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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观兰亭贾文和问对

建安十三年冬,辽东太守襄平侯公孙度与袁尚,袁熙兄弟,乌丸余部首领楼烦在辽西歃血为盟,共同举兵南下,合大军足有二十余万,扯地连天,旌旗遮天蔽日,斗志昂扬地过卢龙塞,鼓角之声,震天动地,来势汹汹地扑向幽州蓟城。

而幽州刺史阎柔,都尉牵招猝不及防,难以抵挡,派人向邺城求援,而邺城留守华歆接到边线急报,大惊失色,不敢怠慢,连忙派遣探马快马加鞭地飞往荆州前线报信。

就在邺城留守华歆为幽州之变而心惊胆颤之时,而远在东吴的刘琚却在兰亭的兰渚山上与谋主贾诩在小亭之中对弈下棋,神情专注而从容。

兰渚山一带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澈,映带左右,乃山阳路上的风景佳丽之处。

一条约合数丈的溪流从山前奔流而过,水流湍急,拍打在沿岸礁石上,溅起朵朵浪花,而左近有座凉亭,名为流觞亭,流觞亭面阔三间,四面有围廊。亭前有一弯弯曲曲的水沟,水在曲沟里缓缓的流过。

酒香袅袅,温婉的婢女在一旁温酒,一举一动间婀娜多姿,待温酒毕,万福一礼,施施然退下。

额前青丝飘逸,刘琚从棋鉢中取出一枚白玉棋子,轻轻地放在一颗黑玉棋子边第一格,淡然笑道:“文和,以你观之,本将这步棋落得如何?”

贾诩轻酌一口温酒,顿感浑身舒爽,捋着山羊须,双眼一眯,闻其言而知雅意道:“此等好棋步步为营,堪为神来之笔。”

刘琚举起酒盏,轻轻转动酒盏,淡定笑道:“天下宛如棋局,河洛居盘中,世人常言欲争天下者必得中原,中原乃天下正统,然本将不以为然,有利则必有弊,中原乃四面受敌之地,善谋者以天下为棋盘,则能驾轻就熟,举重若轻,不计一城一池之得失,谈笑间攻城拔寨如探囊取物,上谋者先曲四角,中谋者看重边棱,下谋者攻取中腹,若居于幕后,则无往而不利。”

”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还望主公指教。”贾诩略有所思似问道,

“文和但言无妨。”刘琚嘴角一翘,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

“据老夫所知,去岁曹公北征乌丸,阵斩蹋顿单于,袁氏兄弟遁至辽东,为公孙康斩首,呈于邺城,不知为何袁氏兄弟如今却死而复生?”贾诩叹道,

刘琚淡淡道:“此事不瞒文和,本将麾下有一商队,手下家大业大,结交江湖三教九流之辈不计其数,比如西域懂得易容术此等雕虫小技者不少,本将早先派遣伊机伯为使臣,出使辽东与公孙康互为海市,前番伊机伯以三寸之舌促成三家之盟,后献计以两个死囚易容之,斩首过后传至邺城,如此而已!”

贾诩点点头,恍然道:“果真如此,主公瞒天过海,借尸还魂之计真乃高明,老夫不及也。”

刘琚摸着颔下有些扎手的胡茬,笑道:“与赤壁这步棋相比如何?”

“赤壁之局乃博弈之局也,构思奇异,局中有局,虽甚为难得却亦乃险局,主公为何对周公瑾有如此信心?曹丞相纵横中原数十年,雄才大略,岂可小觑也?”贾诩皱起眉头,显然对刘琚的赤壁布局行险不敢苟同,

“呵呵!文和心有疑虑,倒是意料之中,不过敢问文和,若你为江东大都督,面对此等危局如何应对?”

“若身居此位,定会仗舟楫之力初战挫敌锋芒,以振己方士气,与敌军隔江对峙,往其军中散播谣言以乱其军心,待其主帅骄纵,抑或军粮不济,自会退兵。”贾诩谦逊道,

“非也,曹公眼见鹤蚌相争,自以为渔翁得利,本将倒以为以公瑾为人,必使出诈降之计,再辅以火攻,曹军可破也。”刘琚自信笑道,“曹公为人多疑猜忌,前番虚虚实实之局,皆为烟雾,只须谋划得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文和以为然否?”

“主公,然今隆冬时节,西北风而至,岂能火攻之?岂非自取灭亡?”贾诩脸上的皱纹似乎平展了不少,然而闻言过后,稍一凝神,额头上的皱纹更是深了几分,

刘琚坦然自若道:“公不闻孔明乎?孔明之能惊才绝艳者,盖其上通天文阴阳,下知地理百家,于行兵布阵之学,谋划诡断之道莫不精熟,兼治政济世,临行前为此卜上一卦,一入隆冬十二月,便有几日风向转变之日,今东风将至,何愁大敌不灭?”

贾诩恍然道:“即便如此,曹公麾下不乏荀公达此等智能之士,未必不能窥破此计?”

刘琚笑了笑,对贾诩道:“文和,本将不如曹公者有四,孤身刺董,传檄讨贼,人望而畏之,此一也,将十万之众,与袁氏争衡,望麾而进,前无横陈,此二也,温古知今,横槊赋诗,驾驭英雄,包罗俊异,此三也,亲爱士卒,统帅大众,上下咸悦,人尽死力,此四也,然本将却建勋立业,驱策群贤,与曹公争衡,何也?惟凭有一点罢了,算略比之略有所长,窃人心而得天下。”

言讫刘琚负手立于亭前,缓缓道:“不瞒文和,据细作来报,南徐臧霸与陈矫率军欲偷袭皖城,反遭东吴军伏击,铩羽而归,曹公饱受幼子曹冲夭折之痛,本将又命人散播关西诸侯南侵许都之谣言,此刻曹公想必方寸大乱,待幽州之乱的消息传至军前,在如此骑虎难下之际,若有敌将投诚,曹公必然存侥幸之心,正如昔日官渡之战,许攸倒戈而降,今日又何尝不是天意相助?”

这个往日惜字如金,智深如海,最善自保的乱世毒士骤然听到这番话,拢在袖中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自诩陈平之才,遍观人心,洞察人性善恶,多年的谋士生涯,早就让他心如止水,超然于上,对于枭雄曹操之心,他还敢妄言揣测到五分,而今刘琚宛如曹公心中蛔虫一般,算是摸透了对手的心,岂非他有读心之术?

放眼古今往来,岂有此等人物?他生性简率,喜怒不形于色,弘达自任,礼贤下士,驾驭群雄,收罗俊异,可谓弃嫌录善,兼具高祖光武之风,简直是心怀天下,手掌乾坤的盖世枭雄。

“若赤壁之局已活,那幽州袁氏一步棋却是合纵之局,大开大合,风起云涌,此棋子落,则山河为之变色,主公谋变至机至矣。”

刘琚大袖一摆,漫步至棋盘边,拾起一枚白玉棋子,放在第二颗黑玉棋子右边,笑道:“敢问文和,若本将于河北之局再落一子,窃问谋变之计成算几何?”

贾诩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终于露出惊愕之情,失声道:“主公是说,远在河北尚有一子未落?”

刘琚炯炯地盯着贾诩,那一道道皱纹都在述说着老狐狸的岁月与风霜,“本将行事向来天马行空,惟有谨记一点,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可谓其乐无穷,若想立于不败之地,岂能无后手?文和未免小巧于我?”

“然也,老夫平生敬服者未有几人,主公当属首人。”贾诩眼角一跳,复问道,“老夫好奇心起,关于这第二步棋,是否有幸得知?”

“谋事不密则身死,臣事不密则国亡。”刘琚眸色深深,旋而一笑道,“然文和乃我心腹,告知亦是无妨。”

“文和,可知此番何人从邺城这龙潭虎穴之中,救得贾公阖家上下南下江夏?”

贾诩摇摇头道:“老夫实不知也,还蒙相告。”

“袁尚之主簿李孚是也。”刘琚凭栏而望着兰渚山,一览众山小,更是激起他心中的豪气,“本将与李主簿有密约在身,暗为联盟,本将让其想方设法营救贾公阖家南下,条件便是助其复兴袁氏,今辽东棋子已落,待时机成熟,本将军便欲在幽州落下暗子,如此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曹公又该如何应对?”

贾诩捋着山羊须,浑浊的双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之神色,拱手道:“倘若此二子并落,北方恐成龙争虎斗之势,曹公七八年间不复南顾。”

“此正是本将所冀望也。”刘琚冷静道,“眼下我等不过据二郡之地,兵微将寡,难以与群雄争衡,惟有席卷荆州,方成鼎足之业,若此局功成,荆州可谓本将的囊中之物。”

贾诩沉吟片刻,笑着反问道:“若曹公仓皇北顾,何方诸侯势力最强?”

“自是曹公一家独大。”

“主公意欲与曹公争雄乎?”

“有何不可?”刘琚英气凌人道,“然以一州之地独抗中原,尤难与其争锋,非不能为,实乃时机未至也。”

“那河北与江南,对曹公而言,孰轻孰重?”贾诩咄咄逼问道,

“本将与吴侯也,曹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否则寝食难安。”刘琚傲然道,

贾诩不疾不徐道:“非也,以老夫愚见,曹公愿弃江南而不复失河北也,河北乃袁氏旧地,昔日袁绍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宽仁慧下,恩结士庶,燕赵之地咸有奉戴之意,而今邺城已成曹公根基,焉有舍本逐末之理?”

刘琚回过头来,慵懒道:“贾公意指曹公经略河北,待天下一统之际,便是曹氏代汉之时。”

贾诩点点头道:“然也,河北沃野千里,士民殷富,有金城之故,昔日光武据河内以争天下,成中兴汉室霸业概莫如此,今主公与吴侯固然乃其心腹之患,恨不得起兵伐之,然河北动乱,腹背受敌乃兵家大忌,惟有悉数平定河北之乱,方有余力南下。”

“呵呵呵!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刘琚颔首,复问道,“那以贾公之见,赤壁战后局势如何?”

贾诩捏着稀疏的胡须,翻了翻豆大的双眼,眼神灼灼地盯着刘琮:“主公又来考校老夫?以老夫之见,荆州必成主公囊中之物。”

“哦?”刘琚没想到贾诩这么肯定,

贾诩微微笑着,说道:“主公敢孤身犯险以赴东吴,恐早有后计,待来日龙脱入海,江南之地再无人掩其锋芒。”

刘琚一愣,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贾公乃知我者也!”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

看得出来刘据的心情也不错,贾诩阴恻恻问道:“主公常行不可为之事,老夫大胆揣测,主公野心不止一州之地,欲北上宛洛乎?

刘琚笑着点头,目光询问着贾诩,此事可行否?

贾诩思忖片刻,再抬眼时,拱手道:“东吴孙氏,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对于阴谋家来说,所谓结盟只是时势所需,倘若刘琚兴兵北上,东吴在一边背后捅刀子的话,该如何应对?

刘据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璧,半晌对贾诩说道:“孙权不用担心。”

“哦?”贾诩疑惑的看了看刘琚,不明白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刘琚淡定对贾诩说道:“周公瑾乃当世雄杰,觊觎荆州久矣,既然其敢来,本将自会让他有去无回。”

贾诩见刘琚如此笃定,展颜笑道:“主公所思所想,总是异于常人,老夫倒是拭目以待。”

“若是北上,关西诸侯如何?”

“关西诸侯林立,勾心斗角,不足为虑。”刘琚不屑一顾。

“汉中张鲁?”

“妖言惑众之徒,有何惧之?”

“益州刘璋?”

“守土之犬,自保有余,进取不足。”

“咳咳,看来主公决心已定,却不知往后北上,所图为何?”贾诩轻咳两声,郑重问道,

刘琚眯了眯双眼,摩挲着下巴,对贾诩说道:“曹公此番兴兵南下,本将更是知礼之人,自然是礼尚往来,北上往许都顺势拜见天子与曹公。”

“许都?”贾诩惊讶的看着刘琚,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有何不可?猛虎受伤蛰伏于洞中,本将正是痛打落水狗之时,可谓趁其病,要其命。”刘琚双眼闪闪发亮,摩拳擦掌。

“若是真能攻克许都,将天子迎奉到荆州,自然是好。”许是有些激动,贾诩不小心揪下来一根焦黄的胡须,心疼的看了看,皱眉说道:“然如此一来,主公就与曹公不死不休了。”

“贾公放心,本将自有分寸,天子与我无益,要来何用?无异于抱柴引薪,曹公岂能安心平定河北之乱?本将委任江夏太守数年,素有功勋,无奈朝中奸逆蒙蔽天子与曹丞相,南下攻伐忠臣,本将欲清君侧,诛奸逆,匡社稷,贾公以为如何?”刘琚冷笑着反问道。

贾诩先是一愣,继而深深一揖:“主公神鬼之谋,老夫不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