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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人断肠

人老了,睡眠也跟着变少。天刚亮,族长便习惯性坐到门口的台阶上。

“晨毅,你这是……”族长见晨毅背着行囊,不解问道。

晨毅向族长鞠躬,“再见了族长。”

“哪去?族里正值用人之际。”

是呀,去哪呢?心不在这,世界那么大,何处是我家?

“我成长在族人守护的领土,我吃的是族人分配的粮食,而我啥贡献也没有却要就此离开,我知道我这是狼心狗肺。可是,天高地辽,我想出去走走。验证自己能否有实力走出这片林子,看看林子外的世界是不是很精彩。”

“真的要走?”

晨毅停住脚步,犹豫了几秒,转过身走到族长面前。“族长,让我为你点次烟吧。一次,第一次。”

晨毅接过族长的大烟斗,在青石板上轻磕,又用指头在烟斗里挖一圈,再磕几下,然后用衣袖抹净一切尘垢,之后才塞进烟丝,吹燃火折子将烟斗里的烟丝点燃。

“给。”

看着晨毅做事很认真的样子,族长心里很欣慰。接过晨毅弄好后递过来的烟斗,轻轻吮一口。不紧不松,烟丝塞得刚刚好。

吮着烟斗,看着已走到梨树下的晨毅,族长黯然神伤。族里能人凋零,今后的日子不好熬啊。亦如这颗被削小一圈的梨树,叶子病黄,枝条即将光秃。能否再茂密,只能盼来年。就看春天里,根茎会不会再抽芽。

烟雾的味道很不妙,可是自己却戒不掉。总是伤离别。

晨毅走经梨树下。梨树下那行歪歪斜斜的字迹仍旧清晰——天黑前,我俩会回来。

晨毅突然有种泪崩的感觉。天黑前我两会回来。可是另一个,却再也没见回来过。

梨树上,一只鸟儿蹦来蹦去叽叽喳喳,投下一坨粪便,正砸中无人摇曳的秋千。这秋千,曾载过多少少年的梦幻?这秋千,曾给少年们多少念想?多美好的曾经呀,而此刻呢,这秋千踏板,却成为鸟儿投粪的靶场。

晨毅在缅怀,晨毅在感慨。望着梨树上的鸟儿轻言轻语:“没了那个喜欢掏鸟蛋的家伙,你倒变得调皮了。”

晨毅触摸着校场前的石雕,这块石雕记忆着童年里喜欢爬高高的娃仔;晨毅捧起小校场上的泥沙,让泥沙在自己的指缝间漫漏,这泥沙,曾淌过自己多少汗水。

前路漫漫,人生迷茫。出了这个村庄,是愉悦还是悲伤全凭自身去努力。

重温着记忆,寻回记忆中的点滴。好在离开后,在伤感时,能够把童年回忆,安慰自己,自己也曾很快乐。

一抔泥沙很快便从指缝间泄完,漏出先前为族长挖烟斗弄成黑糊糊的指头。晨毅扭头远望坐在台阶上的老人,这个集一世荣誉坐在族长位置的老人,拥有无人敢质疑的话语权,却又落得个孤苦伶仃。

儿孙皆绝,空留老头子一副枯稿老躯朝朝暮暮独坐石阶上吮根烟头。他是在等候阳光,还是在盼着女儿归来?

如若爹爹仍在,当老的时候,爹爹会不会也是这么一副样子……

晨毅看着族长老矣,想着已去世的父亲。看着族长吮烟斗,想着父亲拍脑勺……

晨毅笑了,笑得有点古怪。

意气风发的年少,胸怀抱负的人夫,风蚀残年的守望,这就是男人的一生?

这乱七八糟的怀疑人生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呀。晨毅笑了,自嘲的笑着,转身,大踏步迈出庄园。

晨毅母亲穿戴整齐追了出来,急到绊脚摔个跟斗,“毅儿,毅儿……”

不管她的事迹是否令我难以接受,她是我的生母,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就这么离她远去是不是显得太过于无情无义了?可若留下来,整天碰脸,你我又能过得自在么?

晨毅没有回头,害怕一回头,便不忍心再离开。

“毅儿,别走哇娘错了,别走……”

总喜欢抱着侥幸的心里。直至厄运降临的时候才发现,为了一时的欢愉,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毅儿……”

一声叫唤,一升心血。

晨毅走了,掐断所有的留恋。此后,村子里少了个活泼的少年,天地间多了个无情的浪子。就连自己也不懂脚下的路是何方,没有港湾,只能跟风流浪。

瞄嫂身子一软,瘫坐在庄门前变成个泪娃儿。悔恨就像这阵秋风,迎面而来,凌乱华丽的长发。

懊悔又能如何,记忆却已挥之不去。治疗悲怆通用的良药是时间,治疗我的伤需要的是你的留恋。

没能挽留住儿子,却引出村里一大帮八卦姑。那七嘴八舌嘀咕议论的嘴皮子,甚至比儿子离开的痛楚也不承多让。

“人在断肠,你们在围谤?散了,统统散了。”

族长站出来驱散众人。末了,面向岭的方向,又吮起烟斗来。

岭上。

若惜醒来,没有煮食早餐,没有昔日里对生活的那份激情。

这些天出的这些事,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甚至令自己难以自拔,脑子总是不由自己的胡思乱想,总是在回忆着往事,就连那些开心的记忆都开始变得如此戳心。

夫君一躺病床上便是好多年。即使他是个植物人,即使他对孩子对家里对一切事物都是不闻不问。但是一直以来,自己每天闲余之际都会将他的手从被褥下取出与自己的手相扣。总是幻想着通过这种方式能够让他的灵魂感受到爱的温暖。总是自我安慰用爱去感动天地,或许某天夫君能够恢复过来,一家子活在晴天,面向太阳。

还有孩儿傻蛋,一直热裹着生活。在同伴捏泥巴玩耍的时候,他便开始想着生活。在同伴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岁月里,他拼尽自己的所有去改变生活。见娘天天吃野菜,孩儿去掏鸟巢也罢,甚至是宁愿挨顿打也要牵块肉回来给娘。娘不吃嗟来之食,孩儿又开始向往着狩猎。他都成年了,他都逝世了,当娘的却还没给他起个名字……

若惜把记忆重温,沉浸在回忆里。

明知道记忆中烙印的都是苦涩的点滴,为何我还情不自禁的活在回忆里。如果世上存在鉴定灵魂的符咒,真想知道我的前生曾许下何种诺言。每每看到别人愉快的样子,我很羡慕,羡慕他们拥有美丽的笑脸。

若惜在回忆,甚至忘了洗脸,脸盆里的倒影丑到自己都不敢多看。

若惜来到茅屋旁的枫树下,轻轻下跪。想开口说话却又话不成声,用手捏了捏嗓门仍然语句不顺。或许是昨晚把喉咙哭哑了的缘故吧。

若惜用手指在夫君的坟前泥地上一笔一划慢悠悠写起字来,任凭泥地里的锐石子将她的指头磕破她也不在乎。

话说不出口,默念心里怕你听不见。

“来生。我必寻你,伴你左右。

此生。别了,我亲爱的夫君。

我亦想与你共眠此地,奈何债未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