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都有些酸楚不自在，再加上强烈的倦意，苏楠很快便沉沉睡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日里林千涵那些话的原因，他久违的做了一个梦。
许许多多的记忆在梦中飞速走过，直到一个地方便戛然而止。开始顺着正常的时间慢慢推移……
苏昀熠站在丹穴山下，抬头仰视着云雾缥缈的高山，面色冷淡，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他轻轻拍了拍腰间那把已经暗淡了的玄云剑，眼中这才有了些许温色。
既然一路赶来也都丝毫未曾休息片刻，那便事不宜迟，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上山寻那凤巢里头的血芝。
苏昀熠侧身抬手，也只是稍加蓄力于掌心，便随手扫出一道足以荡平一座普通大山的掌风。
沙石飞走，大山发出一声深深地闷吟，紧接着便红光一闪，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应声破碎，散落成万千光点，也转瞬即逝。从始至终，苏昀熠的衣摆上连一粒轻沙都未曾沾染。
“还当是什么惊为天人的结界，就这点把戏还想挡我。”
他冷冷地嗤笑了一声，眼中竟有一丝的轻蔑与失望，飞身往山里前去。
半神半魔，玄天大陆存在这数万年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存在。听闻神族坠世堕魔，并不会泯灭自身的神力，甚至功力会数倍增长，但命数则是万劫不复。自然也曾有上古天神妄图以此来让自己更为强大，可是六界大战来的太快，早已让他们尽数毁灭，自此以后也没人能尝试了。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用这句话来形容此时的苏昀熠简直再恰当不过。
丹穴山也是一座上古神山，天生神力庇佑，又有灵兽凤凰栖息在此。一般人根本踏不进一步。
而苏昀熠一路飞速前进，不管是结界还是山上一些其他修为很高的飞鸟走兽，都被一掌击倒，毫无反手之力。
直到快入山巅，这才看见一处隐匿于丛林之后的山洞。大概是因为凤凰属火性，这个山洞总是散着灼人的火光。
虽说一路扫荡一般地上来已经有违德行，但已经到人家门口了，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有点的。毕竟自己本来也就不是个野蛮人。
“我来此处并无恶意，只是想请问可否借血芝一用？”苏昀熠收敛了威压，微微垂眸问道。可半晌没有回音。
“若是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
说罢便挥手一扫，一道充斥着灵力的掌风急急劈向洞口处。一时间灵光乍现，并伴随着山石尘土四处弥散。
一道火红的光从山洞中飞速向苏昀熠刺去。他只是冷笑了一声，微微侧身，便拉住了一人的手臂将她定住。
苏昀熠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让她正视自己。“凤凰也化形？”
那女子也是个硬脾气的，嗤笑一声，没好气道：“原来天魔大人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妖都能化，我凤族如何不能？！”
苏昀熠倒是被她这脾气整乐了，饶有兴趣地挑挑眉，道：“我猜，你便是那传说中的叶梧吧？”听到这个名字，凤凰眼中竟生出一些躲闪之意，苏昀熠看得很满意，继续道：“听闻叶梧前辈数千年前背叛凤凰一族，亲手将他们赶尽杀绝，一个不留。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你胡说！”
“哦？那是为何？”
叶梧几乎恼羞成怒，拼命地挣脱了束缚。脸上丝毫没有方才的血色与美艳，此时竟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苏昀熠自然不在担心她会做什么，看起来似乎还挺高兴。而后从怀里摸出鞠容给的那白玉令，摊手给叶梧看。
“我只是来借血芝一用，前辈何故大发雷霆？这是妖族白玉令，前辈也是妖，应该听命于此才是。”苏昀熠一脸诚恳。说实话，他也并没有想伤叶梧，毕竟也是世上唯一一只凤凰了。
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叶梧更怒。威压四散，掀翻了四周一片丛林树木。
“你一路杀上山，分明就丝毫不留情面！何来借字一说！”叶梧周身燃起了灼人的凤火，人形的躯体在火光中竟逐渐化成一只巨大的凤凰，“还有你说谁是妖！”
苏昀熠不乐意了，道：“那些灵兽只是昏睡，又无大碍，这又何来杀字一说？而且……”苏昀熠眯着眼看向叶梧，声音渐冷，“你这不是妖，是什么？”
话音刚落，那凤凰便尖唳一声飞上半空，扫下一团巨大的火球。
“你逼我的。”
玄云剑出鞘，暗淡的水色灵光被强大的赤色尽数吞噬下去，如同一把妖剑一般，色泽诡异充满阴邪之气。
苏昀熠一脚借力，提剑便迎向那团火球，硬生生将它从中间劈开，并一刻也不停地刺向叶梧。
身为天魔，连众神联手都杀不掉的上古凶兽都在一招之内将其摆平，更何况这只小小的灵兽？
玄云剑穿心而过，叶梧也因此停止了动作，逐渐化回人形，并借这一击之力坠到地上，突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衣衫。
苏昀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上用力，将玄云剑拔了出来。这一击自然不可能用全力，毕竟……血芝还没有拿到。
剑尖还在滴血。二人都未曾说话。
天色渐暗，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叶梧躺在地上沉重地喘息，这时突然笑了起来：“也罢，是报应吧，这回也算是赎罪罢了。”
“你们凤族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魔大人对这个也有兴趣？不过还是饶了我吧，至少让我死之前不要再想起那些事了。”叶梧抬起血淋淋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拒绝回答这个话题。
苏昀熠也不逼她说，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他本来也就没兴趣知道那一族的往事。
“血芝在哪？”
“差点忘了。”叶梧将手放到自己的心口，用力抽出了一个什么，圆圆的，散发着各色光芒。随之而来的，是她又重重吐出的一口黑血。她颤抖着手将东西递给苏昀熠，哑着嗓子道：“丹穴血芝……其实……就是凤凰的内丹……你拿去吧……我……我用不着了……”
即是自己送来的哪有不收的道理，苏昀熠毫不客气地将内丹收起，道了声谢，转身准备离开。但是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蹲在叶梧身边。
叶梧一脸不明所以，但又痛苦地说不出话来。苏昀熠从囊中掏出一颗八品丹药按进叶梧嘴里。
“这是八品丹药，对妖族来说重新结丹已经足够了，对你们灵兽来说不知够不够。我渡你些灵力，你自行疗伤吧。”
“你为何……”
“你借我血芝，此恩在下无以为报。”苏昀熠伸出手覆在叶梧额心，渡去了些许温热的灵力。
叶梧垂下眼摇摇头，道：“天魔大人果真是会折磨人，明知我本就生不如死还给我续命。”
苏昀熠眼中褪去了先前的冷色，但也并没有染上温色。
“不过还是多谢。”叶梧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专心运力疗伤。
不管是人是神，是妖是魔，心中总是对死亡有着恐惧的，更何况几乎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又回来的。若是能活，谁乐意选择死？
苏昀熠拿着血芝起身离去，衣摆迎风翻飞。他比先前更瘦削了一些，穿着一身红衣，背影几乎单薄到可以被一阵风吹走。但他却毅然决然地走在这条万劫不复的路上。
如果能活着，谁乐意去选择死？
可是有些人，在自己心爱之人离去的那一刻，就已然变成了一具没有悲喜亦无惧伤痛的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