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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斗蔡瑁刘琚巧舌辩

荆州牧府位于襄阳城东,紧邻镇南将军府,此乃整个荆州的政治中心,占地三百余亩,有百余名大小掾吏与刘表的核心幕僚在这座官邸中处置州中庶务。

刘表在十几名侍卫的护卫下,骑马来到官邸,刚至大门口,一名掾吏上前禀报道:“禀主公,军师已在内堂久侯多时。”

刘表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大权在握的感觉使得他心情倍感畅快,颔首致意后,翻身下马。

刘表快步走进官邸内堂,下首的蒲团之上跪坐着一名身着紫袍的官员,正拿着案几上的清茶在小酌,待见刘表入内,连忙起身,长揖施礼道:“微臣拜见主公。”

此人年约四十余岁,身高七尺有余,肩宽臂壮,皮肤泛黄,双眼细长,挺直的鹰钩鼻,眼中透着几分狡诈,此人便乃刘表内兄,时任镇南将军军师的蔡瑁。

荆州四大名门望族,蔡,蒯,庞,黄,其中襄阳蔡氏位居其首,而蔡瑁便是蔡氏家主,皆因与刘表联姻,在荆州手握军政大权,不仅是刘表左膀右臂,参与军机决策,同时手握襄阳数万大军兵权,在荆州的地界上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已等待片刻,终于等到了刘表,顾不上些虚礼,上前附言道:“主公交代的事情,臣都已料理妥当。”

“哦?且试言之,琚公子身份真假可曾查明?”刘表摆摆手,开口问道,

“禀主公,爵印与信筏验证过后,并无差池,连身上的信物蟠螭飞羽灵蛇璧也是真的,想来必是琚公子无疑。”蔡瑁恭敬地回话道,

“嗯!有你这番话,孤便放心啦!”刘表松了一口气,但转首看见蔡瑁的脸上尽是犹疑之色,

“哦?德珪,此间并无外人,你直言无妨。”

“主公,臣只是好奇而已,琚公子是如何在曹军手下死里逃生的?”蔡瑁瞥了刘表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唉,此前孤也好奇,欲亲自问他,奈何琚儿头部受了重伤,患了失魂症。”刘表叹息道,

“失魂症?此病可是无药可救啊!”蔡瑁大吃一惊道,

“孤早已遣幼弟昔日老管事福伯前来辨认,福伯已经确认无误,德珪,此事就此揭过,往后勿要再提。”刘表拂须,意味深长地看了蔡瑁一眼道,

“诺。”

阁楼小院

王钰身着小衣小裤,披头散发地跪坐着,对面是块精美的铜镜,光如黄玉。

他静静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缓缓解下包裹在脸上的绷带,微微伸展右手的五指,钻心的疼,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脸颊,自下而上抚至额前的伤痕。

他的手在颤抖,他静静地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眼泪却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他已经从神医张仲景口中得知,自己的右手除了正常的提笔书写,用膳之外,根本无法提起重物。

那自己如今与废人又有何分别?王钰,不,如今应该叫做刘琚,新的身份,荆州牧刘表的亲侄子,多么光鲜亮丽的身份。

他紧紧攥住左拳,愤怒地无法正视自己,狼狈不堪,形同废人,心中更是备受煎熬。

他的目光忽地停留在铜镜下,蟠螭飞羽灵蛇璧静静地躺在那里,依然光彩夺目。

不,宓儿,宓儿还在为我苦苦等待,我不能轻易地倒下,我要重新站起来,要将我原本该属于我的最珍贵的东西通通夺回。

自己眼下就是深处深渊的人,凝望着绝望,再无不可失去的东西。

仇恨的怒火充斥着胸腔,所有的痛化为悲痛的力量渗入他的骨髓,在这一刻,他决定彻底将过去埋藏在内心深处,天下再无单纯的王钰,只有浴火重生的复仇者刘琚。

“更衣。”

冰冷的命令毫无感情,侍立两侧的婢女开始上前为刘琚束冠更衣。

我即是刘琚!刘琚即是我!我命由我不由天!

头戴进贤冠,身着团云锦袍,面冠如玉,英气逼人,额前虽有一小块伤痕,却掩盖不了满身的贵气。

荆州牧府官邸

“禀主公,左将军刘备麾下使臣觐见,正在客堂中静候。”

“好生款待,孤稍候便至。”刘表伸展着双臂,任由婢女更衣,头也不回,忽地又吩咐道,“召蔡军师与异度先生前来议事。”

“诺。”

秦汉之际的建筑向来是夯土与木框架的混合结构,一般是采用版筑法,一个鲜明的特点就是宽大,气势恢宏。

客堂极为宽敞,四周有廊柱,两边挂着巨大的锦缎帘幔,孙乾已经在客堂之上等候多时,两人各坐在一张坐榻之上,铺着软席,还摆着一张精致的案几,案几上摆着一碟时令干果,与一壶刚煎好的清茶。

三国时期,茶茗大多只是在南方上层流行,北方甚少喝茶,中原地区,这个时候的待客之道仍旧以果浆与酒为主。

荆南之地盛产茶叶,煎茶之风盛行,许多从北方难逃的名士也慢慢养成了品茗煎茶的习惯。

孙乾置身旁案几前的茶水滴水未沾,他乃河北幽州人氏,喝不惯茶,有点心神不宁,来到襄阳之前,他曾暗中遣人打听过,荆州豪门世家大族对刘皇叔并不欢迎,其实他多少了解一些荆州的局势,刘表作为荆州之主,自是超然于上,最终决定一切,但是他的态度却要受四大世家的左右。

蔡氏与蒯氏乃亲曹一派,庞氏一向保持中立,以观时变,而黄氏家族则以江夏太守黄祖为首,乃坚定的抗曹一派,在四大豪门之中,又以蔡氏势力最为强大,对刘表的影响也最深。

这时门口有侍卫高喊道:“镇南将军到。”

此乃刘表亲至,孙乾连忙起身,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峨冠中年男子快步走进大堂,后面跟着军师蔡瑁,另外还有一名中年男子,长的雄姿英发,儒雅飘逸,虽然相貌不凡,但此人却刻意保持低调,亦步亦趋跟在刘表身后,恰到好处。

孙乾与刘表曾有一面之缘,一眼便认出那峨冠之人便乃荆州之主刘景升。

他连忙上前深深长揖施礼道:“大汉皇叔左将军玄德公麾下使臣孙乾拜见明公。”

“公佑,多年未见,你倒是清减了不少。”

“有劳明公挂念,今明公雄姿英发更胜往昔。”

“呵呵!公佑一张唇舌还如往昔般犀利,一路远来辛苦,请坐。”

众人分主宾落座,有婢女上前满上茶水,在刘表的点头示意下缓缓退下,刘表比较关心刘备的情况,他略微倾身问道:“公佑,不知我玄德贤弟今在何处?”

蔡瑁的眼神也紧张起来,注视着孙乾,他明白刘备的到来将打破荆襄之地势力的平衡,而且刘备且有“妨主”之命,野心勃勃,与曹公乃死敌,若刘备南下荆州,或将引祸水南下,不容他不慎重。

孙乾微微欠身道:“皇叔兵败汝南,今驻守比水河畔,素闻明公贤明,皇叔欲投奔明公麾下,还望明公垂怜收留。”

孙乾说得很坦然,不卑不亢,在重大事情上的立场一定要说得有礼有节,不能给对方态度暧昧的假象。

不等刘表开口,蔡瑁脸色大变,急声道:“主公,万万不可,刘备先投公孙瓒,公孙瓒败亡,再投陶谦,陶谦却病故而亡,徐州城破,又归吕布,吕布命陨白门楼,降于曹操,则有衣带诏之祸,董承,王子服等忠臣伏诛,最后投袁绍,袁绍则饮恨官渡,足见其乃克主之人,若我荆州纳之,曹操盛怒之下,必兴兵南下,兵戈一起,则生灵涂炭,大祸不远矣,望主公明察。”

“这——”刘表开始优柔寡断起来,觉得蔡瑁所言在理。

“报——禀主公,琚公子求见。”

刘表闻声大喜过望,琚儿终于醒过来了。

刘琚衣袂飘飘,快步上前两步,双膝跪下,臀部坐于后脚跟,腰挺直,双手向两边分开,伏地前倾,稽首行大礼道:“琚儿拜见伯父。”

“琚儿快快起来,你大病初愈,万万不可劳累了身体。”刘表步下案几,连忙将他搀扶起来,道,

“谢伯父。”

刘表呵呵一笑,上下打量他一番,只见刘琚身高八尺有余,剑眉星目,面冠如玉,相貌堂堂,隐隐有自己兄弟年轻之时的风采,一顶进贤冠,一身云团锦袍,系着金玉腰带,再加上身上散发着读书人特有的儒雅之气,让人有着不由自主的亲近之感,刘表一眼看上便喜欢上了这个侄子,心中暗叹,“真吾侄也。”

“来人,给公子看座。”

“禀伯父,琚儿听闻伯父正在接待刘皇叔使臣,冒昧前来觐见,希望能够来谢谢刘皇叔救命之恩。”刘琚拱手一揖道,

“玄德大义,救了琚儿一命,自当重谢。”刘表点点头,心中一动,当下有了计较,想要考校侄子一番,“琚儿,今玄德贤弟慕名来投,孤倒是欲闻琚儿有何高见?”

刘琚心中一喜,却不动声色,他知道自己今后要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艰辛之路,先在刘表心中有个先入为主的好印象,是成功的第一步。

刘琚起身向刘表一礼,又向蔡瑁和蒯越点点头,这才不慌不忙道:“曹操兵发汝南,以曹仁一部偏师南击刘皇叔,此乃以防被两面夹击之虞,曹军虽在官渡两败袁军,然袁本初根基之地尚在河北之地,其实力犹存,此时曹操心腹之患乃是袁本初,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曹操欲翦灭袁氏势力,非数年之久不可,腹背之患未除,新地未附,岂可仓促南下荆州?以小侄愚见,此间数年曹军断不会兴兵南下,何也?时机未到也,故军师之忧不足为虑,倘若曹操有心进犯荆襄之地,为何只给曹仁区区万余兵马?岂非以卵击石?”

刘琚慷慨激昂地继续道:“而我荆州与曹操今后必有一战,伯父自入主荆州以来,招贤纳士,士庶归心,还望伯父未雨绸缪,早做筹谋,则荆州百姓幸甚。”

刘表听罢,捋着长须,频频颔首,对此颇为满意。

而蔡瑁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法反驳,他反对接纳刘备,其实是担心刘备的到来会打破荆襄之地势力的平衡,损害荆州诸世家豪门大族的利益,他是心存私心,却偏偏无法述诸于口,一时无言以对。

蔡瑁正欲反驳,刘琚却趁势继续道:“刘皇叔信义著于四海,仁德布于天下,当今天子亲承皇叔之名,虽兵微将寡,却矢志不移,不忘匡扶汉室之心,辗转数年,力抗曹贼,屡败屡战,其气节岂非不让人动容?天下皆知伯父开经立学,养贤纳士,今皇叔慕名来投,若伯父拒之,天下贤士则裹足不前,岂非拒天下之人望乎?曹军乃虎狼之师,今破袁军后,士气更盛,来日平复河北之地,天下何人可挡之?虎有伤人意,岂会因人示好而纵之?为唇寒齿亡之计,可收纳刘皇叔以为助力,既能不负伯父爱贤之名,也能增强抵御曹军之力,何乐而不为?还望伯父三思。”

孙乾忍不住暗暗叫好,本来他是想以情动人,陈说刘备匡扶汉室,乃天下人敬仰的英雄,又与刘表同为汉室宗亲,如今看来,还不如琚公子情与利兼得的分析更加打动人心,看来琚公子是在借此报答救命之恩啊!

在此时,三人的目光皆是不约而同地投向刘表,就看刘表最后的定夺。

刘表目光在刘琚与孙乾两人徘徊,眸色中闪过一丝狐疑,随即恢复常色,捋须赞叹道:“琚儿之言甚至有理,年纪轻轻便有此番见识,实在难得,是个可造之材,异度先生,你可有高见?”

被垂询者乃荆州第三号实权人物蒯越,乃汉初名臣蒯通之后人,为人足智多谋,魁杰而有雄姿,初为大将军何进辟为东曹掾,后深知何进非成事之人,外放为汝阳令,遂归刘表。

蒯越自归顺刘表以来,被视为左膀右臂,屡建奇功,被拜为章陵太守,封为樊亭侯,现在为牧府长史,参与军机决策,乃仅次于蔡氏的三号实权人物。

“主公心中早已乾坤独断,恕微臣藏拙了。”

蔡瑁不由深深地看了蒯越一眼,心中颇为不满,蒯越态度如此暧昧,是何用意?在此时,不是应该荆州诸世家大族共进退之时?

刘表点点头,毅然道:“玄德乃孤族弟,慕名来投,岂能相拒?他既在比水河畔,孤自当亲迎之。”

孙乾大喜过望,大礼参拜道:“在下谨此代皇叔多谢明公收纳之恩。”

翌日一早,刘表率领襄阳文武百官以及数千甲士,北上比水亲迎刘备,声势浩大,一时荆襄之地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