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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东辰(一)

我是东辰。

我娘想篡夺幻月宫宫主之位已经很久了。

于是,我就经常听从娘的命令,私下里在宫中做手脚,引起混乱,以夺取墨晶,控制幻月宫。

在这期间,投毒,杀自己的族人,我都做过。

最初的时候,我抗拒过,但是时间渐渐久了,我也麻木了,看着那些和我同样的翼灵族人,倒在我的面前,我心里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了。

我是娘的孩子,娘说我应该孝顺,那么好吧,娘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但是其实我不是很明白娘为什么一定要夺取幻月宫,她是四大长老之一,曾经和尚月宫主出生入死,现在很受尚月宫主的器重。

现在的幻月宫,没有大护法,所以长老已经是宫主之下最高的职位了。但是娘还是不满足。

尚月宫主人很良善,但她不是泛泛之辈,我们虽然一次一次的捣乱没有暴露,但也一直没有找到墨晶。

娘有的时候也会发火,仿佛疯了一样,在我的面前转来转去,咬牙切齿,不断的碎碎念着,墨晶到底在哪里,尚月那个该死的老贱人,到底把墨晶藏在哪里了?

有的时候,她也想铤而走险,尚月宫主信任她,杀掉尚月宫主并非难事,但是如果杀了尚月宫主,就再也不可能找到墨晶了。

娘终究还是想要墨晶,所以越发的隐忍,她表面看上去那般和善和忠心耿耿,就连我,都几乎要被她骗过去了,更何况,原本就对娘很是信任的尚月宫主。

可是,私下里的娘,越发喜怒无常,可能是由于太长时间的压抑,她的心态已经完全不正常了,达到了扭曲,甚至是变态的地步。

我就亲眼看到过,娘在压抑不住的时候,在她房内的暗室里,把一个不肯为她所用的翼灵的妻子活生生的剐死,就当着那翼灵的面。

然后她把那翼灵就困在暗室里,让他日日对着妻子看不出模样的尸身,直到他不堪愤怒,自绝而亡,娘才让我暗中把他们的尸首送出了幻月宫,安放在一个人间的落脚点。

娘不给他们引灵,即使他们已经死了,娘还要留着他们的尸首另做他用,这样的他们,就连死去都不得安宁。

我还记得,那天她刚剐死那个翼灵的妻子不久,尚月宫主过来找娘,我请尚月宫主在外面的大厅等候,我则是进入暗室去找娘,我眼见着娘慢条斯理的拿出丝帕把手上的鲜血擦干净,又在房间换了件外裳,见了尚月宫主,就又是一副忠心耿耿而又言笑晏晏的模样,全然看不到一丝的端倪。

虽然娘做了这么多的坏事,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但我有时候也觉得,娘有些可悲,也有些可怜,夺取幻月宫和墨晶,几乎已经成为她的执念,但她不得不压抑着,于是,表面愈加的谦和,私下里变得更加疯狂和可怕。

但其实,我有什么资格去可怜她呢,我还不是一样,表面温润,但是其实可以面不改色的杀掉前一天还对我照顾有加的族人。

我对每一个族人都很和善,但是同样的,我对任何一个族人都不会付出感情,因为我知道,这些人,都有可能会死在我的手里。

我还记得,我五岁那年最好的玩伴,是如何死在娘的手里。

我想,我可能就会一直这样下去了吧,直到有一天,娘如愿以偿,或者,我们作为叛党,被宫主封印或者斩杀。

直到有一天,娘不知道如何得知尚月宫主的孩子没有死,还知道她在静水山庄,于是,娘就派我去静水山庄找寻那个倒霉的小宫主,抓住她,亦或,杀了她。

我带人到了静水山庄,杀了保护静水山庄的青鹭,杀了庄主和庄主夫人,却没有找到小宫主。

最后,我顺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灵气,找到了一个密道。

走出那条密道,我看到了一个桃花小仙,一个白衣女子,以及一个丫鬟。桃花仙的障眼法只能瞒的过我身边这群饭桶,对我,丝毫不起作用。

所以,我轻易的看到,三个人看到我手中淌血的剑,一下子脸都变得惨白。

那个白衣女子同尚月宫主长得很像,应该就是小宫主了,可是我,却下不去手了。

她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不是长相上的熟悉,而是,来自灵魂深处,命运相连的那种熟悉感。看着她,仿佛能听到整个世界花开的声音。

我杀了为了保护她而跑出来的侍女,却放过了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却感觉,如果不这么做,我一定会后悔。

我对娘说,静水山庄的人都杀掉了,不知道小宫主有没有在其中。

娘信了我的话,并让我再次出宫,以免那其中没有小宫主,白白让她跑掉了。

我支走了所有手下,一个人去了静水山庄。我看见她在她爹娘坟前哭泣,就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那个桃花小仙劝不住她,只能默默的陪着她,为她输送仙气,以免她虚脱。

我看着她哭的那么伤心,第一次觉得无比内疚。如果不是因为我杀了她的爹娘,她应该是无忧无虑的生活着的吧?

我却忘了,我杀了那么多的人,何曾觉得内疚过?青鹭也算是我的朋友,我出现在青鹭面前的时候,在静水山庄默默守护了很久的,也很久没有见到族人的青鹭笑得很开心,即使如此,我都能毫不犹豫的下杀手。为何独独对她,会觉得内疚……

过了三天,她终于振作起来,说是要去沉香阁。也好。沉香阁的南宫阁主是尚月宫主的好友,她去了沉香阁,至少是安全的吧?

我偷偷的护送她,看着她在外面过夜那惊惧不安的样子,她之前在静水山庄应该过得很好,这应该也是她第一次露宿。看着她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边往嘴里塞着干粮,一边掉着眼泪。

在我心绪不稳的时候,她仿佛察觉到我的存在,不安的四处打量,那个时候,我就在黑暗中,默默的注视着她,直到她睡着,才敢上前给她的火堆填上一些干柴。

然后,我看着她摔倒跌破膝盖,看着她咬牙挤破脚上的水泡,看着她强撑着柔弱的身子赶路,直到看着她晕倒在沙漠里。

这个女子,明明那么柔弱,但是真够倔强的。

我一边悄悄地看着,一边偷偷的心疼。

她晕倒后,我抱起她娇软的身子,看着她苍白的睡颜,凌乱的发,失去血色的嘴唇轻轻的动着,好像在说什么。我把耳朵凑近了,才听见,她在说:“爹……娘……”

一边说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一瞬间,我的内疚感达到了顶点。我冒着暴露的危险,把她送去了沉香阁。希望沉香阁阁主能护得她周全,不要卷到娘的阴谋中吧。

可是我没想到,她那般固执,知道了真相以后,怎么会乖乖的待在沉香阁呢?

宫主召集幻月宫的翼灵,我看到了她。虽然蒙着面,但是那双秋水般美丽的眸子,一下子就被我认出来了。

她垂着头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幻月宫的每一个翼灵都在打量着她,我也有些失态的盯着她看,她的头上那支白玉簪似曾相识。如果我没记错,那支簪子,是娘某天拿在手里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抬头看娘,只能看到半个侧面,娘的嘴角,勾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是不是,娘早就知道她回到幻月宫了,并且还对她做了手脚?

果然,听娘说,为小宫主解除封印的时候,她出现了异状。

她的双翼,是红色的。我知道,那是仇恨之翼,娘果然还是对她动手脚了。

我的心口疼的要命,却还是要配合娘做戏。我知道,她会像所有红翼的翼灵一样,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斩杀。

但是娘又说,她的眼睛没有变成红色。我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她的双眼并没有变成红色,也没有失去神智,她还有救!

解除封印之后,她大多数时间都和我们在一起。

我知道不应该,可是还是忍不住去靠近她。教她基础的法术,看着她朝我微笑。

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久,我们终究是对立的,总有一天,她会知道,是我杀了她的爹娘,那时候,她一定会恨死我吧?可是,我还是慢慢喜欢上了她,忍不住去贪恋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宫主派我和小宫主一起去沉香阁,对于宫主这样的信任,娘很满意,但我却是喜忧交加。

喜的是,我可以和她一起,并且是单独的相处。忧的是,娘恐怕又要有什么动作了,到时候,我护不了她。我们的结局,终将是背离。

赶路中途路过夜临城,我们遇到了一个男子,更确切的说是一抹残魂。我原本没放在心上,只是担心会伤到茶音,所以谎称我们对付不了那个妖物,但没想到,我们露宿野外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他。

他不是我的对手,我原本想他消失后告诉茶音,妖物已经除去了,以让茶音心安。但是他消失前,说出了离魂书,我心中惊惧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