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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披荆斩棘惜败惹猜疑

初阳穿过云层,透过清晨的雾霭,危月宫的一切都笼罩在晨光中,赤乌门被门人簇拥着,她们都想看看谁会千里挑一去填补“断十三”唯一的空缺。

“断十三”为刺杀组织,里面的女子都可谓精心挑选,若有空缺,便以此种方式选拔出可以任用的人才,挑选出来的人还要经过组织统领人罗刹的重重考验,才能学习危月宫的上乘武功接受命令。

命令虽为险要,可进入了“断十三”的人便能迁居到危月宫外的碎河院,与落音谷的钟神瀑毗邻,内有数十名侍女伺候,锦衣玉食,酬劳丰厚,若功高过甚,还可直接晋升为“影舞”,直接听命于宫主,由门人一跃而上成了主人,自然每个人都心驰神往。

赤乌门前摆放着一把镂空金漆雕花扶手椅,椅座上铺着白狐皮,被阳光渡上了一层华丽的光泽。只见月惜迟身着荼白色交领直裾服,后裾曳地,裙摆用胭脂色丝线勾勒着错落有致的梅花,腰上佩戴着象征身份的碧月飞花令,款款而来。

因她甚少管理事务,也极少在偏远的地方转悠,平常类似此番的挑选也都由“风花雪月”四部任一统领组织,许多进宫时日不长的门人不曾见过她,大家纷纷敛声屏气,感受着她强大的气场。

入座,镜竺往她右手侧摆上了一张檀木圆桌,放上了一些时鲜瓜果。

月惜迟向绮箩使了个眼神,绮箩会意,遂说道:“今日比试项目为‘辩香识毒’,每组八人,评判规矩是半炷香的时间里将你们面前的药材逐一说出名称以及作用即可,每组答出最多的前三位胜出直接到第二关。”

月惜迟慵懒地倚在扶手旁,左手轻扇着一把做工精致的红绢白梅的苏绣团扇,瞧着底下一片乌泱泱的人群便若有所思起来。

自数年前危月宫经历过“剿月战”大伤“元气”之后,这些年来的门人,大都是从外救济或投奔进来的,危月宫旧部或其后代能用的少之又少,即便后来一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投靠过来,也纷纷以属下自称,但追根究底不是在危月宫生长的人,难以推心置腹。可这些年进来的人能脱颖而出的又没几个,长此以往,无用之人越来越多,危月宫将不堪重负。

比试已开始,一批批的门人大显身手,月惜迟镇定自若地掰着手中的柑橘,一瓣一瓣得送入口中,来来往往了这么些人,没有一个能入她眼。

人群中的凭澜攥紧拳头,盯着月惜迟,她知道,想出头除了赢得选拔,更要获得月惜迟的青睐,可她眼神又时不时的在人群中游离,却不曾见到灵烟,按理来说,她应该会来才对。

果然,只见灵烟换了身藕色交领直裾衫,袖口勾勒着桃花,外搭素色的轻纱,疾步走来。神情自若地对月惜迟说道:“我可有来迟?”

月惜迟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道:“你说呢?”

灵烟笑了起来,见月惜迟并无责怪的意思,也没等她吩咐便落座,问道:“可看到有意思的了?”

月惜迟撇着嘴摇头,无奈道:“你若不来,我真的很无趣。”

不知不觉已到了正午,日悬中天,秋风拂面,夹杂着丝丝凉爽,又透着些些暖意。灵烟倚着扶手,手拖着腮,大概因为早起的缘故,现下已昏昏欲睡。

月惜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扇子轻拍她椅子的扶手,灵烟被惊醒。

月惜迟道:“昨夜没睡好?”

灵烟嫣然一笑,掩饰着过早起身的事实:“或许是秋乏。”

月惜迟转眼看向了比试台,扇着扇子的手倏地顿住,看过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现下一人却吸引住了她,她们眼前的药材限为十副,这人答出了八副,灵烟也注意到了此人,药材的选用本就是她督办的,特意着两院的掌院姑姑选了好几副不常见且门中不常用的药材,即便是银环宫的门人,都只答出了五六副而已。

惊讶之余,却见下一组人已经就位,灵烟见凭澜也在其中,便坐直了身子。月惜迟被方才那人震惊到之后,也正了正心神望着前方。

凭澜悠悠地拿起药材,接连说道:“氰苷,可使人心悸,抽搐,呼吸麻痹而死;青木香,行气,解毒,消肿;延胡索,散气,止痛,通经络;商陆,其味辛酸,白者可入药,赤者有剧毒;灵猫香,辟秽,行气,镇心安神,毒性灵猫香与蟾蜍合用可增强蟾蜍的毒性;钩吻,剧毒,服用后腹痛不止而死…”

听见凭澜云淡风轻地喃喃念了一通,没有一丝差错。整个场地都鸦雀无声,连她的掌院姑姑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在院里待了一年有余,她并没有教她那么多,她从哪学来这些的。

灵烟虽然知道她能过,但是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对了所有的药材,令她心生疑惑:“莫非她真有不为人知的身份?”

这时月惜迟兴致盎然地问向她:“你说,她能过第二关么?”

灵烟晃过神,抿了抿嘴,说道:“但愿。”

比试仍如火如荼进行着,凭澜通过了选拔,灵烟也没有兴致再看下去,于是向月惜迟告退。在回寝殿的途中正好看到了凭澜的身影,便叫住了她:“你为何会知道那些药材?”

凭澜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于是道:“我有见掌院姑姑们提起过,记性好便记住了。”

灵烟眼微迷,似乎不肯相信她这般说辞,狐疑道:“是么?”

凭澜用力地点头,过了选拔她也不禁兴奋起来:“灵烟师父,接下来你可以好好教我其他武功了。”

“师父?我可不是你的师父。只不过兴致好愿意点拨你一下。”

“好,那希望你每日都兴致好。”凭澜笑意盈盈,心情甚好。

“行了,赶紧回去。若是被人看见,我俩百口莫辩。”

凭澜行过礼便欢快地蹦走了,灵烟望着她的背影发了好一阵子的愣。

选拔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最后一关,经过筛选现在仅存二十人来争夺,灵烟早早来到了赤乌门等候,前几日凭澜跌跌撞撞闯过了第三关,且负了些轻伤,现下到了最后一关,她武功本就不出色,又负伤在身,虽然她取捷径之道教给了凭澜“惊风”的所有招式,但是论武功,危月宫可谓藏龙卧虎,且最后一关采取的是车轮战,连续战胜五个便直接取胜,留在最后的必定是精英,她没想过凭澜能胜。

“在想什么呢?”走来的月惜迟打断了她的思路。

灵烟吓了一跳,惊道:“噢,没什么。”

月惜迟瞧见她慌张的模样意味深长地轻瞄了她一眼,没有点破。

渐入深秋,大风卷起,广场乌泱泱地围着门人,大家迫不及待想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月惜迟深舒了一口气便入座,这二十日她也确实觉得疲乏,终于到了最后一关决出人选的时候。

“最后一关为比武见真章,方式为车轮战,战胜五名便可直接取胜,不得使用暗器,兵器不限,点到为止。”镜竺宣布了规则便退了出去。

“银环宫凭澜,对阵花部护红。”绮箩已大声宣布道。

灵烟一怔,且不论凭澜排在第一位,还直接对阵蓄花统领的花部属下,不由得为她捏了把汗。将近二十天,月惜迟对这个凭澜也算是印象极深,从她第一天的崭露头角,到第三关命悬一线,可谓跌宕起伏。若不是她惩罚了那日轻功比试却暗下杀手的门人,恐怕这个凭澜现在就站不到此处了。

二人已站至了广场中央,相互行过礼。只见剑光一闪,护红驱剑先发招,直击凭澜面门,凭澜长剑格挡却退后了几步,对方的武功明显在她之上,但她并没有胆怯,按照灵烟教授的借力打力把对方的隐隐剑气驳了回去。一招一式井然有序,护红使出“春江花月夜”,凭澜也使出“惊风七式”回击,一来二去,大家都目不转睛,却不见这两人分出胜负。

“春江花月夜”乃危月宫第一剑法,易学难精,而且依托在内力之上,危月宫内真正能用好这套剑法的人并不多。

灵烟松了口气,身子往后靠了靠,护红的“春江花月夜”尚不纯熟,且需要借助一定的内力,与只有外功对抗她的凭澜而言,时间越长对凭澜越有利。

可就在这时,护红使出望月式“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四霰”,抬足一跃,随即挽出一道剑花,速度之快教凭澜还手无力,眼见剑锋就要划破她的肌肤,情急之下,凭澜一个乱步,护红一惊,根本捕捉不到她的身影,只见她似蛇行一般游绕到她面前,直接一掌将她击在了地上,随后长剑一指,胜负已分。

凭澜松了一口气,心想:“真费劲。”随即看了一眼灵烟,正好与她对视上,可灵烟面无波澜,让她略有点失望。

灵烟目光呆滞,怔在了椅子上,暗自惊道:“这不是危月宫的武功。”

月惜迟品着茶,嘴角上扬,似乎在说给灵烟听:“这个凭澜还真有点意思。”灵烟惊觉回神,一笑以示回应。

之后上来的三人也迅速败下了阵,灵烟教授的方法果有奇效,还剩最后一个,凭澜渐渐有点体力不支,喘着粗气。

“还剩一个,只要打赢了这个,我便可以翻身。”她这样告诉自己。

“风部华浓对阵银环宫凭澜。”声音再次响起。

众人屏息,据说华浓天资聪颖,得到过凝风的点拨,灵烟也回忆到这个华浓便是那日答对了八副药材的能人。现下她们都迫切想看凭澜能否赢下这一场,成为新的一位碎河院入住者。

只见华浓手提长剑,行过礼之后,并没有先发招。倒是凭澜看她无意先出手,率先长剑直驱,剑尖近在咫尺,华浓闭眼,只一招,凭澜便倒在了地上,长剑抵喉。众人惊呼,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为凭澜的功亏一篑而忿忿不平,大家交头接耳,顿时热闹了起来。

华浓只用了“惊风”的最后一式“林暗草惊风”便分了胜负。灵烟将此招教了很多遍给凭澜,她都领悟不到其精妙,这个华浓使的得心应手,是凭澜所不及的,赢的名正言顺,灵烟也不由得眼里生出赞赏。

月惜迟拈起了一颗龙眼,并没有打算剥开,稍一发力,龙眼顷刻向华浓疾飞去。华浓闻风而动,剑光一闪,龙眼劈开了两半,令人惊叹的是,肉与核分离开来,核却没有裂开,又径直朝月惜迟飞去。

绮箩眼疾手快,短剑出鞘,将核劈成了两瓣,随即怒斥道:“放肆!”

华浓急忙跪在地上,却没有辩解。月惜迟缓缓站起了身子,看着她没有被绮箩的喝声吓住,眼神亮了起来,说:“不用比了,就你了。”又端详着她,眉头轻蹙道:“你脖子上是何物?胎记?”

华浓点头默认。

“你可知在行动中被人辨识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么?”

华浓嘴角上扬,略有不屑地回答道:“那他很不幸。”

月惜迟也邪邪一笑,道:“很好。不日后罗刹会带你去见宫主。”随即回身欲离去。

只见灵烟起身唤住了她:“少宫主。”月惜迟侧身疑惑地看着她。

“凭澜打赢了四个。”

月惜迟眼角瞥了凭澜一眼,道:“但她最后输了。”

这时,凭澜壮起胆子发出了不满的声音:“车轮战本就不公平,我在已耗费诸多体力的情况下迎战第一轮出战的她,难免力不从心。即便我赢了,但我身后还有十数名姐妹连展露自己身手的机会都没有,这种比试方式本就有失偏颇!”

一口气说完的凭澜满脸通红,大脑已嗡嗡作响,她不敢相信自己竟有胆子说出这番话,若惹恼了月惜迟,恐怕她进的不是“断十三”,而是坟墓了。

灵烟惊讶地看向她,又偷偷瞄着月惜迟的脸色,她本想替凭澜讨份差事,可如今这般,她哪里还敢开口。

月惜迟转过身来正眼瞧着她,凭澜急忙将头垂低。月惜迟突然嗤笑一声,道:“有失偏颇?待你踏出危月宫,你指望那些人与你好言好语的单打独斗么?打不过,只能说明你技不如人,‘断十三’里都是危月宫精挑细选的强者,不仅在你们之中脱颖而出,还得到了罗刹与宫主的首肯,你现下连几个人都打不过,有什么资格与我理论!”

月惜迟并未用过重的语气,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凭澜看向灵烟,灵烟回视着她,但眼神却冷漠至极,她还不想为了一个被少宫主否认的门人而惹祸上身,更何况她总觉着这人有其他意图。

月惜迟仔细打量了凭澜一番,漫步至她面前,悠悠道:“你叫什么名字?”

灵烟随即看向凭澜,又转眼看向了月惜迟,她不明白月惜迟这样问是何用意。凭澜眼神满是疑惑,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我...我就叫凭澜。”

月惜迟嘴角微微上扬着,眼神却在四面游离,把玩着手中的镂空白檀扇,一开一合,才问道:“叶山隐,可是你的…‘父亲’?”月惜迟斟酌再三,还是用了这两个字眼。

叶山隐的妻子原是青楼歌女,因长相貌美被叶山隐看上赎了回谷娶做妻子,却不料她私底下还和以前的一位富家公子有染,直到两年前才发现他们私通的书信,得知自己视作掌上明珠的爱女是他们苟且下的杰作。于是便手刃了其母亲,还去到苏州杀了那位“奸夫”,这件事至今都被江湖人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至于这个女儿,没人知道她的下场。

灵烟心中一凛,当下便看向凭澜,暗道:“她是叶山隐的女儿?!难怪总觉着她不对劲,她刚刚那招轻功使得那么游刃有余,若这样想,就能解释得通了,步伐随性又不失章法,应当就是尽息谷的‘斗折蛇行。”

凭澜眼神暗了下来,萎靡地跪坐在地上,没有回答。

月惜迟瞧见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了个七八分,于是转身,声音响起:“跟我回毕月殿。”灵烟五味杂陈地看了凭澜一眼,随即跟在月惜迟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