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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人生只是一个又一个的别离

“啥?准备什么?去哪儿?”万壑一时没反应过来。

“嘿——”李公公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头戳着万壑的额头,气道:“咱们折腾这半天是为了啥?你这么快就忘了?”

万壑终于醒神儿了。对呀,自己劳神费力地给六皇子找画子,可不是为了陪他附庸风雅的!万壑喜道:“咱们是为了引六皇子出宫啊!还是李公公神机妙算,一张画就把他勾了出来,如此一来,咱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借六皇子的势出去寻访朱丸了!”

“哼!”李公公一脸嫌弃地瞥他一眼,道:“我们要出宫何须借势?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去了势的太监了?”

万壑不解道:“那咱们为何要撺掇六皇子出宫?”

“茫茫天下,小小朱丸,就凭你我二人的力量,可是要找到何时?”李公公眯起眼睛,眼光越过月了湖,看向婆娑树影掩映中的一角黄色琉璃瓦,道:“老皇帝向来怕死,寻找朱丸的劲儿比江湖人还大,而且,他借着九五之尊的便宜,这些年累积得到不少有关朱丸的消息,此番朱丸重现江湖,老皇帝立马有了反应,咱们就跟着他的反应走也省些力气。”

万壑心道:这还不是借势吗?他心里虽然不服气,嘴上却是不敢表露分毫:“可是,李公公,在下还是不明白,老皇帝派去找朱丸的人,现在看来最有可能的是沈鸿若,可我们为什么偏要跟着六皇子呢?”

“老皇帝多疑,只派沈鸿若一人怎么会放心?六皇子是诸皇子中最远离皇位之争的一个,老皇帝能放心的,大约也只有他一人。”李公公收回了目光,回头看着万壑,道:“老皇帝早就有意派六皇子出去了,这回六皇子自己找上门,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了。”

“可是以六皇子孙猴子般的性子,皇帝能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他?”万壑还是有些犹疑。

“当然会另找借口的,”李公公不耐烦道:“这是老皇帝操心的事儿,你就去收拾行李便是了。”

万壑不得不佩服李公公的步步算计,傍晚时分,六皇子几乎是蹦跳着回到了胜棋楼,刚一进门,便喜形于色地招呼着:“小万子!小万子!快去给我收拾行李,咱们明天就启程,去云游寻宝!”

万壑忙不迭应着,六皇子又一蹦一跳地跑到书房,把一直在里面看书的唐松一把抱住,兴高采烈道:“听风,父皇答应了!”

唐松看起来却没什么情绪:“哦,恭喜白石心愿达成啦。”

“诶,高兴点嘛,”六皇子笑着擂了唐松一拳,道:“父皇同意我带你出去啦!”

唐松闻言,又惊又喜,一时竟有些结舌:“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六皇子笑得嘴都咧到脑后勺了;“我就说嘛,父皇最疼我了,还没有我求不下来的情。不过,”六皇子顿了顿,又道:“不过,父皇说了,你必须跟着我,不能擅自离开。”

“即便如此,也很好了。”唐松心里高兴,脸上却只有微微一些笑容。

能出去总是好的,只要能走出宫门,便可以有机会去寻妹妹了。想起唐薇,就不由想起了父亲。唐松心下一痛,真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狠心?

六皇子却没注意到唐松的百转心思,他兴奋地继续说道:“父皇说,近日天下有宝藏出世,正好派咱们去查明究竟,要是真有宝藏,咱们就带回来,也算大功一件!”

“宝藏?”唐松皱皱眉,道:“就咱们两个?找宝藏?有线索吗?”

“当然有线索的,而且父皇还给我们派了帮手,嗯,负责照顾我们生活起居的有小万子、李公公他们这些内侍,负责保护我们的有一队大内高手呢。”从来没离开过京城、出宫门的次数也是一只手能数的出来的六皇子,对于此次出行表现的憧憬无比。

唐松皱着眉头,还想说什么,却被六皇子推到卧榻所在的厢房,道:“别废话啦,快去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好让小万子他们打包!”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飘出了屋子,喊着“小万子!小万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唐松笑着摇摇头,没有按六皇子说的去收拾东西,却信步踱到窗前。

幸福来得太突然,唐松思绪万千,一时心砰砰直跳,他推开窗子,让微凉的晚风吹吹发烫的脸颊。

居高临下,唐松远眺月了湖粼粼的波纹,心胸似乎都开阔了起来。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湖光,近处的山色慢慢都变得漶漫不清了。

夜的暗幕悄悄拉下,山上繁茂的树林在这大幕上投下迷离不清的魅影,好像无数瘦骨嶙峋的骨节指尖诡异地弹奏着无声的乐曲。

乐曲?好像慢慢地,慢慢地,像湖心越扩越大的涟漪,轻轻淡淡,如云如烟,丝丝缕缕缠绕进人的耳中心内。

好熟悉的乐音?唐松怔住了。

捣衣捣衣复捣衣,捣到更深月落时。

捣衣捣衣复捣衣,捣到秋风不尽处。

捣衣捣衣复捣衣,鱼雁杳然飞梦魂。

总是一片情。

“捣衣!”唐松一跺脚,转身飞奔出房,跑下楼梯,奔出胜棋楼,循着清冷的琴音,毫不迟疑地奔走在半亭山的蜿蜒小路上。

琴音越来越清晰了。前面的树影分开一条小径,唐松像是害怕惊扰了弹琴之人,反倒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路的尽头。那棵孤零零的老槐树,依然歪歪扭扭地长在那里,好像一张丑陋的大手张开,遮着树下一块大青石。

石头上影影绰绰的可以看见一个人影,正背对着唐松,默默抚琴。唐松便站定了,默默听琴。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你来了,听风。”琴者转过身来,精致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清冷无比的笑容。

“为何,一直是这首《捣衣》?”唐松问道。不知为何,看见捣衣的笑,心却这么痛?

捣衣抱琴站起,身上烟霞般的轻纱纷纷披落,像一朵能照亮暗夜的优昙婆罗花,分明是如此的明艳动人,却又如此的悲伤哀戚。

她的声音也是这般矛盾,如琴音般清和悦耳,却又如高手的剑锋般冷厉落寞:“我要走了。”

“巧了,我也要走了。”唐松有些惊讶这份巧合。

捣衣冰冷的容颜似乎也有些动容:“你也走?”

“看来,我们的再见就是别离了。”唐松似乎感觉心里空空的,重重的。

“人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别离罢了。”捣衣轻轻道。

“我……”唐松欲言又止。

“嗯?”捣衣柳眉一挑,用眼神询问着。

“我,我可不可以有一个请求?”唐松好像鼓足了勇气,抬起眼睛,看着捣衣。

捣衣也看着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是不会告诉你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