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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猎场(上)

莫粦在毡帐中检查着自己的围猎器具,他是如此的亢奋,即是为今日必然规模宏大的围场大猎,又是为了铁炎六部合议的达成。

他的矮几上摆放着一把顽羊角弓、数囊羽箭和一把弯刀。

莫粦用手沾上早已准备好的油脂,一点一点的涂抹在了弓背上、箭镞上以及弯刀的刀身上。

这是草原游牧人狩猎的古老习俗,据说可以护佑猎手捕获更多的猎物。

“大那颜,该出发了,您的伤势——”

敕烈孤掀开毡帐的皮帘走了进来,他看着莫粦,略显担忧的问道。

“放心吧,敕烈,我不是柔弱的经不起伤痛的羊羔!我们奇骆温部的男儿个个都是悍勇无畏的草原狼!这点儿伤不算什么!”

莫粦说着便背上了弓箭,拿起了弯刀,向着毡帐外走去。

此时,账外的天色昏暗,奇骆温部的营地之内却已然忙碌了起来。

火光灿动间,有人在检查战马的鞍具,有人在往褡裢放置装有马奶的皮囊,也有人和莫粦一样,在向狩猎器具上涂抹油脂。

整个奇骆温部的营地陷入了嘈杂躁动之中,各种声响活跃期间。

莫粦看到大哥纳术已然走出了账外,于是,他向纳术走了过去,而此时,拔野古、雪不台、萧未平、怯烈、卓尔马罕等人都已聚在了纳术的身边。

纳术看到众人齐聚,他扫视了一眼大帐的四周,而后向身边的贴身纳可儿拔野古道:“吹号集结,准备出发!”

“是!”

拔野古听后便立即去安排了。

片刻之后,以纳术所在的大帐为中心,向着奇骆温部营地的古列延一圈圈向外延展,相继有雄浑的牛角号声响起。

“上马,出发!”纳术向身侧的众人道。

“遵大卓颜之命!”

莫粦等人纷纷翻身上马,而后紧跟着纳术出营而去。

一路上,不断有奇骆温部的部众在各自氏族那颜的带领下汇入纳术的骑队,最终五千奇骆温部精骑得以列成纵队,缓缓地向着营地外行去。

莫粦在骑队的最前方,当他跟随大哥即将行出营地外时,他看到,在分列两侧的哈剌苏勒德大旗和“风狼鹘”狐尾飘带大旗前方不远处,有两堆大篝火同样分列于两侧,此刻它们正相对而立、熊熊燃烧着。

而在那两大堆篝火旁,则各有三名身着盛装的女子,她们正手拿铜碗,默默站立着。

当莫粦他们的兵马从两大堆篝火中间的雪地上踏过时,这些女子开始从铜碗中蘸出马奶酒,举手向空中点洒起来,同时,她们的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吟唱着歌谣。

莫粦知道,那两大堆篝火是用来行“火净”之礼的,“火净”是古老的萨满教习俗,游牧民们相信,参加大围猎的猎手们穿过篝火之间的道路,经过火的净化,可以祛除他们身边跟着的野兽亡灵,赶走晦气。

而女人们向天空中点洒奶酒,则是在祈求腾格里护佑男人们能猎获更多的野兽。

猎场位于营地的东南方,莫粦他们在出了营地后,便不再缓行,而是加快了马速,开始向着猎场的方向纵马疾驰。

不久后,猎场的身影便遥遥可见了。

纵马驰骋间,莫粦看到其余五部的兵马也在向着猎场方向汇聚。

数万骑兵踩踏大地,雪花飞溅间,发出震天的马蹄声,场面好不壮观!

再往前,他看到在猎场前方约莫数百步外,呈弧形排开,堆起了数个大雪堆,它们看着相隔各有约百步的距离。

每个大雪堆都约有两人高,当每个部落的兵马驰到了其中任意一个大雪堆的跟前时,都会先顺着它绕行一圈儿,而每名骑兵则会在绕圈儿之时,各自从马鞍褡裢中取出一块石头,继而将手中的石头向大雪堆狠狠的扔去,待所有的骑兵绕圈儿投石完毕,他们才会向猎场继续驰去。

莫粦驱马紧跟着哥哥,也绕着近前的一个大雪堆转了一圈儿,在绕圈之时,他们纷纷将早已准备好的石头掏出,向大雪堆狠狠的扔了过去。

这亦是草原游牧人狩猎的习俗之一,大雪堆即是在冬日里代表敖包,而向敖包上扔石头,则是在祈求腾格里的祝福。

终于到了距离猎场约百步外的雪地上,六部的兵马渐渐的聚齐了。

莫粦看到,六部的卓颜纷纷从各自的部落队伍中策马而出,而后,他们在一个身穿各色带有飘带的宽大兽皮袍子,手捧大牛皮手鼓,脸上涂抹的五颜六色的男人面前下了马。

施逻欢、廓端、纳术、达烈图、玛迈、哈尔孙一字排开,尽皆单膝跪地,以手抚胸。

莫粦知道,那个看起来衣着诡异的男人,便是要给这场围猎祝祷的大萨满。

在六部卓颜下马跪地后,铁炎六部的骑兵们亦是纷纷下马,以手抚胸,单膝跪倒在了雪地上。

“呜!”

“呜!呜呜!”

此时,雄浑的牛角号声再度响起。

祝祷萨满开始念起了莫粦一句也听不懂的神秘咒文,他有节奏的敲着手中的牛皮手鼓,在各部卓颜身前依次走过。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美貌的盛装女子,她紧跟着萨满,并不断的从手中的铜碗中蘸出奶酒,依次点洒向六部卓颜的头顶。

“乌勒嘎,拉勒古——”

在经过了六部卓颜后,祝祷萨满又来到了各部兵马的最前方,他张开双臂,在兵马阵前旋转腾挪,大声的念了几句咒文,并用力的敲击着手鼓,而那美貌女子则将碗中剩余的奶酒点洒向了六部兵马阵前的天空。

片刻之后,围猎前的祝祷之礼结束了,六部卓颜各回本部,翻身上马,而各部之人亦是纷纷上了马。

莫粦翻身上了马,他抬眼向前看去,此时,施逻欢已然驱马到了诸部兵马的最前方,他面对着各部兵马,向六部卓颜及骑兵们大声道:“腾格里护佑铁炎六部!现在,我以铁炎部大博烈坚的身份,宣布围猎开始!以各部卓颜及其亲族、贴身伴当先行入猎,而后,诸氏族那颜及其伴当再入,至于各部的普通部众们,则最后进入猎场!”

“六部依序入猎,不得越次!凡扰乱围猎者,处以百马践踏之刑!”

“遵大博烈坚之命!”

“遵大博烈坚之命!”

施逻欢的话由前向后传递着,各部的兵马阵中,相继传来了回应的声音。

“入猎!”

施逻欢大声道,说罢,他便一马当先的朝着猎场围栏内驰骋而去。

“入猎!”

五部的卓颜带着亲族和贴身伴当在施逻欢身后,也纵马向猎场内而去。

莫粦纵马疾驰,越是靠近猎场,他就越是能听到各种野兽的嘶吼声,一股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他知道,这是被围的野兽们无法逃出猎场,饥饿之时,食肉的野兽就只能啃杀吃草的野兽,兽血四溅的猎场,自然腥气十足!

但此时的他却并不觉得猎场脏污,他仍旧沉浸在初次参加大规模围猎的亢奋之中。

“哈!”

莫粦兴奋的大吼一声,用马鞭大力的抽打着身下的战马。

猎场之内,左突右杀,箭矢横飞,弯刀染血,到处都传来了野兽绝望的哀鸣。

莫粦也连续猎获了几只野兔、狐狸、野鸡等小型猎物,但他并不满足,他要猎的更多!

当他扫视猎场四方,寻找大型野兽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道身穿白色狐皮斗篷的靓丽身影吸引了。

那个身影给他的印象是如此之深,他又怎会忘记呢。

是辛蓝!

他不自觉的驱马去追逐辛蓝的身影,他想要上前与她说话。

她——,应该还记得我吧?

莫粦向辛蓝快速的靠近着,当他到了辛蓝的战马后约五步之远时,意外发生了!

只见辛蓝的坐骑似是受了惊吓,她的战马前蹄离地,人立而起,而她似乎是未曾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猝不及防下,她从马背上被甩了出去,向后飞来!

辛蓝!

“喝!”

莫粦双目圆睁,纵马飞驰向前,电光火石间,他踏稳马镫,从马背上微微的站起,在辛蓝从半空中被摔落而下时,他迅捷地伸出双臂,稳稳的将她接住了,而后,他横抱着她在马鞍前微微的转了半圈,以便卸去她下落的力道。

辛蓝从马上被甩出时,她微微地闭上了双眼,即使内心有点害怕,但她依然没有尖叫出声。

就在她认为自己今日必会被摔伤,狼狈不堪时,她却忽然感觉到一双有力的双手稳稳的抱住了她的身躯。

于是她诧异的睁开了双眼,抬头向那双手的主人看去。

辛蓝看清了少年的面孔,他有一双干净而充满活力的双眼,清俊而略显粗糙的脸上,此刻挂着阳光而自信的笑容。

这笑容是如此的温暖,这笑容又是如此的透着勃勃生机,仿佛能给人以热血!

“温吉烈的辛蓝,我们又见面了,这回,是我救了你呢。”莫粦低头盯着少女白皙清丽的脸颊,轻声道。

辛蓝的脸颊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抹微红,这抹微红,竟给她那清理无双的美貌面容上添了一丝娇艳的风情。

在辛蓝轻轻地唤了他几声后,他回过了神来。

他意识到现在还在猎场呢,随即他便将她抱着放于自己身前,与她共乘一骑。

“是这家伙害了你呢。”

莫粦看向前方,那是一头长着九叉大角的的健硕雄鹿,此刻,它正驻蹄望着他,似乎是在观察着他这个破坏了自己进攻的“帮手”。

显然,辛蓝方才是在追赶着想要猎获它,但都被它灵活的躲了过去,而后,在她没有丝毫防备之时,这颇有灵性的雄鹿竟突然回身,向她反角撞来,猝不及防之下,她的战马受了惊吓,自然便人立而起了。

此时,那大角雄鹿看着辛蓝来了新“帮手”,它似乎知道,要想摆脱他们,它就必须把面前的两个猎手彻底的吓退!因此,它在和莫粦、辛蓝二人对峙了片刻后,突然飞奔而进,直冲着莫粦和辛蓝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