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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翌日清晨(三)

“……哦。”

过了半晌,许弈林才慢慢悠悠地吐出了这个字,他迟钝的反应令陈艾莉颇感意外。

艾莉弱弱地问道:“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嘛?!为什么我不想去秋游?”

许弈林摇了摇头,轻咳了一声,说:“不好奇,这是你的私事,你不主动告诉我,我干什么要多问呢?不去就不去吧,反正公园里的游乐项目就那些,划划船、爬爬山什么的,你一定觉得没意思,小的时候我也不爱玩那些,我宁可待在房间里看一整天的书。”

艾莉紧咬着嘴唇,略有所思。她这个年纪早已能够分辨出哪些是真心实意的话,哪些是为了安慰别人而说的话。

其实许弈林在心中早就有了推测:艾莉的家境清寒,性格又略微内向,作为一个刚转校过来的小女生,纵使她的学习成绩优异拔尖,也难免会在新学校里遭受到一些恶意的排挤和孤立。大概是和某些同学闹不愉快了,艾莉才会对秋游产生了些抵触的情绪吧,虽然她没明说,但是昨天晚上在饭桌上已经露出一些端倪了。

“好了,别让爸爸妈妈为你担心,赶紧回家去吧。”许弈林拍了拍艾莉的脑袋。

“……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许弈林一愣,他都已经站起来准备要走了,却因为艾莉的这句话又重新坐了下来。

他关心地问道:“你不去秋游,你爸爸妈妈不知道的吗?”

“他们不知道。”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不和爸爸妈妈直接说啊,他们肯定能够理解你的,没有必要瞒着他们。”

在许弈林的眼里,陈艾莉绝不是那种会欺瞒父母、任性胡来的孩子。她选择这么做一定是有她自己的原因。

艾莉一听,委屈地说:“我说过的,可爸爸不同意,他一定要我去参加秋游,不让我多管家里的事,可……可我实在是舍不得让家里掏这公园的门票钱。”

她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好似大坝决堤,再也收不住了。

“爸爸说没有必要去省这八十五块钱,他和妈妈会努力工作去赚钱的。可最近店里的情况我很清楚,生意每况愈下、不见好转,不但新客人没有增多,很多熟客不知为何也都不愿意再光顾了,过一段时间还要重新装修店面哩,需要用钱的地方那么多……我还是别给家里增添负担了,能省一点是一点吧,不去秋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昨天放学我和老师请了病假,然后把爸爸给的门票钱偷偷地放回……店里的收银机里去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都开始有些哽咽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流下,令人十分心疼。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在了解到事情的原委以后,许弈林不禁有些动容。

钱尽管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却也是万万不能的,这可以说是一条亘古不变、走到哪里都行之有效的真理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是心酸。如花一般的青春年华,游玩嬉戏是他们的天性,本不该被物质生活的艰难所束缚的,可缺钱这个问题太过于现实,让人根本无法回避。

陈艾莉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脸上的稚气都未脱,却如此成熟懂事,体谅家人赚钱的不易,真是难能可贵。她放弃自己难得出游的机会,替父母省下这八十五块钱虽然说是杯水车薪,起不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但也足见她对于家庭、对于父母的一份支持与热爱。

“弈林哥哥,这件事你能不能替我保密,别告诉我爸爸妈妈吗?他们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伤心难过的。”

直到现在,她脑中想的还是如何不让自己的父母担心。

为了缓和空气中弥漫开的焦虑气氛,许弈林开玩笑道:“没问题,我不告诉他们。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帮你了,我最擅长的就是替别人保守秘密了。前两次算你免费,再有下一次我可要收钱了!”

艾莉瞬间破涕为笑,她是那么的聪明懂事,远远超过其他同龄的孩子,可笑容依旧是天真烂漫、质朴无邪。

“你们学校这次组织同学们去哪里玩啊?”

许弈林本来是不想多问这方面的事,但是他心里多少有点纳闷,艾莉学校的老师为什么不选择收费相对便宜一些的秋游项目,为什么不照顾体谅一下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的同学。

光是门票就要八十五块钱一张的公园,在阿尔法市可不太多见。据许弈林所知,只有一个地方,是采取这个收费标准的。

“阿城中央公园,弈林哥哥,你去过吗?”

这个地方,许弈林何止是去过,太多回忆发生在这家游乐园里了,恐怕他这一辈子都忘却不了。人是靠回忆而活的生物,一些故人、一些往事就像一张张老旧幻灯片已浮现在他的眼前。

沉睡的回忆被唤醒,流淌的时间就此凝固。

“弈林哥哥,你怎么了?”

许弈林终于还是回过了神来,从过去的记忆返回了现实世界。

他云淡风轻地回答艾莉说:“哦,我去过阿城中央公园。小时候我爸妈第一次带我来阿尔法市,就是去那里玩。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有些恐高,坐摩天轮的时候,我紧紧抓着我妈的手臂始终没有松开过,过山车更是连想都不敢想。艾莉,你应该是很勇敢的,不会恐高吧?”

“我从没坐过摩天轮,也没有坐过过山车。”艾莉颇为遗憾地说着,看得出来她其实是很想和老师同学们一起去玩的。

许弈林安慰她说:“等以后水饺店的生意逐步稳定下来,请几个外人来帮工,你爸妈一旦有了空闲,自然可以带你去玩。”

许弈林这随口一句话,看似简单轻松,实际对于陈艾莉而言,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她做梦都想让父母可以轻松快乐一点,不用那么操劳去赚钱养家,可是这一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呢?没有人知道,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后天,可能是未来漫长岁月里的某一天,当然也可能永远也盼望不来。

她不敢去多想,有些愿望,即便不说出口,只是简简单单地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也会让脆弱自卑成习惯的人感觉到无比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