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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〇回 姜老汉

补一段插曲。

饶州城南五十里,有个村子名叫江桥村,村子里几乎都是姓江的,由于离鄱阳湖较远,所里村子里几乎都是以种地为生。

村子西头有个茅草屋,孤零零的,离村子有段距离,里面只住着一个老汉,也姓姜,却不是江桥的江。姜老汉不是本地人,是两年前搬来居住的,与村里人不大交往,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姜老汉不是种地为生,常常背着个鱼篓,扛着个鱼竿,一出门就是一个多月。据江桥村的人说,姜老汉是到鄱阳湖钓鱼去了,钓的都是很名贵的鱼,能到饶州城买大价钱。

鄱阳湖盛产鱼,有鲤、鳙、鲫、鳊、鳜、鲶、鲭、鲥等众多品种。靠水吃水,鄱阳湖很多渔民用网捕鱼,可以谋生。

姜老汉却不同,他没有船,也没有网,专用鱼钩钓鱼。

两年前,姜老汉背着钓来的鱼到饶州城去卖。他不到鱼市卖给寻常百姓,也不去小酒店就买,直接到了饶州最大的酒肆——望湖楼去卖。

望湖楼的厨师看姜老汉鱼篓的鱼,个头不小,却很瘦,尖嘴,红尾巴,从未见过。

厨师问姜老汉:“你这一条鱼卖多少钱?”

姜老汉道:“一贯。”

一贯钱即一千文,平常的鱼也不过十文而已。

厨师当时气得笑了,就要赶走姜老汉。其他酒店厨师、小二都过来围观,笑话姜老汉狮子大张口。姜老汉却面色如常。

这时,望湖楼的东家陶望南正好到了望湖楼,遇上此事,便细问姜老汉:“此鱼为何如此贵?”

姜老汉道:“此鱼本是天河所养,乃是神仙专享,人间难得的美味,故而贵。”

陶望南正色道:“你说的话,我却如何信你呢?”

姜老汉道:“如果陶东家诚意要买,我可以赊一条给你。如果东家觉得好吃,值一贯钱,便给我一贯钱。如果觉得不值,不给我便是,我也不要。”

陶望南说道:“就依老汉。”

姜老汉取了条鱼,陶望南命厨师烹了,果然香飘三条街外,此鱼肉质银白细嫩,口味地道,让人三月回味无穷。

陶望南大喜,付了一贯钱,又把其余十余条也都买了,并允诺以后有多少条,买多少条。

后来饶州城的官宦、富户以到望湖楼吃到红尾鱼为荣,这个消息也就传到了那些渔夫的耳朵里,都动了贪利之心。

说也奇怪,这些渔夫在鄱阳湖捕鱼,却从来也没有捕到过这种红尾鱼。这些渔夫打听到,姜老汉常去鄱阳湖一处叫做落星墩的地方垂钓,便也到落星墩附近捕鱼,却也是捕不到。

渔夫们后来凑了些钱,买了很多酒菜请姜老汉吃饭。姜老汉见有人恭维,也甚是高兴,吃醉了酒,便打开了话匣子。

姜老汉醉道:“你们可知道红尾鱼的来历?”

众渔夫都说不知。

姜老汉道:“这鱼本是天河所生,专供王母娘娘吃的。那一年,执掌天河的天蓬元帅被贬下界,新接任的天蓬一开始不掌握天河水性,导致水涨泛滥,溢了出来,下了几夜的暴雨,这些红尾鱼也就跟着掉落到了凡间。

“红尾鱼正好掉落在此处,百姓误以为是天上星星坠落于此,所以就把此处叫做了落星墩,又名德星山。”

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对此也曾有记载:“落星石,周回百余步,高五丈,上生竹木,传曰有星坠此以名焉。”

众渔夫半信半疑,道:“老汉你说话不真诚,既然红尾鱼就在落星墩,为何你能钓到红尾鱼,我们却铺捞不到呢?”

姜老汉哈哈大笑:“这红尾鱼是天上的种,岂是普通人所能有福捕到的。”

众渔夫反问道:“你为何就能钓到?”

姜老汉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姓什么?我姓姜。渭水河边直钩钓鱼的姜太公便是我的……”

话还没说完,便一头栽到桌上睡去,任你再叫也是不醒。

以后渔夫们请姜老汉吃酒,他也来,却再也没有醉过,问道红尾鱼时,也是闭口不言。

就在前日,姜老汉又到落星墩钓鱼。他已知道城外百姓都到饶州城中避难去了,却也不以为意,依旧垂钓。

可是,姜老汉钓了一上午,也一无所获。往常,此时已能钓到十余尾红尾鱼了。

姜老汉有些心急,越急却越钓不到。等到酉时左右,鱼浮晃动,钓绳绷紧。姜老汉大喜,一甩鱼竿,把钓钩扯出水面,发现钓出一物,却不是红尾鱼,而是一只二寸长的小龟来。

姜老汉有些丧气,把这只龟取来看。只见这只小***伸出来,似乎有惊恐之色,二目凸出,乌龟壳上去看,有奇特图文。姜老汉看了龟图,面露喜色。

这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歌声,有铜铃伴奏,歌曰:“道人飞来朗风岑,玄都上下三青禽。傅桑已作青海断,鳌丘又逐罗浮沉。初见蜍精生月腹,前身捣药婆娑明。还仙服食终恍惚,天上仙骸成积林。手持女娲百炼笛,笛中吹破天地心。心地心,何高深。八千岁,无知音。”

歌声越来越近,走来一个阴阳生,头戴道士巾,穿一领白道服,腰系吕公绦,肩担褡裢,手拿一个熟铜铃。正是费博古,姜老汉却不认得。

费博古向姜老汉打了个稽首,开门见山道:“老汉,你把这只鬼买于我吧,我给你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乃是一个大数目,姜老汉却不会所动。原来姜老汉也曾学过玄术,虽只懂皮毛,却知道这只龟图,乃与洛书一样,用好了能断吉凶未来,乃是无价之宝。

姜老汉道:“这只龟是我钓来的,纵是把天子给我做,我也不换。”说完,收起钓竿,背起鱼篓,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费博古本想赶上去,用鹰爪把姜老汉心挖出来,把神龟夺了,转念又想:“这只龟不出二日,就是我的,我何必急于一时,枉造杀孽呢。”费博古便没有追赶。

姜老汉背着鱼篓,也进了饶州城,发现城中很多百姓,无处居住,都搭帐篷在城中空处安身,有些就在墙角蹲着。男女老幼,呼喊声、哭闹声不绝于耳,很是嘈杂。

姜老汉走到了南城,发现城墙根处都是城外的农户,姜老汉找了个空处,坐了了下来,打算安歇。

这是有人拍了姜老汉肩头,说道:“姜……姜老伯,您老也……也到了此处了……吗?”

姜老汉回头看,见是个小伙子,面熟,说道:“你不是江家的小六吗?”

这个小伙是江桥村人氏,本有八弟兄,他行六,有口吃的毛病。江小六背后,还有他的老母亲,姜老汉也与她寒暄了。

姜老汉与江小六本是同村的,如今正巧在一处避难,便闲聊了起来。

江小六口吃,偏又爱说话,姜老汉虽然觉得费劲,也觉得有趣。

江小六说,他们本有弟兄八人,前些年王仙芝祸乱,把他三个弟兄都杀死了,所以非常恨贼人。这次邓天王前来,他们家听从官府的号召,来到饶州避难,他的几个哥哥自愿帮助守城,只留他在此处照顾老母亲。

后来,邓天王九战饶州,没有攻下,江小六不时出去打听,回来绘声绘色、期期艾艾地讲与姜老汉听。

再后来,邓天王日攻十一次,第十一次时,一场血战。江小六来回踱步,甚是揪心:“贼……贼人太厉害了,也……不知这城能……不能守得住。”

这时鱼篓里突然有叫声,似乎是龙吟虎啸一般。姜老汉取出来那个二寸小龟,与它对话。

江小六觉得奇怪,问道:“老伯,你是在……跟乌龟……说话吗?”

姜老汉点了点头,说道:“这只龟能断未来吉凶,它刚才给我说,愿送我一卦,只求把它放生了。这一卦可以算饶州城的得失,也可以算我自己的生死,让我选择。”

江小六喜道:“那就让它……算算饶州能……不能守得住?”

背后小六的母亲申斥道:“小六,这是姜老伯的神龟,你插什么话?”

姜老汉本来是想算自己的生死的,能提前避一避,如今看了看小六母子,又看了看避难的百姓,便低头对乌龟说道:“你与我算算饶州城得失吧!”

这乌龟又是一阵龙吟虎啸。姜老汉脸色惊恐,对小六说道:“神龟说,饶州城门西门往南五十丈处的城墙偷工减料,会被攻破,你快去通知刺史,做好防守。”

江小六急道:“我这就……去,我的娘……”

姜老汉道:“你娘我来照顾,你快去吧。”

江小六撒腿就跑。

小六走后,小六目前发现姜老汉看着乌龟,二目含泪,再看乌龟也是二目落泪,觉得不解,问道:“姜大哥,何事悲伤?”

姜老汉道:“神龟说,如果我能问个人生死,我能免死,这神龟也有得活;现在我问了饶州的得失,我今日难免一死,这只神龟也不能活了。”

搁下姜老汉不表,再说江小六,跑到西城来见刺史,口吃越发厉害,说不出话来,官兵拦住不让见刺史,江小六急得满头是汗,耽误了很长时间。

后来江小六的二哥江信正好碰到,把江小六引到刺史颜标和张十灵处,江小六缓了一下,把西门往南五十丈处的城墙偷工减料,会被攻破的事情说了。

张十灵闻听,忙说道:“快去防守!”颜标这才调兵去防。江信、江小六提前到了,守在最前方,没过多久,城墙就被打破,江信、江小六二人被邓天王一刀一个,首先砍死。

官军与义军血战,传能和尚却不恋战,拉着王璠带兵直奔南城。

说也凑巧,传能正好遇到姜老汉背着鱼篓,挎着钓竿,扶着小六母亲奔逃。传能便诈喊了一声:“姜望!”

姜老汉听到有人叫他名字,回头看了一眼。

传能一看是姜望不假了,抬手就是一刀,把姜老汉人头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