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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群雄聚桃源

雪径幽谷,深深,红尘心难藏

山高水远,悠长,伊人影未见

晨钟不解少年意

豆蔻难思幼时郎

为一丝执念,偏留青丝当年

只两痕秋水,恨把尘世看穿

恨穿尘世,尘世比江湖还远

尽断佛缘,佛缘比天涯更宽

情生情死谁懂我痴

佛留佛弃不减我执。

百聪一愚,奈何,情义不两全

将心神性,怎解,孤鸿意难圆

智勇丹心恨难藏

温良恭谦霜又降

似笑非笑间,自有痴情眼前

怎一双清眸,花红柳绿难辨

勘破红尘,红尘比佛缘难断

历劫渡难,劫难似秋水看穿

缘生缘灭谁懂我痴

佛弃佛留愿灭我执

江水潺潺,曲音悠悠,此时碧怒江上,没有风雨,只有情楼!

白诺城离开芦风细谷已三日有余,一路骑马跃涧、追星逐月,至飞仙关下遇到秦且歌等人,故人相见,自然煮酒话当年。

白诺城为人不羁,极少相信命运缘分,可不得不说他与风雨情楼缘分匪浅,想当年他被姑红鬼陷害坠入碧怒江,便是林笑非乘这风雨情楼将他寻得;从那开始更是几次相逢,更难得的是,当初许多人围攻他于天墓山,漫漫江湖,能以如此弱力而去相助的却只有秦且歌一女子……

阁楼中的包厢里,香炉飞烟,异香扑鼻,白诺城视线离开那台上的女子,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向对面的秦且歌说道:“当初我练剑遭遇瓶颈,经过这里,遇到了莲心姑娘,她说,当年我被许多高手围攻天墓山时,秦姑娘将风雨情楼都贱卖了,请了几位英雄豪客前来助我;此番恩情,白诺城永生难忘,这杯酒先干为敬!”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秦且歌还是如当年一般恭谦,忙站起身来,却不知说些什么,犹豫片刻,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又慢慢坐下,依旧沉默不语,不多时酒气上涌,脸色微红,眼中含露,才说道:“奴家虽是女子,却也羡慕那些江湖中的英雄豪情,只可惜出身卑微,胸无救世之才,手无缚鸡之力,听闻公子有难,也唯有贱卖了风雨情楼,才能雇了几个楼中的豪客前去相助,可是到了天墓山一看,可笑自己真是痴心妄想,蜉蝣撼树!回来之后,奴家本欲就此离去,可转念又想,公子爱这江上的清风,喜那小阁的自由,便又从苏门主手中将这情楼赎了回来,只要碧怒江江水未干,江上清风不变,这风雨情楼,永远给公子留着那间小阁!”

不知为什么,听他如此说,白诺城突然想起了他的疯母亲,那个死在眉庄的疯女人,鼻子发酸,点点头,这里是江湖边缘的微末,这里也是他最无忧无虑的地方,或许他本生也只是微末,在这微末无忧之处,方觉自在!

这时楼中歌女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又唱一曲:“

离海壑,入高阁,思人梦乱今非昨!

山曲曲,路游游,忘穿清眸,满锁离愁;

谋,谋,谋!

人新瘦,风满袖,忍顾独上散花楼!

深宫恶,世情薄,十洲孤客,锦瑟难合;

落,落,落!”

声似天籁,乐飞高楼,引得楼下酒客一阵叫好,白诺城亦是听的如痴如醉,不禁好奇问道:“此曲叫什么?”

秦且歌答道:“满锁。”

白诺城又问:“可知是何人所做?”

秦且歌答道:“一个姓陈的寒门书生,命运多舛,少年生白发,未老身已躬,去年登过一次船,后面偶尔就寄些东西过来,换几两银子!”

白诺城点点头,叹道:“风尘之中多异士,词好,唱的也好!”

秦且歌犹豫片刻,又问:“公子每有烦忧之事,便来这风雨情楼,不知这次遇到了什么难事?”

白诺城笑了笑,答道:“没有,我只是要挑战一个人,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秦且歌心中一惊,面露忧色,“是什么仇人吗?非要较量不可?”

白诺城摇了摇头,“不是,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我只是想问他一句话而已,没有性命之忧的。”

听他如此说,秦且歌面色舒缓,这时江风透过窗户,灌满了风雨情楼,带走了一楼的酒气和喧嚣。白诺城站起身来,走到窗台边,看着江上轻微的波澜,和波澜上摇拽的月色,自言自语的说道:“总该去看看她了!”

在这里睡觉,白诺城没有关门的习惯,江风穿过整个房间,凉爽轻柔。

白诺城已沉沉睡去,秦且歌坐的腿有些麻了,听见微微的鼾声,这才起身给他拉上被子,此时月洒西窗,江风微凉,看了看月色下他依旧青涩如当年的脸,秦且歌的嘴角微微翘起,顺手提起桌上那壶已经凉了的茶水,悄悄离开了房间……

碧怒江与宿春江的交汇之处,有浅滩名叫雀尾滩,是水路两条进桃源的必经之地。清晨白诺城刚刚在此下船,便看见雀尾滩上停了一辆青布马车,车头上插了一支含苞待放的桃花,迎风招展!马车前站着一位个子高瘦的年青人,衣衫褶皱,发间沾露,看来等候多时。

白诺城与秦且歌对视一眼,纵身跃下甲板,正好落在那少年前方不过两丈之地。那少年看了看白诺城脚下丝毫没有陷下去分毫的松软河滩,赞道:“好轻功!”

白诺城问道:“八十里桃源藏龙卧虎,不知少侠名讳?”

那少年双手抱剑,躬身见礼道:“晚辈义渠邪,特奉家师之命,来此迎接白前辈大驾!”

白诺城面色略惊,片刻笑道:“原来是剑圣高徒,论年纪,我不过虚长你几岁,说辈分,若真计较起来,怕是我该叫你一声小师叔才是,无需过谦!”

义渠邪摇头道:“达者为师,阁下剑法远胜于我,自然是前辈,今日一来是替家师相迎阁下,二来是想一睹仙上仙剑的风采,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白诺城看了看他手中凉如清水,幽如碧潭的千尺剑,说道:“我原本以为在此处守候的该是魏七、赵阔或者桃翁先生,没想到是你!”

义渠邪面色微红,说道:“一来今日桃源客人众多,几位师兄都要挨个问候,不能分身;再者晚辈年纪最小,所以他们都让着我,此行由我来迎接阁下,晚辈虽然不才,但是有我领路,路上同样能免去不少麻烦!”

白诺城点点头,随即缓缓拔出纵横剑,剑鸣嗡嗡,说道:“既然如此,就拔剑吧,我也早想见识少侠的剑法!”

“多谢!”

义渠邪大喜,原本彬彬有礼的脸,突然变得狂热起来,猛地拔剑,拔剑速度极快,几乎就在拔剑的同时,剑气已先了声响一步激射而出,只听“轰”的一声,白诺城身后的江水瞬间被斩断,竟然能看见江底的青石河床。

一剑断江,大浪掀起,不远处的风雨情楼顿时猛地摇晃起来,楼里立马响声一阵惊恐的尖叫声,秦且歌双手死死的抓住栏杆,满眼担忧的看着白诺城,然而此时白诺城却突然消失。

义渠邪瞳孔微缩,右脚在河滩上一跺,猛地跃起五六丈高,千尺剑撩起,原本被劈开的碧怒江江水瞬间涌上天空,形成一条晶莹剔透的巨龙,随着义渠邪一剑刺出,登时伴着巨吼声向前方不过两丈开外的黑影冲撞而去。

白诺城的身影刚刚出现,那巨龙已冲击而来,只见他顿时化作一道比黑暗还要深沉的幽光,瞬间射入巨龙中,原本气势汹汹的巨龙仿佛就在瞬间被肢解,化作一阵瓢泼大雨落下,白诺城以身推剑,身在剑后,剑在身前,瞬间就与义渠邪撞在了一次,只是刹那,不过是错身而过的刹那,却瞬间激射出几十道剑气,射入两岸的悬崖山涧,顷刻间悬崖上巨石轰隆坠落,山涧中烟尘乍起。

白诺城先一步稳稳落地,仿佛轻身踏在云上,脚下松软的河滩依旧未陷下去分毫;而义渠邪却是轰然砸下,双脚陷下去两尺多深,河滩的坑里已经渗出水,鞋子已经湿透,身上青衫撕拉几声,已裂开几道口子。

义渠邪跳出水坑,神色有些惊叹,没想到,不仅败在第一招,而且白诺城施展的还并非是仙上仙剑,乃是他独门绝技——天墓杀剑!随即抱拳说道:“家师说过,这世间没有永远第一的武功,只有不断开山立派、创立武学的第一人,阁下的天墓杀剑,精妙绝伦,已堪称一代宗师人杰!多谢先生手下留情。”

随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先生上车,晚辈带先生入桃源!”

白诺城抬头看了看依旧站在船头的秦且歌,挥了挥手,大声喊道:“秦坊主,请回去吧,在下告辞了,珍重!”

秦且歌眼中微润,却强忍着没有让泪珠落下,也用力挥着手道:“公子千万珍重小心,记得……记得这天下还有个风雨情楼!”后半句却只能在心里喊着:“风雨情楼中,还有个秦且歌。”

白诺城郑重的点了点头,又对秦且歌弯腰施了一礼,便纵身跳进了马车;义渠邪纵身跳上车头,扬鞭离去……

虽然山路崎岖,但似乎义渠邪继承了匈奴人的血脉,马车又快又稳。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已行了四十多里,此时已至晌午,日光正盛,通过青色的幔子也将车内照的透亮,白诺城结束调息,掀开联系看了看时辰,问道:“少侠,剑圣前辈可是一直在桃源?”

义渠邪点点头,道:“是的,家师恭候阁下多日了,一直没有出桃源。而且,看来不止家师在等阁下,还有许多久未出山的名宿高手,也在等!”随即,义渠邪勒了一下缰绳,一声马嘶,马车顿时缓慢了许多,又道:“就在前面!”

白诺城偏头看了看,前方是落名峡,传言是当年一代武林传说李师一,一剑劈砍而出,即便此时剑法远胜从前,再看依旧不可思议。

峡谷一边的青石崖上,此时两个男子正负手而立,一个高鼻薄唇,细眼玄衣,手中握着一口又细又短的鹿皮宝刀;另一人个子中等,身披银甲,背负六尺长枪,那两人见白诺城看过来,只是远远地点头示意,却没有说话,也没有下山,目光片刻便转移了过去,看的是峡谷对面,那里也站着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叶郎雪,女的是司神雨。

白诺城面无表情,慢慢放下帘子,说道:“八十里桃源的马车,想必天下无人敢阻,请少侠继续赶车,申时我要与尊师见面!”

说完,又阖上双眼,继续调节内息。义渠邪点点头,继续扬鞭,马车径直穿过峡谷。

司神雨看了看身旁的叶郎雪,微微一笑,道:“众目睽睽,我以为你不会主动来见我,你就不怕他们起疑,你的计划全部泡汤?”

叶郎雪摇了摇头,答道:“正好相反,若你我刻意避开,反而更引人起疑,毕竟你我早有交情,又多年未见;既然别人不知道你我已知情,便和当年一样,装作不知道吧!”

司神雨略微愣了一下,笑道:“你果然还和当年一样,年纪虽小,却少年老成,最识大局!”接着又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李道秋,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懂得你说的话,做不来你做的事,受不了你能受的委屈!”

叶郎雪偏头看了看她,双眼微垂,说道:“我却很羡慕他,因为这才是我们认识的李道秋,爱恨皆形于色,心中藏不下半句假话,不求英雄,只做真人!”

司神雨沉默片刻,咬咬牙说道:“是啊,可是他太过耿直莽撞,也最能惹祸,别的不说,若是看了我这一身官服,怕是也要闹上几个月,也未必罢休,当年李淮大人在时,还能管束一二,如今他长安无亲人,洞中无师长,谁能管得了他?今日若不是你来了,我还不知怎样一心二用,既能管住他,又能分身去盯着齐鱼侯呢!”

叶郎雪面色微沉,问道:“你能确定齐鱼侯已经回到了中原?”

看着下方缓缓经过的马车,司神雨双眼微凝,点头道:“确定,我当初书信与你,本想借你之力,一同铲除他,可没想到他狡猾至极,竟然先一步藏了起来,后来我寻遍断南蛮海也没打听到他的踪迹,想必他已先我一步返回了中原。若只是返回中原倒也罢了,如今天杀堂已经解散,他也算是自由人,正好脱离了江湖恩怨,逍遥自在;怕就怕,他虽然没有穿上官服,却私底下拿着谁家的俸禄,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可是他暗影楼第一杀手的家常便饭!”想了想,司神雨又问:“你是否有请赵拙大哥,去说服李道秋?”

叶郎雪摇了摇头,郑重说道:“时机未到,永远不要去找他,便让他好好做个雅侯,管好那弹丸小城罢!”

司神雨想了想也觉有理,随即说道:“既如此,李道秋和齐鱼侯便只能依靠你了,对面那二人,既然终究不放心,就交给我,至于其他那些高手,就只有留给太白剑宗和桃源了!”

叶郎雪点头应诺,“好,那此地就交给你了,我带领门人直接进桃源了!”说罢,脚下轻轻一跃,便跳下峡谷,向马车追去……

对面的山崖上,那身披银甲的男子,身材壮硕,浓眉铜眼,他看着远处迎风傲立的司神雨,冷冷笑道:“我从军几十年,入朝百余次,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大周有女宗正官,还是巡天宗正,真是奇闻也!”

身旁那男子怪异的笑了笑,声音低沉,笑道:“呵呵,冷将军何奇之有?如今周元弼大人当权,只手遮天,莫说是侯门女子,便是青楼女子,路边乞丐,只要有本事,又忠心于他,哪个不能为我所用?”顿了顿,声音放低许多又道:“将军可知,为何陛下要调派你与我同行?”

冷仑沉思片刻,答道:“事关大统传承,陛下还是不信任周大人,一定要我杀神军出面?”

那男子笑道:“对,却不全对。”

冷仑微微皱眉,抱拳道:“愿闻薛大人高见!”

薛天凉看了看对面的司神雨,又看了看已经慢慢远去的马车说道:“陛下如此安排乃是一箭三雕,除了上面的意思,陛下也要借此告诉世人,他虽久不上朝,但是这天下最勇猛最精锐的杀神军还是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就如定海之柱,不周之山!同样也是在测试将军,陛下要看看杀神军的统领们到底有没有如坊间传闻般与周大人私下来往,甚至暗中结党;若在下猜的不错,此时被派来的高手,绝不止你我二人,你我的一言一行,也会被人如实禀告给陛下!”

冷仑听罢,脸色微沉,心中也如压了一块石头,郁闷难当。薛天凉叹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贤臣良将,皆是死在‘不解上意’这四个字上,这些人大多有功无过,却死的最惨最屈。陛下本就生性多疑,扶幽宫之乱后,更是变本加厉,朝中文臣武将哪个不是上朝如上刑,颤颤巍巍、战战栗栗,将军虽是统领了一半杀神军,极受器重,但是将军该知道乐极悲生、登高跌重的道理,就如同方才离去的那男子的父亲,将军当年的顶头上司,镇南大将军叶相南一般!”

冷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凉意,说道:“薛大人所言非虚,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刚才并没有上前,与他叙旧寒暄!”

哪知薛天凉却摇头笑道:“将军又错了!”

冷仑忙问道:“何错之有?”

薛天凉说道:“下官方才说过了,陛下生性多疑,将军乃是他父亲旧将,又是极重情义之人,将军若是与他交往过密,陛下自然起疑;相反,将军若是与他假做陌路人,陛下更要起疑,因为这本不是将军的脾气该有的所为,陛下就会怀疑,这是否又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冷仑突然感觉一瓢凉水从头顶浇下,由头顶凉到脚底,过了几息才叹道:“这朝中的机关陷阱、尔虞我诈,真是比战场上还要险恶许多,我能率领数十万大军征战南北,却猜不透这尔虞我诈的斗争之心!”随即,对薛天凉抱拳道:“大人既然一眼识破,还请不吝赐教!”

薛天凉笑道:“将军不必忧虑,与叶郎雪,将军只需跟随本心,以礼相待即可,不可不谢,不可重谢!至于我,呵呵,将军还是如前几日一般,偶尔呵斥几句好些,回去之后,便禀告陛下,说将军以陛下和周大人之威相压,好歹完成了任务,不辱使命,但是薛天凉为人卑鄙,只知阿谀奉承,拉亲结友,将军深以为耻,不愿与他同行共事,如此陛下心安,将军亦安!”

冷仑听罢,心中更是惊叹,世人皆说,掌管大内铜牢的薛天凉乃是一个刀法平平、滥竽充数的无能之辈,更是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常常发明些新鲜刑具虐待铜牢里的囚犯,这其中还有许多都是忠臣义士,故而许多江湖侠士皆以能刺杀他为荣。不想前几日见了薛天凉的武功,却发现,传言并非属实,因为薛天凉的四十四斩柳叶刀绝非浪得虚名,天凉郡之首,确实名副其实,今日又有这番见解,更是让他刮目相看!随即冷仑笑道:“看来这天下人,大多看错了薛大人,本将军亦是如此!”

薛天凉自然明白他意思,摇头笑道:“不,天下人没有看错薛某,薛某是杀了不少忠臣义士,此话不假,不过都是陛下以及周大人下的催命符,薛某落下的断头刀!薛某能做的就是给那些忠臣义士一刀痛快,若是遇到那些陷害忠良的奸佞之辈,薛某倒是有兴趣发明些玩意儿,陪他们多玩玩。再者,薛某阿谀奉承也不假,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薛某的刀快不过聂云煞,权重不过周元弼,名望又不及林剑圣,更何况当今陛下?若不阿谀奉承,总不能用自己的刀,砍自己的头吧?呵呵,蝼蚁尚且偷生,在下可没有那几位大人的气节,恨只恨浊气盖苍黄,没有生在一个太平天下!”

此时山风鼓袖,心清目明,冷仑沉默些许,赞道:“若是太平天下,大人该是一位了不起的清官!”

薛天凉笑道:“哈哈,将军还是第一个说薛某能做清官的人,这才是今日一大奇闻也!”随即看了看突然朝这边飞掠过来的司神雨,说道:“将军,另一个奇闻也过来了,方才她可是一眼识破天机,与叶郎雪寒暄了几句,这司侯府家的女子,真不弱于须眉儿郎!”

司神雨还未落地,薛天凉率先抱拳,大步迎出,笑道:“哎呀,我道是谁,原来是司神雨宗正,恕在下眼拙,方才没认出来,告罪,告罪!”

“咦,原来是眼拙,小女子还以为二位大人是害羞,不敢上前呢!”司神雨一顿打趣,咯咯直笑,接着对两人抱拳道:“司神雨,见过冷将军,薛大人!”

冷仑抱拳回应:“司宗正!

薛天凉笑道:“自太祖太宗创立大周以来,如此七百多年了,姑娘可还是第一位女宗正,还是掌握各州府衙门几十万大小官员生杀大权的巡天宗正,如此地位,这等权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薛某在此恭喜姑娘了!”接着面色略微沉郁,仰天抱拳,极为郑重道:“司老侯爷,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司神雨神色一滞,偏头看了看已经消失在峡谷山林中的马车,说道:“两位,既然白诺城已经入谷,我们也跟上去吧,如今天下大半宗师人杰都已聚在桃源,这等盛会,数十年难遇,若不进去瞧瞧,岂不可惜?以小女子拙见,这里就交给谷外的杀神军,如何?”

“这……”薛天凉转头看向冷仑,似乎并不知晓谷外还藏有杀神军之事,冷仑想了想点头道:“二位既是同僚,本将军也不隐瞒,谷外确实秘密驻扎了三千杀神军,因为消息一旦被剑圣证实,二位就必须随我一道护送白诺城安然回京,此令乃是陛下金口密诏!”

司神雨狡谐一笑,又问道:“若消息是假呢?”

冷仑面色冷厉,毫不犹豫答道:“若是消息为虚,我们就要查清此次闻风赶来桃源的高手,哪些人原本是想来杀白诺城的,这些人就是将来的逆贼,正好一并铲除,这也是陛下的金口密诏!”

听了这话,薛天凉与司神雨对视一眼,薛天凉面露惊讶,司神雨冷冷一笑,仿佛早已看透,道:“原来白诺城倒是成了分辨忠奸的试金石了,真是可悲,可惜,呵呵……”

冷仑不以为意,回头看了看谷外静谧的毫无声音的密林,说道:“不过司宗正说的有理,有杀神军驻守,我们无需在此苦候,便一同进谷吧!”

薛天凉和司神雨皆点头同意,随即冷仑手掌拍击,两长三短五声之后,三人便一同掠下山崖,向谷中奔去……

桃源之中,宿春江畔,咋暖还寒,一艘乌篷船划破薄薄的河冰,缓缓靠岸,船上走下来一个躬身驼背,全身裹着破旧黑色披风的长髯老者,老人蹒跚下船,手中撑着一根漆黑如墨的拐杖,走路颤颤巍巍,仿佛行将朽木,见风既倒。

这时候江畔不远处还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男子正在垂钓,见老者下船,刚走出几步,突然他轻甩鱼竿,竟然将那乌篷船给勾了过来。老者回头看了看,质问道:“年轻人,为何夺我老汉的船哟?”

那男子笑道:“这宿春江上游的鱼,常年食用桃花花粉,肉质鲜嫩,在下想请老先生在此用了晚饭再走!”

老者仔细看了看男子的鱼竿,笑道:“小伙子,你的鱼竿上没有鱼线,老汉怕是等不起你这条鱼!”

那男子也笑道:“没有鱼线也能垂钓,我听说在断南蛮海有一门点剑之技,专点那些不吃钩的狡猾鱼!”说罢,那男子手腕急转,鱼竿猛地抬起又飞速落下,只听江上“啪啪啪啪”几声尖锐的水爆之后,就有几条四指宽的白鱼浮了起来,接着男子竹竿轻挑几下,那几条白鱼就飞落在了岸上。

老者笑着赞道:“好剑技!”

那男子笑道:“老先生过奖了,区区皮毛何以言妙,我听说断南蛮海的齐鱼侯齐先生,只需要墨花剑轻挑几下,便是藏在海底最深处的巨鲸也能挑上来,却不知道齐先生什么时候舍海入江,喜欢我这桃源的小鱼了?”

那老者突然怪异的笑了起来,佝偻的身躯慢慢直立起来,说道:“不愧是魏七,当年我与你师兄李君碧交手之时,你不过十二三岁,只见过一面,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一眼便能认出我来,看来这些年剑圣没有白教你!”

魏七摘去斗笠,笑道:“魏七虽是晚辈,却对江湖中的名宿高手钦佩至极,每遇一人,便要将他的名字写在袍底,提醒自己时刻谨记,故而虽时隔多年,但齐先生的名字却依旧如新!”

齐鱼侯大笑两声,“好,没想到我久不回中土,竟然还是有人记得老夫,只可惜暗影楼中候星魁年老昏聩,将掌门之位让给一个黄口小儿,使老夫无容生之地,否则何至于来的如此鬼魅!”接着看了看周围,见果然并无他人,似乎没有了忌惮,又冷笑道:“魏七,你在此阻我,莫非便是桃源的待客之道?”

魏七笑道:“若阁下是走正道而来,桃源自然有好茶相侯,可阁下却偏偏隐藏真容,挑这偏僻小径;如此怕不是客人该有的礼数吧?”

齐鱼侯冷笑两声,说道:“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来,都是如此行事,岂容你这小辈来管,既然你身居桃源,想必学了些本事,便让老夫看看你有何能耐,敢独自一人在此阻我!”

说罢,齐鱼侯猛地一拔,竟然从那跟漆黑的拐杖中抽出一柄更加黝黑如墨玉的宝剑,剑身上有银线勾勒出几多白色的小花,点缀在上面,就像是夜空中的明星。抽出墨花剑,同时也仿佛打翻了天宫里的墨池,一团黑色的水雾顷刻间弥散开来,片刻就已伸手不见五指,就连落下的粉红色桃花,也被包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黑雾,飘飞落了进去……

身在雾中,魏七不惊不惧,微微闭目,凝神屏息。齐鱼侯一身黑袍,剑也是黑色的,隐藏在里面完全分不清,突然剑气起四方,魏七突然睁开双眼,脚下轻轻一转,回身对着左后方就刺出一剑,只听当的一声轻响,双剑交错,碰撞出一团火花,就像是黑夜中绽放的明星……一击过后,剑气陡然加急,如同一盘银豆撒进玉盘,“当当当当……”黑雾之中,气流涌动,就像一条玄蛇到处乱串,魏七的剑越来越快,周围的墨雾中炸开出一朵朵花火。

突然漆黑如墨的迷雾中,射来一道雪白的亮光,魏七反应极快,抬手撩剑,猛地刺出,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叮的一声,魏七的剑竟然全部没了进去。魏七顿时感觉中计,脊背生寒,正当此时周围万千浓雾也尽数向那亮光涌去,刹那间,仿佛覆水再收,所有水墨迷雾全部收了回去,原来又藏进了那把漆黑的剑鞘,天光撒下,魏七这才看见自己的宝剑正插在齐鱼侯的剑鞘中,再也拔不出来……

这时,齐鱼侯冷冷一笑,手中墨花剑猛地对魏七胸口刺出,势如闪电,快如奔雷,魏七立时后退半步,同时舍剑推掌,只听当的一声轻响,两人迅速分开,齐鱼侯看了看魏七只留下一条红色痕迹的手掌,更是惊叹:“没想到你跟随林浪夫学剑,怒仙掌竟然也没搁下,以一双肉掌当下我的墨花剑,李君碧之后你是第一人,果然了得!”

魏七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掌,笑道:“从我来桃源,能胜我的大有人在,但是能夺走我佩剑的,你也是第一人!”说吧,魏七一脚踏出,顿时向齐鱼侯攻去,掌风之刚猛竟丝毫不在昆仑绝学碎星掌之下,但是齐鱼侯却不与他纠缠,猛地甩出魏七的长剑,向后一跃,便踏进了乌篷船里,魏七一把接住宝剑,左手却不停顿,立时轰出一掌,掌风刚猛,小小乌篷船登时被打的粉碎,只是船内已无人影,这时乌篷船周围慢慢浮起一团墨水,片刻就将这一片江水染的漆黑。

“人品虽差,逃命的本事倒是一流!”魏七收剑入鞘,转身向剑庐奔去。

桃源门口,赵阔为首在迎接各大门派,一个门房站在他身旁,看了看紧接着这批队伍喊道:“离忘川苏掌门及座下高手拜见!”

苏幼情四姐妹,领着几个新一代的高手,对赵阔抬手抱拳:“赵先生!”随即便递上了一张拜帖。

赵阔回礼,做了个请的手势:“苏掌门大驾光临,请到忘剑庐用茶!”

“多谢,请问已经到了哪些人?”苏幼情问道。

赵阔答道:“大空寺苦厄神僧五日前就来了,这两日陆续来了昆仑掌门古南海、天一剑窟掌门沈云涛、通古剑门门主卜卓君、流星半月阁少阁主李庸、外海梵净斋的司神雨、渡明渊掌门叶郎雪,杀神军左军统领冷仑、接下来就是苏掌门了!”想了想又道:“当然,太白剑宗的林宗主和剑神莫承允师徒也来了;据说暗影楼的齐鱼侯先生已到了桃源,就是习惯了翻墙爬院,至今还没到此送贴!”

苏幼情笑了笑,说道:“今日翻墙爬院的怕不止那老贼一人,不过他们是选错了地方!”

赵阔也笑道:“苏掌门说的在理,请!”苏幼情点点头,便领着念七卿等人进了桃源,直奔忘剑庐而去……

此时忘剑庐周围,已经环湖建了一圈阁楼,各大门派的高手已经齐聚,只等今日挑战的主角,剑圣林浪夫和白诺城!

桃源之中,忘剑庐外的一间雅阁里,白诺城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林笑非,有些欣慰,说道:“师兄,从我离开了忘峰,我们该有两年多不见了吧?当时师兄大婚,我也未能亲去,还望师兄莫怪!”

林笑非比白诺城更是高兴,反问道:“当年傅霄寒挑战你,还有你被各大门派围攻天墓山时候,师兄都没能前去,你可怪过我?”

白诺听罢,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双目微垂,面露难色,想要说什么,却仿佛欲言又止。林笑非却早已猜到,“师弟仿佛有话要说?”

白诺城犹豫片刻,说道:“师兄当日太白大婚,其实我是去了,只是没有上山,只是远远的看着,因为……”

林笑非有些惊讶,知他后半句话想说什么,便主动接了过来:“师兄当时没能来救你,也是同样的原因!师弟啊,你嫂子本是温柔良善之人,更有难得的坦荡胸怀,师兄跟她讲明原委后,她便释然了,她说,当年眉庄之事,非你之罪,怪之怪江湖险恶,人心更恶!”

白诺城听罢,满脸惊疑,他万万没想到林笑非已经知道了此事,忙问道:“师兄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笑非答道:“就在各派围攻天墓山庄之时,师兄本欲前去援手,那时你嫂子的娘舅才告诉我二人,故而才绊住了手脚,此事我和你嫂子一直悔愧至今,难以自赎!”接着又走出两步,拍着白诺城的肩膀说道:“师弟,当年在太白山时,我便与你说过,你我虽无血亲,但我视你亲如兄弟,情同手足,不管什么时候,师兄都会站在你的身后!”

林笑非一番话,说的白诺城鼻子发酸,心中更是感动,命运待他很薄却又不薄,说道:“我在世间虽无亲人,但上天垂怜,得了一位好师傅,又有两位好师兄,我白诺城此生无憾了!”

林笑非点点头,见他诸事已毕,心魔尽除,随即整顿了精神,叮嘱道:“挑战剑圣师伯祖,非同小可,调息好精神再随我出去吧!”

“嗯”白诺城盘坐着调息了半柱香时间,直到剑意、气势皆到了巅峰,才慢慢睁开双眼,走出了阁楼。接着他缓缓拔出纵横剑,直指天际,突然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瞬间直冲九霄,光芒万丈,与此同时,白诺城朝着忘剑庐的方向运功大喝一声:“天墓山庄白诺城斗胆挑战剑圣林前辈!”

几乎同时,忘剑庐的方向,一条青色蛟龙忽然冲天而起,伴着龙吟风啸,林浪夫的苍劲有力的声音也穿透云霄,响彻八十里桃源:“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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