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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上帝与我们同在

前线的炮火不断,沈光楣他们眼看着已经损失了一位又一位战友,死亡的恐惧萦绕在心头。但这,都不是令人最恐惧的,因为军人是不能害怕死亡的,军人的天职不允许他们后退一步。

他们所处的位置躺满了伤员,敌人的攻势猛烈,他们轮番上阵,搞车轮战。大后方的粮草还没有运过来,再这样下去,都得死在这儿。沈光楣他们的身上也不可避免受了些轻伤,战机上也布满了弹孔眼。

“队长,再这样下去就是等死了啊!”孔俊义焦急不已,“能不能想个办法?”

沈光楣的脸早已被灰尘掩盖,他忙着在伤员营里照顾自己的同胞兄弟。前不久,因为他的判断失误,导致三分队损伤惨重,折了几位队员,为此已经交出了作战权。

沈光楣认真地清理伤员的伤口,挑出坏掉的腐肉,正在认真清洗。队里的队医忙不过来,他以前学过一些急救知识,这下派上了用场,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完成最后一步,用针线缝合。“好了,你来吧。”沈光楣对身旁的护士道,恍然间,他就觉得好像是凤生在自己身边,不知道这算不算情感的寄托。

“好了,俊义,我去找上级谈谈。”沈光楣脱下消毒衣和防毒口罩,鼓励地看着沈光楣一笑道:“放心吧。对了,信寄出去了吗?”

“嗯,托人带回去了。”孔俊义看沈光楣仍然是沉着冷静的样子,心生佩服,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是这样了吧。大战在即,沈光楣并没有一丝的惊慌焦虑。

沈光楣出了帐篷松了口气,好像很久都没有能抽上一口烟了,他叹口气又踩着坚定的步伐朝着上级的帐篷走去。“报告!”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威严地命令道:“进来!”两旁守卫的士兵为沈光楣掀开帐篷一角,沈光楣停顿了几秒,才走了进去。“指挥官。”

宋指挥官刚开始眼皮都没想抬一下,正在忙着俯看作战地图,一听是自己得意门生沈光楣的声音才抬头,用眼神询问道。沈光楣站得笔直,“指挥官,我来是想请示一下您,下一步要怎么部署。兄弟们都有些着急了。”

“哦。”宋指挥和平时截然不同,说话语气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样光楣啊,咱要撤回南京了。”

沈光楣着实吃了一惊,但也不露声色,他知道上级不愿意说,自己不能多问。宋指挥放下地图,走到桌前,沉沉地往凳子上一坐,提起水壶给沈光楣倒了杯水,“来,喝点水吧。”

沈光楣迟疑地走过去,端起水迟迟不敢饮用。“指挥,我能不能多问一句?”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电报里传来消息,12月15日左右,日本人要大举进攻南京。委员长已经撤到重庆了,我们在这里死守,只会损失更多的兄弟,委员长下了指令,必须撤退。再说,我们也扛不住了,若不是友军的帮忙,我们恐怕也支撑不了这么多时日啊。”

“可是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撤?敌人进攻太猛烈,在外围形成了包围圈,伤员太多,冲不出去。”

“光楣,咱辛辛苦苦攒下的老本可不能丢啊。你们剩下的这群人必须活着,没几个空军了,你们活着,还能移到大后方去培养更多空军,咱在天上就还有话语权。要是你们都搭了进去,这本儿就捞不回来了。”

沈光楣如五雷轰顶,不可相信地睁大双眼看着宋指挥。“难道···难道您是要我们···独自撤离?丢下那么多兄弟不管?!委员长难道也是这么打算的?”沈光楣不敢也不愿相信上面只保他们,丢兵弃卒。

沈光楣气得双眼充血,“这算什么道理?!”

“光楣!这是命令!”宋指挥反感沈光楣这样不听话的举动,皱着眉怒斥道,“我是要你们先回南京,我们剩下走不了的这群人我会和友军兄弟商量的。”

“商量?指挥,老师。我就想问您一句,委员长是不是只用对他还有用的人?那些伤员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说好的共存亡,凭什么我们就要先走?”

宋指挥用力拍桌怒吼道:“光楣!越说越放肆了!回南京有什么不好?回南京一样打鬼子,你们不回南京,谁掩护百姓逃跑,你要看着他们在天上狂轰乱炸吗?到时候死的人更多!不止你们,其他能调动的空军都要回去!进军南京的兵力实在太多了。你知不知道!”

“有你们在天上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百姓的伤亡至少要少些!整个南京城被毁,你就高兴了?南京里没有你的亲人吗?”

沈光楣颤巍巍地扶着椅子坐下,他本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本是想和这群兄弟共进退,现在要抛下他们苟且偷生!外围的包围圈紧密难破,如果不是东北的抗日分子不计前嫌帮忙,他们真的支撑不了这么久。沈光楣有些犹豫不断。宋指挥叹口气,沉重道:“走吧。悄悄离开,不要惊动他们。我会为你们沿途安排一些必要的火力掩护,以防鬼子们发现,不然谁也走不了。”

沈光楣不再言语,他觉得太沉重了。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走,在他看来伤员们伤势未好,敌人随时可能生扑上来,他们留下的确只是白白送死,但是不留他们会死得更快。这么一大群人啊!这么一大群人都得留下!至少,他们走了,还有一线生机啊。

沈光楣秘密地召集各分队剩下的空军,都占不满一个帐篷的人数,还有些的伤都没好利索,绷带都贴实地绑在身上。沈光楣如实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帐篷里回应的是阵阵沉默,没有人能理解战场上的感情,这是陌生人对陌生人生命的交付。他们在一起呆了将近两个月,仗是越打越多,人是留下的越来越少。

“走吧。上你们的战机,走吧。”沈光楣的声音里透出阵阵无奈和心酸。有些士兵已经不争气地落下了泪水,黝黑黝黑的脸满是眼泪。

趁着夜黑,还有不少的士兵乔装了自己的模样,躲在他们飞机离开的道上那边的树林里。他们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自己的战机位置,对自己的战机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的存在,他们临别之际转身对着树林两边躲着的士兵郑重地敬了个军礼。许是天地也愿他们一息共存,看见他们停滞的黑影,有些趴在那里的士兵心酸地留下眼泪,胡七乱八地一通乱抹,鼻涕和泪水交替混合在一起。而有的别扭地转过脸,是对命运的妥协。

如此时代,携裹着他们的命交织着滚滚向前流淌,越挣扎陷得越深,就像泥潭,一个人拉另一个人再拉上另一个人一起滚落进去,不管愿不愿意,也不管痛苦不痛苦,明月依然明得发亮。

“光楣,上帝与我们同在。”孔俊义轻声道。

他们上了飞机,为了不惊动敌人,约定直至进入大气层才开照明灯,仅凭着对讲机通讯。“不要辜负他们。”沈光楣对着对讲机道。对讲机这头的各队队员眼眶湿润,难过而又坚决道:“是!”

南京这边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出来走动了,医院里大部分的伤员已经转移到了大后方。人们还抱着一种心理,认为即使鬼子打进城也不会造成多大伤害,毕竟人要是死光了,他们统治谁去。只是,留下的人不知道在即将到来的12月15日将成为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凤生,你也走吧。南京现在不能再待下去了。”赵护士语重心长地说,“你看医院现在也没有多少病人了,有些医生都要跟着转移到大后方去了。你可以跟着走的。”

鱼凤生固执地摇摇头,态度坚决道:“我不走!我要等他们回来。”

“活着就还能再见,你没听说那些鬼子进了城干的些都是见不得的勾当吗?”

“···那你呢?赵姐姐。”鱼凤生反问道,“你不也是要留下来吗?我怎么走?”凤生不由得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