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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藏青山有一碑 名叫沈观海

浓郁雾气弥漫整座藏青山,山腰到山峰的寨子灯火通明,麓脚的雨竹上划过几许水滴,那刻着沈观海的石碑旁坐着二十出头的秀生与十二岁的少年,沈庆文换了件干净衣裳,依然是白衣,只是比起返乡时那身簇锦雕花要朴素太多,他斜着古朴的瓷樽,将一大壶梅子酒倒满三杯,月光迎照清酒,沈庆文举起酒樽,吞饮而尽,明亮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惆怅。

少年凝视着那行大字:吾儿不能苟合于世,检薄所以居患难也!

忽的,他摇了摇小脑瓜,悠然叹息……

梅子酒喝尽后二人便接着上山,一路泥泞不如早晨那样陷人足靴,仅仅只是有些潮湿,这位敬父的孝子几乎没怎么休息,难免有些疲惫,沈庆文一路上哈切连连,将本是习武之人的秦淮关也勾出困意。

藏青山也算是百峰山中独树一帜的山头,不高不低,地纬位置得天独厚,若不是有山贼在此猖獗,定会有自称闲云野鹤的居士道士们来此避世,不过别来才好,沈庆文虽说不反感这些避世闲人,却也谈不上如何喜欢,以当今庙堂上呼风唤雨的丞相蜀青的话来评价就是:多余!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位先贤的诗我沈某人不敢恭维”

“噫,这么闲散的诗肯你也有看法?”秦淮关鄙夷道,预料这书生又要臭显摆了,果不其然,沈庆文忽的眼眸被月光镀了霜,嘴角扬起翘弧,三寸舌摆弄起来:

“若是因天下污浊不堪便去躲避它,要谁来治理国家呢?比起前人,我更喜欢后人那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切,搞这么多名堂”秦淮关随口抱怨道,脸色有些异样,他缓缓盘坐在一旁树下,无所谓一身黛绿的蜀锦沾了泥垢,冰凉的树干很快被少年的体温侵热,想起沈庆文昨日在亭子里信誓旦旦答应他要好好对待鸠儿姐,疲乏顿时少了许多,只觉得陪他再来一趟是值得的。

沈庆文见少年闭眸,悄悄用袍袖抹过额头上的湿汗,这次他来藏青山有三个原因,一是上次来太急,忘了带爹最喜欢的梅子酒,二是要把山寨的弱点探究清楚,以便日后调人剿匪,其实哪怕不借助秦家的势力,他这个朝廷命官想趁着天下镇压叛乱的大势,顺手调兵剿匪也不算多艰难,第三则是要让这个便宜徒弟长长见识,看看老无赖们如何占据地利几十年之久,虽说为人不善,总归有可取之处。

沈庆文靠在树旁歇息,玩笑道:“这才几里路?书生尚未抱怨,习武之人反而牢骚起来啦?”,喜好争强的少年竟然闭眼不应,沈庆文纳闷良久,瞪瞎了眼也看不出他打坐的门道,毕竟这习武之人也没有走着走着突然渡劫的毛病啊?那得是南门街百香壶旁边的书摊上,人人杵着看得津津有味的牛头鬼脸里才有的桥段!

这书生何止不好打斗?娘胎里出来后就没跟人动过手!唯有一次险些打人,还是因为杏花村小枣子的大哥-刘大梨,这憨包小时候老爱在自己读书时跟过来插科打诨,有回把辛苦整理半月的书简统统打翻在地上,菩萨都还有三分火气呢!何况意气风发的少年,那时怒急攻心,只想扑上去抽他一顿,又觉得不能怪他,事后大梨也帮他把凌乱在地上的竹简与线书捡起来,无奈这不识字的大个头分不清各类次序,把物件瘫在桌上,苦着脸赔了个不是,挠挠头就跑了。

一炷香后少年猛地睁眼,气势如潜龙,盘缠全身,先是蒸腾几缕露气,顷刻汗如雨下,惨白的薄唇微弱吐出二字:“好冷”

自视渊博的年轻儒生被触碰到盲区,心急如焚,又不敢轻易干扰少年运功,在树前徘徊不定,眼看秦淮关愈来愈虚弱,书生心乱如麻,慌乱道:

“我能做点什么!”

自己是担心秦家兴师问罪?刻板迂腐的他其实挺喜欢这个率性的少年……哎,可惜没在儿时遇到,否则准能打成一片。

“背我回去”

“成!”沈庆文蹲下腰板,将少年背起,估摸着他约莫三四十斤,比想象中轻一些。

“可千万别死啊!”一路上儒生心里发怵,兀然给少年讲起往事。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死人,哦,儿时被张汉中跟他的宝贝闺女在陈三金的铺子喝茶时也就你这个年纪,那时候陈三金的茶铺也不大,就是北门边的一个小摊子,隔壁桌光膀的汉子嬉皮笑脸地扯着他陪喝,嘴上喧闹着说些官兵剿匪失败,上百人死在这藏青山,那时我抿了口茶笑道:“死点人不是很正常吗?”,就是那回,张汉中便不认我这个侄子了,所谓青梅竹马也跟我淡了关系。”

“你真不会做人”秦淮关一语中的,沈庆文见此招有效,环顾四周树林又有所思。

“秦淮关,你知道何为落子生根不?”

趴在他背上看不见脸色的少年不语,沈庆文也没恼火,饶有兴致的解释道:“木叶落入局中,盘土扎根生百子,且待秋后无限落,任你避或不避,皆是我囊中之物”

“啧啧啧,这么厉害还不见你考中状元啊?”秦淮关语气精神了些,似乎天生就爱和这书生对仗。

朝歌城的新届进士中,燕青有藏书楼坐落青州,收纳十七万孤本,满腹渊博,最善用典,文学史家蒋公琰属文千万,题字精确细致,论道机敏思辩,殿试上举鼎夺冠,力压天下书生,熟州全真道士-黄公望座下弟子陆坚,善书能诗,富春江上撰写《写山水诀》,连隔壁宋国皇帝都曾力夸:笔力不俗,惜不是我大宋才子,这般人物尚且屈居第六,其余九位又岂是省油的灯?

经过乡试会试层层筛选后,赴京赶考的士子仍有七千之多,每隔三年春时,京城御道上络绎不绝,堪称大唐权贵尽云集,豪门望族的怀志青少,名师大家的得意高徒,官僚世家的聪颖公子,更有所谓皇亲国戚、儿女亲家,哪个不是众望所归,哪个不是壮志凌云,可偏偏被他这个草根摘取探花,俯瞰天下繁华,连一向迂腐的老尚书令-张于忠听闻有草民入殿,立马向手下官员打听府邸,火急火燎登门拜访,畅聊半日,深感此子文如其人,不禁上奏道:堂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

尽管明知自己斤两,沈庆文还是没脸没皮随口一句:“我不善科举!”

“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