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历史记载,还是自己数日来交往的经验判断,自己的父皇无疑是一位老好人,但老好人大多做事情拖泥带水,如果自己向他提出太子太傅的想法,他自然是欣然答应,然后将皮球踢给了朝中大臣。
至于什么时候出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可若是太后老人家提了出来,那效果就大大不同了。
这位大孝子,立刻雷厉风行,兴许数日就将这件事情办好了。
朱慈煊内心打着小算盘,陪着父皇和母后到了马太后的寝宫。
朱由榔拉住朱慈煊在门外躬身道:“孩儿领煊儿来给母后大人请安。”
里面很快传来一道慈祥欣喜的声音:
“是陛下和煊儿呀,快快进来。”
门吱的一声打开,朱慈煊跟着朱由榔走了进去。
马太后的房间很大,里面有三间内屋,是定北将军艾能奇的居所。朱由榔既然是孝子,自然把最好的房间留给了太后。
这时候,马太后就坐在一张大椅子上。她约莫六十来岁,面目慈祥却带着威严,旁边站立着三个太监打扮的老人,自然就是王府里带出来的太监。
朱由榔一路逃难,身边的太监不足十个,大部分都留给了马太后,以便于照顾。
朱慈煊踏步上前去,跟着朱由榔和王皇后跪了下去,喊着:“孙儿给皇祖母请安,”说完轻轻磕了三下。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我的好孙儿,快到皇祖母这边来,”马太后见到朱慈煊,脸上的威严消失得无影无踪,起身扶起朱慈煊,拉到自己怀里,一脸和蔼得望着他,心疼道:
“哦呦,我的好孙儿,你脸色好差?昨晚做噩梦了吗?”
“是呀,皇祖母真是老当益壮,一眼便瞧出来了,”朱慈煊顺着老人家的话应了一句,眼睛里泛出数分伤感之色。
“啊,”马太后对这位唯一的孙儿心疼得很,轻轻拍着朱慈煊后背,低声道:“不怕,不怕,哦,心肝宝贝。都做了啥噩梦,跟皇祖母说说。”
朱慈煊立刻奥斯卡影帝附体,抽泣起来,低声道:
“皇祖母,孙儿又梦见了吴太傅了。”
朱慈煊口中的吴太傅叫吴贞毓,乃是南明前内阁大学生。因为密诏李定国勤王的事泄露,为孙可望所杀害。
在乱世中,这样一心为皇帝着想的大臣,老太太自然也感激得很。
她哦了一声,脸色也黯然下来,道:“吴太傅忠心耿耿,真是可惜了。”
顿了顿,道:“哎,不过人死不能复生,你可不要过于执念。”
朱慈煊心道:“我若说执念于此,你老人家接下来就该着急了。她身边的这些老太监,一个个都是人精中的战斗机,十有八九会出主意帮我找一位新的老师了。
在这些人精的心里,如果死了老婆就赶紧再娶几个;如果死了儿子,就赶紧多生几个;那么老师,自然也是如此!”
当即抽噎着,应道:“孙儿就是挂念老师他老人家,每次拿起尚书,耳边就会响起老师的教导之声。”
马太后啊了一声,身子微微一颤,抚摸着朱慈煊的脸颊,疼惜道:“我孙儿不愧是朱家子孙,对老师也这般孝顺。不过,这…..长此以往,我孙儿的身体如何受得了?”
至于那句“可有什么法子?可以不让太子殿下不做噩梦?”这句话自然是不用说的。
旁边老太监多年伺候马太后,都成了她肚子里的蛔虫,自然明白马太后的意思,忙道:
“太子殿下思念老师,实属可贵。但如今太子殿下已经不小,还得再为太子找一位新的老师,以免耽误了太子殿下的学业。”
朱慈煊心道:“哇,这个太监厉害,就算是为了不让自己做恶梦,但抬头还是举着为了自己学业的大旗。”
“是呀,自从吴太傅遇害后,我孙儿身边一直没有老师教诲,这可万万不行,”马太后点了点头,脸色一拉,朝朱由榔道:“陛下,太子身系社稷,这学业可不能耽误了,你这做皇帝的可要记在心上!”
朱慈煊心中欢呼:“果然就这么简单。自己的父皇对太后的吩咐当成玉皇大帝圣旨,肯定很快就会给自己办成。”
果然,朱由榔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般道:“请母后放心,孩儿正有此意,只是前些日子忙忘了,孩儿今日就跟众大臣商议商议。”
马太后点了点头,又瞧了瞧朱慈煊,心疼道:“陛下,时候不早了,你快带我的好孙儿去用膳吧,可不能把他给饿坏了。”
朱由榔躬身道:“儿臣这就带太子去用膳,母后请好好休息。”
朱慈煊顺势离开了马太后的怀抱,拉住朱由榔的手,结束了给马太后的请安。
他随着朱由榔夫妇回到房间,已经有人准备好早饭。
用完饭,朱由榔没有直接上朝,而是拉着朱慈煊进了里屋。
里屋放着不少书籍,算是朱由榔的半个书房,也是朱由榔和皇后的卧室。
朱由榔望着书架上的书,喃喃自语道:“父皇每日看到这些书籍,便会想起吴太傅,”
朱慈煊不清楚朱由榔和吴太傅的感情,不知如何接话,
又听到朱由榔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煊儿,自从吴太傅遇害,父皇一直忙得很,没有再为你请老师,如今终于安定下来,自然不能再等下去。
你吴太傅若是泉下有知,也希望你能遇到一位好老师,不要耽误了学业。”
朱慈煊顺着父皇的言语,抽噎着点了点头。
朱由榔定了定心神,脸上露出笑容,道:“煊儿,像吴太傅这般好的老师,可遇而不可求,只怕你以后再难以遇到;你虽然只有八岁,但心思敏捷,少年老成,你对这位老师可有什么要求?”
“果然还是要老太太出手,不然这个不负责任的老爹估计会拖几个月才给自己配老师。”朱慈煊放下心来,又想:
“虽然太子太傅人选定是位高权重之人,由不得自己选择。但今日既然老爹主动提出来,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奶奶的,先拼一下,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点名要李定国好了。万一,自己中奖了呢?”
当即心中飘过一阵狂喜,躬身道:“昔日吴太傅说应该学兵法。只是因为吴太傅被害,却是没有来得及教,儿臣甚感遗憾。”
吴太傅自然没有说过这些鬼话,他只是一介鸿儒,怎么会教兵法这种歪门邪道?
但人死不能对证,朱慈煊胆子一大,便想顺着杠子往上爬,希望朱由榔脑子一热,让李定国教自己兵法。
如此,自己便直接跳过太子太傅这个中介,直接和李定国攀上亲密关系了。
毕竟,南明兵法最好的老师是李定国。
朱由榔对这位吴太傅感情颇深,听到朱慈煊又提起吴大学士,不由落下眼泪,垂首道:“吴师傅说得没错,这兵法可重要得很,父王便是吃了不懂兵法的亏,哎。”
朱慈煊心中更喜,追问道:“父王,儿臣想学兵法,还请父王为儿臣找一位精通兵法的老师。”
朱由榔一怔,为太子找一位精通兵法的老师,对他来说简直闻所未闻,不由呆了一下,道:“这,待朕想想,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朱慈煊继续顺着杆子往上爬,提醒道:“儿臣昔日听吴师傅说,我大明中,如今兵法第一的是晋王,儿臣想让晋王做儿臣的老师。”
啊?
朱由榔的脸上骤然流露出骇然之色,那样子就像漫画里一副吓死宝宝的模样。
朱慈煊直看得毛骨悚然,心中知道李定国做自己老师希望已然渺茫,但到了这一步,自然也不能退缩,只得赶鸭子上架道:“父皇,儿臣想让晋王做儿臣老师,请父皇成全。”
朱由榔侧过脸,许久才回首道:“晋王公务繁忙,只怕没有时间。”
朱慈煊还想再哀求,朱由榔挥手止住,盯着他双眼,肃容道:“煊儿适才的话,不可再讲起,切记,切记。”
说完语气婉约许多,抚慰道:“至于太子太傅,父皇会尽快为你选一个合适人选,免得你再噩梦联翩,让太后老人家担忧。”
“谢谢父皇。”朱慈煊收起了‘李定国做自己老师’的念想,躬身谢恩。
朱由榔脸色凝重了许多,点了点头,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