸百万。

那剑仙一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