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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心未了

清晨,一阵轻轻的叩门声。

吱呀一声,门开出道缝隙。看清来者,族长揉了揉惺忪睡眼,欣慰莞尔。

“你来了。”

“昨天我喝多了,伤了感情。”傻蛋低下头颅诚恳认错。

“休提。”族长把门敞开,用手招呼道,“进来稍等。我才刚睡醒,先去洗把脸提提神。”

傻蛋很安静的坐在客厅里等候,不再像以往那般多手多脚。似乎,今年这个多事之秋,逼迫他成长成熟。

族长从里屋出来坐到傻蛋的对面,并将一个包裹放到桌子上。“傻蛋,能否替我跑一趟?”

“去哪?”

“很危险,你愿意去吗?”

“你连包裹都摆到我眼前,我还能拒绝吗?说吧,地点,目标。”

“需要深入峡谷,峡谷里有一条河流,你一直顺着河流走就会遇见一面断崖。丛林里全是荆棘无处寻路,你需要无畏的勇气随着流水从瀑布顶端跳下去,又顺着流水漂流约一天的时间,就能看见一座高山,山下盘踞的便是梦氏部落。我希望你能把这个包裹交给梦氏部落的酋长。”

单单听这一行程便让傻蛋感到压抑。“这一趟能有几人敢跑?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族长叹了口气,枯槁的手似乎丢失了所有的力气般只能慢悠悠地扯回桌子上的包裹。也是,这趟路如此凶险,自己也太过于勉强他人了吧。

傻蛋看见族长这般颓靡,触动到了他心底的那分善良。傻蛋把包裹揽进怀里,说道:“这趟路,虽然危险却也刺激,不妨一试。”

包裹被夺走令族长有点惊讶,“你确定要去?”

傻蛋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几天的行程,容我先回去捎带些许行李。”

傻蛋转身离开,欲回家里收拾收拾行李。

“等等。”

得到傻蛋的肯定,族长眉目精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抛向傻蛋,“如果你有能力到达山顶上那座庙,劳烦你把这个木盒交给庙里的那位女巫。”

傻蛋端详着这已经开始腐朽的木盒,说道:“腐朽了都,而你却贴身收藏。看样子这东西意义非凡,你就不担心万一我送不到达?”

“我相信你。”

“如果真的遇到不可抗拒的危险,那么你就退回来,活命要紧。”族长神情哀怜地补充说道。

屋外,一阵木柴摔落的当啷当啷响。

屋外有人偷听!

族长一瘸一瘸走向屋外,傻蛋也跟将出来。

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娃娃正要逃离,却被身后的族长唤住。

“晨阿蛮,你有何事?”

被唤作阿蛮的小娃娃顿住欲逃离的步子,转过身面向族长,他尴尬地挠挠头,“没事,呵,没事没事。”

“那你……”

“哦,是这样的,璇哥哥不在家了嘛,想想族长您这段时间身体欠安,所以,所以我过来替族长您劈劈柴。”小娃娃用腿轻踢散落在地上的木柴,“帮忙劈柴,劈柴而已,好歹也能让族长您省些气力。”

“哦。你小子真有心,那你继续。”纵然知道小屁孩撒谎的成分居多,不过,族长倒也宽心。

晨阿蛮鼓起勇气,直指向站在族长身边的傻蛋,又指指自己淤青的脸,“见他在这,我害怕呀,不劈了。”

晨阿蛮麻溜逃离。

傻蛋很无辜地抿嘴望向族长,怂怂肩,也离开了。

晨阿蛮并未逃远,而是遁在不远处的茅屋后面偷偷探听,见傻蛋离开,他才悄悄离去。

溪边。

晨阿蛮召集几个铁哥们聚在一起细细谋划。

“哥几个,想不想报仇?”

“啥仇?”

晨阿蛮一瞪眼,给了问话的小子一巴掌,“疼不疼?你这脸是谁打肿的?”

“哦,你是想叫我们一起对付傻蛋?”

“不然呢?”晨阿蛮又抬起手掌。

“哎停,别扇了,昨天被傻蛋打的还不够么?”

“那你们觉得这个仇要不要报?”

清一色满脸淤肿的小屁孩们面对晨阿蛮这铁巴掌的威逼下,头点得要多勤快有多勤快,“除了大个子被傻蛋打得下不了床,咱几个就属你的脸最肿,一切听你的你说了算。”

晨阿蛮直翻白眼,感觉快要晕菜。这几个搭档,连恭维的话都能说得这么绝,真是交友不淑啊。

“哟呵,昨天刚被人家打得哭爹喊娘的,才过多久?现在就在这里叽叽喳喳的了,啥记性?人脑壳猪脑浆?”

几个小娃娃侧过头,看见孕妇晨琳挎个盆子走向溪流,貌似刚刚讨论如何对付傻蛋的方案被她听了去,她正一脸讥讽着呢。

“碍你啥事了?你个挺着肚子走路像旱鸭的大肚婆,告诉你也无妨,咱哥几个要把傻蛋给办了!”

“你!”晨琳气到牙疼。

“吁吁吁。”小娃娃们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冲晨琳扯个鬼脸,然后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晨琳冲这小屁孩们的背影咆哮:“大肚子怎么了?难道你们全都不是你娘怀孕生下的,统统是从茅坑里爬出来的?!”

晨琳坐到溪流边的岩石上,将木盆里的脏衣服浸泡个透彻,用手搓了搓后放到岩石上,掏出敲洗衣服所用的棍棒,把这几件脏衣服当作那几个痞娃娃似的,一棒又一棒敲击。

“没家教的小兔崽子,痞到哪里去,打死你们……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突然间晨琳停下了所有动作,神情呆若木鸡,似乎突然间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冲击。

打死你们。打死,打死……

咱哥几个要把傻蛋给办了!

把他给办了!

他们在谋划杀害傻蛋?!

晨琳脑海里回忆了许许多多的曾经。不知不觉,已是泪眼朦胧。

同是林中雏鸟,不相互搀扶,却还步步紧逼残害……苍天,何时方肯眷顾苦命人?

岭上。

篱笆已经塌去一面,整个院子乱糟糟的。这,都怪自己昨天犯的酒疯,看看现在这场面,真是自作自受。

傻蛋拾起扔在地上的那把断刀,走到家旁树下,将断刀插回父母亲这座鸳鸯坟前,跪下,认认真真地磕几个响头。

祷告完毕,起身回屋里潦潦草草打包几件着装,然后把门窗关好,便转身离开了。

下岭的途中,傻蛋的脚步有点僵硬,步步充斥犹豫。

别离之时,人的幻想总是那么发达。

傻蛋又一次飞奔回岭上,又一次跪在鸳鸯坟前,又一次给长眠地下的父母亲磕几个响头,然后,拔起插在坟前的断刀紧握在手里。

插在坟前的断刀,就好像爹娘的墓碑。爹,娘,别怪孩儿将刀带走。凶兽残忍,林子凶险。这趟路,或许将是黄泉路。如若孩儿学艺不精无命归还,那么,就让断刀这件旧物成为孩儿所寄托的媒介,让孩儿的魂回到爹娘的身旁。

傻蛋将断刀系好,与行李一起背在背后,然后赶往村子向族长道别。

族长家前,傻蛋很认真向族长道谢:“昨天我醉得一塌糊涂闹出是非,大叔大婶们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这并不是他们心软,应该是你救了我。不单单是昨天,以往你对我也是照顾有加,谢谢你。”

族长没有接下傻蛋的话题,而是紧盯傻蛋身上背的包囊,紧锁眉头说道:“你就只捎带换洗的着装?”

“这不是家伙么?虽然是断了一截,却仍锋利着呢。”傻蛋拍了拍插在背后的断刀说道。

“你爹的这柄兵器确实锋利。”族长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说的是,除了衣服跟兵器,你就不带点别的东西?”

“累赘。”

族长摇摇头,将自己挚爱的酒葫芦抛向傻蛋,“接住。跑这趟路可不是仅需一般的勇气,若心虚了喝几口壮壮胆。酒可是个好东西。”

“叫我喝酒?你就不担心酒误事?”

“有你这句话我就不用再担心酒的问题了。”族长机械般挥挥手,仿佛是撵傻蛋早去早回。

“如果遇到不可抵抗的危险那就回来,活命要紧!”族长又一次叮嘱。

“是,族长。”

傻蛋走了,带着包裹与木盒走了。行李不重,而心却很沉,毕竟,这趟路看不透凶吉。

族长目送傻蛋离开,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我也谢谢你。”族长坐回家门前的台阶上自言自语,“其实我更想听到的是你叫我一声爷爷,哪怕是,一声外公也好呀。”

似乎是族长已经了结了最后的心愿,又或者自己仅存的外孙这半条血脉也即将奔赴鬼门关的缘故令他心底灰暗无光,不知不觉,手里托着的大烟斗受力不平衡落了下来砸在青石板上碎个四分五裂。

金黄的晨曦里族长缓缓地闭起眼睛,断绝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