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约定好的九点半还差十来分钟,时间足够充裕,许弈林不急不慢地朝着客户家的方向走去,同时细心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此地其实比红砖街所在的西北郊区更靠近城市的中心一些,可繁华热闹的程度却远远不及。
新建成的地铁线路给许多偏僻冷门的地段带来了客流与商机,阿尔法市整体的面貌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在日新月异的发展大格局之下,这里却不幸地成为了被大家遗忘的角落。
数年前,还在念大学的许弈林也曾经坐车来过这里,附近的道路以及建筑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改变,破损不堪的路面、惨淡经营的沿街店铺以及肮脏蒙尘的楼房外表和当时别无二致。
沿途有几处因为地产商资金链断裂而建设到一半的烂尾楼工地,仍旧是处于无人管理的停工状态,没有新的资本注入进来,现状恐难有所改变。
相邻几个街区里的居民住宅也都是普普通通的,没有什么鹤立鸡群、特别突出惹眼的大楼,全是些独立的老式步梯公寓或者成排的二层平房,它们除了门牌上的数字不同以外,从外看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所有的景色事物都是这么的冷清、这么的落寞,教伤心的人倍感寂寥空虚。
源于交通的不便捷和商业发展上的滞后,这里的房价以及租金水平排在了整个阿尔法市里的末尾几名。住在此处的居民不仅五方杂厝,也多是一些收入微薄、努力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挣扎向上的工薪阶层。
大概是迫于生活与工作带来的巨大负担,明明是一个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早晨,街上行人们的神色却普遍透露着压抑与凝重,如同身着单衣,行走在腊月寒冬的凛冽冷风之中。
和许弈林这个外来人不一样,除了尽快抵达目的地之外,他们对其他事情似乎都是漠不关心的。
拐过一个十字路口,许弈林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大群吵闹喧嚣、沸反盈天的路人,他们就像一口被旺火点燃的大油锅,陡然崩响炸裂,打破了街道上长久以来不变的萧索与寂寞。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这些人聚集在路旁两栋楼房的夹缝之间,驻足围观,议论纷纷。越来越多不明情况的行人被吸引了过去,步道也因此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不怎么爱凑热闹的许弈林此时也略感好奇,这个角落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状况。但是他转念又一想,眼下自己还有事要处理,不能被分心,错过和客人约定的时间就不太好了。
于是他快步绕开拥挤的人群,继续往前走。
走上前方路口一排简陋平房的二楼,许弈林在走廊尽头处的一扇房门前停住,摁下了门铃。
“叮咚!”
……
没有人前来开门。
他拿出戴旭东给的纸条,在确认自己没有把地址弄错之后,再次摁响了门铃。
“叮咚!叮咚!”
……
等了片刻,依旧是没人应门。
早上时间大家应该都出门上班上学去了,整个楼面悄无声息,似乎只有许弈林一个人存在。
许弈林心想:人这是不在家吗?不是事先在电话里都沟通好时间了嘛?我就提前了十分钟而已,从书店坐车过来,这么远的路程,可别让我白白跑一次啊。
电脑包很沉重,细细的背带勒得他肩膀有点疼。
正当他掏出手机准备再次和对方联系的时候,门却吱呀一声,忽然开了。
半开半闭的防盗门后出现了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黑色西裤的年轻美女。
她简洁干练的短发之下是一张白净细腻、吹弹可破的瓜子脸,五官小且精致,眼下的一颗美人泪痣尤为显眼。
这女人睁着惺忪的睡眼瞅了瞅许弈林,倚着门框,一边打哈欠一边慵懒地说:“哈,你就是之前给我打电话,那个修电脑的,对吧?不好意思啊,刚刚我看书看睡着了。”
拍了拍腰畔的电脑包,许弈林说:“恩,就是我,电脑修好给你带过来了。”
终于是开门了,人在家就好,其他的细节,许弈林并不怎么在意,毕竟先前的时候自己也因为太累而在公交车上睡过了头。
女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甩动着细长的手臂,伸了一个舒展的懒腰,窈窕的身材展露无遗。她把门彻底推开,小声对许弈林道:“这么远的路,让你专程送电脑过来,真是辛苦了,进来说吧。屋里有些乱,希望你不要介意。”
出于礼貌,许弈林随即询问道:“需不需我把鞋子给脱了?”
“额……不需要。”
那女人说完,一个转身,径直就往房间里走。
小小的一间一室户,正正方方,不足十五平米,人站在门口,所有的事物便可尽收眼底。
正对门口、朝北的墙面上开着一扇小气窗,离地极高,看不见外面的景色;东西两侧各靠墙摆放着一张皮沙发和一张单人床,这是屋子里仅有的两件大家具。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一个人独居于此。
这间屋子的整体结构看起来有些古怪,与其说是一间卧室,倒不如说是一件间储藏室。
探头张望了一眼,许弈林顿时有些愕然,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对方会不需要自己脱鞋。
事实上,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人愿意脱掉鞋子进到这间屋子里去。
除开入口处左手边的一间小卫生间关着门,看不见以外,这房间里几乎所有肉眼可见的空间全都被东西给填满了。
由于没有衣橱和衣柜,各式各样、不知道穿没穿、洗没洗过的衣服裤子就直接是凌乱地铺在了床上和沙发上;摆在房间正中央的小茶几同样也未能“幸免”,上面不仅堆着换下来的衣物,还有厚厚的教辅参考书,足足有七八本之多。仔细看去,书堆之下居然还埋藏着一台小型的电磁炉。
地面上更是乱得不像话,外卖披萨盒、方便面桶、空的饮料瓶和咖啡罐扔得到处都是,当中还混杂着餐巾纸屑,让人难以落足移动。许弈林甚至隐约从空气中闻到了一些食物发霉而产生的酸臭味,如果这时有老鼠或者蟑螂之类奇奇怪怪的肮脏生物突然钻出来,他也不会感到太意外。
可以说,这个女人太过于“谦虚”了,这里岂止是有些乱,简直是太乱了,完全就是一个小型的垃圾回收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