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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版桥钲鸣声

次日下午,吴军前锋进抵版桥;已经可以看到橐皋溪北面飘扬着的晋军旗帜。张悌下令,全军扎营,准备决战。版桥是通往皖城的要道,南北地势开阔。

(注,橐皋【tuógāo】今作“柘皋”,在今安徽省巢湖市境内;橐皋溪为流经当地的一条河。)

王浑大军先一天已经占据北岸。看到络绎扎营的吴军之后,王浑派出传令兵,约定两天后决战。

这天一大早,周浚率领一万重装步兵于橐皋溪南岸列阵;王浑告诫他说:“吴军远道而来,急于求战,你只需排出龟背之阵,不可轻举妄动。”同时命令大将蒋班、张翰各率一千铁骑,伏于橐皋溪北岸,看到令旗挥动,即率部踏溪而进,冲击吴军西翼;其余部队于北岸戒备,一旦吴军溃败,立即过河追杀。

张悌与孙震、诸葛靓商议后,下令沈莹率领五千丹阳精锐,短刀圆盾,结为头阵,闻鼓即进,冲击晋军坚阵;孙震率领一万轻装步兵,持双刀,伏于阵后,一旦晋军大阵被打开缺口,即行冲击;诸葛靓率五千重装步兵,结阵于两翼,以长枪阵阻止晋军铁骑冲击;其余部队于四周戒备,伺机而动。

张悌站在大营中央的嘹望台上,眼前的战场一目了然。他甚至能看到,对面晋军的黑盔皂甲,以及森然而立的巨大方盾,和那些从盾的缝隙中刺出的、寒光夺目的长枪。晋军的方阵纹丝不动,寂静得吓人。吴军也一样。他感受到战场的肃穆所透出的砭人肌骨的杀气,他就站在那里,冷冷地面无表情。他回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已经升得很高的太阳,握着佩剑的右手紧了紧,威严地对传令兵说:“擂鼓!”

很快,一阵低沉而有节奏的鼓声,穿破了战场的宁静。听到鼓声的吴兵,迅速排列整齐,形成一个大约有两千多人的长方形密集方阵,缓缓向晋军阵地移动;快要接近时,移动加速,从晋军方阵中射出的冷箭和投出的冷枪,没有起到多大的效果,吴军已经灵巧地冲了上来。

晋军的阵型稍稍有些扭曲。第一排的盾墙,已经有些支离破碎,不断有人中箭、中枪,或是被砍倒;不过,既没有呐喊声,也没有惨叫声,你能听到的,只是沉闷的撞击和粗重的喘息。

吴军的攻击多少有些凌乱了,后排的兵士迫不及待地越过队形,去抢夺对方的枪盾,砍杀暴露出来的士兵;不过,晋军的阵形十分厚重,不断有后面的军士跃出,填补前面出现的漏洞,所以防守并没有出现动摇。

半个时辰的光景,吴军阵地上传来了急促的钲鸣声。正在厮杀的吴军迅速收拢队形,搀扶起受伤的战友,背对着自己的阵地,缓缓地往回退去。

(注:钲【zhēng】古代击乐器,青铜制,形似倒置铜钟,有长柄,在行军作战时敲打。)

晋军刚来得及将被砍杀的有些残破和杂乱的阵形,重新加以修整和布置,第二波吴军就已经迅猛地扑了过来。这次,沈莹亲自督战,还带了一队神箭手助战。战况依然激烈。

良久,晋军大阵中央偏右处,被杀开一个缺口。沈莹立即命令弓箭手全力支援步兵,突击这个缺口。瞬间,密集箭雨如飞蝗一般射向缺口纵深;这个缺口迅速被撕裂、扩大。吴军如楔子一般钉了进去,晋军阵形动摇了。沈莹大声呼喝,一时间,吴军士气倍涨,晋军全线开始后退。

猛地,一阵密集投枪从晋军大阵中央飞出,正从缺口处蜂拥而入的吴兵,被打击得有些发懵。枪雨过后,一队脸上描着青面獠牙的敢死之士突了过来,周浚横盾提刀,冲在队前。

晋军仗着人多优势,一通猛冲猛打,愣是把阵脚给稳了下来。沈莹见状,下令停止攻击,就在晋军阵前结阵休息;然后把手中令旗一挥,正在远处休息的、参与第一波进攻的军士,立即整队开了过来。沈莹就在阵前重新调配队伍,稍事休整,开始了第三波攻击。

吴军依然攻势如潮,晋军拼命坚持,死战不退。战事一时呈现胶着。眼看着已经临近晌午,大营中的张悌犹豫一番之后,下令鸣金收兵,又吩咐传令兵,速去为即将退下来的部队准备水和干粮。

听到了钲鸣,口干舌燥、手脚酸麻的沈莹恨恨地咒骂了一声,命令部队结队撤退,回营休息;然后自己扭头就往回走。接到命令的士兵,警惕地与晋军脱离接触。不过,看到晋军大阵内也是一片忙乱之后,吴军也就掉转头,三三两两地往回走去。

吴军走了有几十步的样子,忽然从晋军阵中飞出一连串投枪,夹杂着鸣镝凄厉的呼啸声。受到突然袭击的吴军,后队陷入混乱,士兵争先恐后地往前跑去,力图摆脱危险。

这时候,晋军中有人大呼:“吴军败了!吴军逃跑了!弟兄们,追啊!”瞬间,晋军大阵的盾墙仆倒在地,安东司马孙畴挥刀在前,身后,无数的晋军像洪流一般卷向吴军。

大营中的王浑见状,迅速挥动令旗,埋伏于橐皋溪北岸的铁骑,疾驰涉河,直插吴军大营。一时间,鼓声大作。在营中待机的数万晋军,在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从四面八方突向吴军阵地。吴军两翼的重装步兵首先被铁骑荡开缺口,跟进的步兵再将缺口撕开扩大,源源不断的晋军从突破口杀入,吴军迅速陷入绝望的苦战。

诸葛靓见状,拨转马头,向大营驰去。接近大营的时候,他听到一声呼喊:“仲思留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吴军服饰,头上裹着一块奇怪的红色头巾的人,骑着马飞奔而来,走近一看,不禁一声惊呼:“季伦!”来人一把抓住诸葛靓坐骑的缰绳,急切地说:“仲思,来不及细说了,快随我走!”

诸葛靓马上明白了,他拨开石崇的手,冷冷道:“我是三军主帅,战败自当以死殉国。何况当日发兵时,陛下将全部的精锐都交给我们,如今落个片甲不回,我有什么颜面回去?”

石崇急得直甩手,说道:“仲思糊涂啊!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三军败亡,徒死何益?你就算奋不顾身,也要为诸葛家想想,诸葛征东一门就只剩下你一人,你就这么死了,怎么去见你父亲?”

诸葛靓闻言放声大哭,少顷,说道:“我不忍心独自偷生,张丞相忠勇为国,我要去把他也救出来。”说罢,策马直奔大营,石崇只好跟了上去。

大营里也已经一片惊慌,张悌提枪上马,正在喝斥军士,诸葛靓奔到近前,马上略施一礼,喊道:“兵势已穷,徒死无益,回到江东,还可整军再战。石季伦已经在后面杀开一条路,丞相,快随我来。”

张悌涕泪横流,说道:“仲思,这几万大军已是我们最后的家底。出来的时候,我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这个样子回去,就只有投降一条路了。我自幼受你们家诸葛太傅知遇之恩,唯恐不能死得壮烈而辜负太傅的赏识;今天能为国捐躯,我还有什么遗憾呢?你赶快走,千万不要让诸葛家绝了祀!”

诸葛靓还想说什么,石崇过来,马上一揖道:“丞相,保重!”一把带过诸葛靓的马头,挥刀在马背上一拍,骏马受激,箭一般地窜了出去。两人奔出去百十步,再回头时,晋军已攻入大营,一片喊杀声便淹没了张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