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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賨州老翁

从江城到賨州的必经之地-賨州华蓥山石林,颜仲永说这是从江城到阆中城最快捷的一条道。

大早清晨,白衣少年驾马游过号称“千年一吻”的石像,石像的形态尤其像是男女抱在一起亲吻对方的嘴唇,堪称妙不可言。

山高处有睡佛,秦淮关平望远处,在崇山峻岭云雾缭绕之间,有一尊罕见的山体睡佛卧于华蓥山中,睡佛头北足南,马车缓缓行过山脚石林,睡佛的下颚、腹、下肢、嘴鼻渐渐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秦淮关在马背上坐了太久,屁股麻酥酥的,碧眼女童、花青色衣裳美人与他一同下马,然后牵着马车顺着环绕石林的梯步往上走,梯步外沿是参差不齐的石树,石生树,树缠石,枝叶茂盛,郁郁葱葱。

路上不乏有早行之客,一行人走到湖岸边,不远处的大青石上坐着一位老翁,他两鬓斑白,略微肥胖,走近后一瞧,他脸上有些许雀斑,右手握住七尺青杆,嘴上吃着糯米糕,一行人牵着马车从他身后走过,他杆不离手,回头疑惑道:“各位是外乡人?”

王昭君停下脚步,点点头,礼貌道:“正是。”

老翁一脸慈祥,接着说道:“你们后面好像吊着什么脏东西啊,不要紧吧?”

王昭君毛骨悚然,回顾身后,空无一物。秦淮关说笑道:“它们要跟着便跟着,若是真敢动手,昨晚该杀过来了。”

鬼奵跟在秦淮关身后,笑嘻嘻道:“仲永那小子的扇子很有名堂,我依稀闻得到老秃驴的味道,想来应该和老大丹田中的舍利花脱不了关系。”

湖边长满缙云槭,老翁左手拾起一片糕点,笑道:“舍利花?那真是稀罕啊,老夫年少时见过一池子,还是在商丘的梵音寺。”

四人对视,秦淮关瞄了眼老翁脚下的糕点篮子,嘴馋道:“咦,这糕点颜仲永请我吃过!”

老翁乐呵道:“这是江城的云阳桃片,小兄弟想吃便拿去尝尝。”说罢,他递给一行人各一叠洁白如雪的糕片,松松软软的,上头满是白灰,入口即化,香甜燥口。

秦淮关一口将一大叠桃片放入口中,老翁则细嚼慢咽,注视着意气风发的少年,含糊道:“年轻真好啊,我年迈久矣,落了许多牙齿,脾胃也不太好,嚼不烂米饭,钓鱼也纯粹是兴趣使然。”

王昭君用娟布将桃片包好,对老人家客气道:“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能做一件乐事,难得,能一直做乐事,更难得。”

老翁点点头,咀嚼道:“姑娘是雅兴之人。”

鬼奵望向那座睡佛,疑惑道:“那座佛坐在华蓥山多久了?”

老翁思索道:“有百来年了吧,这华蓥山的千年一吻和睡佛并称賨州两大奇观,应是长年风蚀、磨蚀、吹扬渐渐形成的,堪称鬼斧神工啊。”

有风穿过石林,水鸭惊起,老翁沉住气,举手一抛,未有鱼儿上钩,他摇头轻叹道:

“这座湖叫天池湖,三位若是在赶路,应该从刚下马的那条山路继续走下去,这条路通往睡佛脚下的夫妻石,再走下去就是长满灌丛的石林,马儿过不去的。”

王昭君玉指戳了戳秦淮关的肩膀,朝老翁感谢道:“多谢老爷爷。”

秦淮关与老翁寒暄几句,三人上马后,按照老翁的说的行径离开华蓥山。

老翁坐起身来,伸个懒腰,右手挑起三尺青杆,一丈银丝与鱼钩悬空,他一发力,将石林里阴森森的孟槐钩拽出来,悬于自己面前,淡然示威道:“方才那位少年是秦止戈的儿子,告诉天子山的阴曹地府第五殿阎罗王,别再垂涎他的阳气了,否则从此以后,阴间再也不存第五殿。”

妖物名孟槐,形似红发豪猪,《畏兽画》曾记载说:此兽可助人远离凶险之事。

孟槐发出阵阵响动,挣脱鱼钩,毛发急剧伸长,如一丈尖锐之草,密布全身。

又有一只妖物从坐着夫妻石的灌丛中窜出,它身形似兔似鼠,长着兔子的耳朵,麋鹿的脑袋。

此鼠生于賨州,其耳朵割下食用,可治百病,于是被賨州百姓捕杀殆尽,当时的御医梅春鹤曾哀叹这件事是全天下的损失,不曾想有猎户竟言:我们断了财路,才是我们的损失,你们损失个屁。

耳鼠奔袭而来,用丰满的尾巴扫过孟槐的猪头,张牙舞爪的孟槐便老实起来,发出喝水的声音,再度窜入林中。

……

阆中城是朗朗晴天,今日,陈茕与沈庆文在城中各大客栈进进出出,四处打听秦淮关的下落,不出沈庆文所料,那小子果然了无音讯。

此刻焦头烂额的二人走在街上,苍白袍女子无心去看那些琳琅满目的稀奇玩意,唉声叹气道:“我们简直是在大海捞针!”

黛蓝衣衫书生一脸没辙,摊手道:“秦淮关那小子多半已经离开阆中城了,我们去官道,到那些客栈找找看?”

陈茕一脸兴致盎然,戏谑道:“我以为你早有办法呢,结果还不是跟我一样束手无策。”

沈庆文吃了干瘪,不吭不响,然后摸了摸右手上的红绳,无奈道:“所以我从承诺鸠儿早去早回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在自责了。”

陈茕凝视着书生,冷眸正视前路,玉手悄悄靠近他的左手,却被书生察觉,沈庆文缩回左手,双手合掌,咬牙提醒道:“这是第二回了,男女授受不亲,陈大人!”

陈茕处之泰然,环顾四周,安然自若道:“走吧,去官道。”

紫燕衔新泥,掠过街边门面,一路上,二人面露窘态,少有闲谈。

陈茕忽见街边有妇人跪坐喂乳,赶紧将书生顶开,指向阆中城中那座高楼,慌张问道:“那座楼叫什么名字?”

沈庆文转身望向那座矗立在阆中城中央的高楼,思索道:“好像是叫中天楼。”

街边路人络绎不绝,有人扛着货箱吆喝着:“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披红纱一丈绫,系向头牛充炭直。”

陈茕赶忙又指着光膀子的男人,好奇道:“这是什么诗?”

扛货箱的男人与沈庆文插肩而过,书生解释道:“这是首讽喻诗,正所谓文章合时而做,诗词合事而作,半匹红纱一丈绫换来千斤碳,委实是强买强卖。”

陈茕满脸困惑,质疑道:“为何没有人收集整理这些诗词汇报给皇上呢,这样不就可以便捷地反映出民间的问题么?”

沈庆文抿嘴一笑,意犹未尽,扶掌轻笑:“当然有啦!三百年前,甚至早在八百年前就有官吏这么做了,那时候还不像如今有这么多的讽喻诗,那种官吏被称作左拾遗,这官不但要收纳民间诗,自己也要写讽喻诗,就是给所有人挑毛病,太得罪人了,除了我和蒋公琰这种傻子,少有人敢去当。”

“不过谏官也好啊,蒋公琰接管西州前便是做的谏官,兼济天下贤才,更把独善其身的小人踩个半死,现在就不行了,既然不是谏官,再随意舌灿莲花就是官场大忌,会被弹劾越职言事。”

忽然,在二人背后,有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二人后背,陈茕一脸惊愕,迅速回首,只见高不过五尺的白袍少年双手插肩,老气横秋道:“可算找到你们了。”

沈庆文回头后见到少年,神情恍惚,迟疑道:“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

少年身后的马车坐着鬼奵与王昭君,他指了指中天楼,得意道:“我从那里俯瞰全城,就看到你们在这条街上散步咯。”

沈庆文目瞪口呆,拍手钦佩道:“一点没变,不愧是你。”

秦淮关并未赌气,一拳打向书生胸膛,笑骂道:“在梵音寺的那段时日,我差点就被老秃驴收去当徒弟了!你这当师父的不管不问……”

白袍少年摇摇头,笃定道:“不太称职。”

沈庆文一脸宠溺,摸摸秦淮关的脑袋,豁然道:“井淘三遍好吃水,人拜三师武艺高。”

王昭君、鬼奵与陈茕对视一眼,相互打量。

……

“嘛,沈庆文,我有好多好多好多事情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