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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诊所偷相见

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下了中巴车,范秋生快步朝金满地地下商场入口走去。到入口处,他收住脚步,深呼了一口气。每次走到通道前,他都有股难以言明的痛苦。

金满地是一个大型地下商场,店铺的营销经理就是他的前妻杨含紫。两年前,范秋生周末休假的终点站就是这个地方。而现在,他必须穿过金满地地下通道,去另外一个地方休假。

因为漂亮又有气质,杨含紫还是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商场通道张贴着她的大幅度艺术照,不时吸引行人驻足欣赏。想到上午孩子改姓的事,范秋生就是一恼,快步走到艺术照前,啐了一口。马上,他的行为招来了异样眼光。

一出通道,范秋生下意识地看了下周围,确定没人跟踪,他才大步向前。大约走了近五百米,范秋生开始放慢脚步。不远处是家诊所,叫“南门桥诊所”,易歌就在里面上班。

像往常一样,范秋生发了条短信:“亲爱的,我回了。”

很快,易歌会回短信说:“亲爱的,你先回去,等我一起吃饭!”或者说:“亲爱的,等一下,我有事呢!”

果然很快,易歌回短信,说:“亲爱的,等一下,我有事呢!”

为了避免熟人遇见,他俩一般不在诊所里见面。如果见面,肯定是有特别的事。

诊所前,凸着大肚子的易歌站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个蛇皮袋。见到范秋生,她的脸上便浮出幸福的笑意。范秋生快步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蛇皮袋,搀着她心疼地说:“别这样等嘛,会伤身体的。”

易歌娇嗔着说:“没事,吵吵在里面有些闷,带他出来走走。”吵吵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名字,因为小家伙不老实,总是在肚子里闹腾,她便提前给他取了乳名——吵吵。

范秋生瞅了下蛇皮袋,说:“谁送的鸡?”

易歌说:“还有谁?自儿个买的!”

因为没有公开关系,两边的亲戚都不知道易歌怀孕的事,除了范母,也就少有人送什么鸡鸭之类的东西。

范秋生说:“那我好好炖了,等你回来吃。”

“秋生——”正说着,身后传来喊声。范秋生回头一看,见是江尚,诧异地问道:“尚哥,你也进城了?”

江尚说:“还不是为了职称的事,年过不惑,连个中一都没评上,学校太没人情味了!”

其实,江尚没评上中一,不能全怪学校。有指标的时候,他硬件不合要求;硬件合要求了,指标又极少,所有入圈的老师得按德能勤绩打分排队,他的分又打不上。这次职称评定上面搞改革,按1:3的比例上报人选,三个指标可以报六个人上去,他的得分是第七名,因为第六名没普通话合格证,江老师就作为替补报了上去。说实在话,范秋生很同情江尚,希望他能评上。

范秋生说:“材料交了,评审费也交了,能不能评上,那是评委的事,你还忙什么?”

江尚恨恨地说:“从报名开始,到现在我花了2030元。这哪里是搞职称评定,分明是敛财!”

江尚说的这个意思,范秋生深有同感。从报名参评开始,他就感觉职称评定背后暗藏着黑色利益链。首先,所有参评人员得交480元参加公需课培训,得交780参加计算机培训,得交350元参加普通话培训,得交420元参评费。即便走正常程序,一个参评老师就得交2030元,全县估计不下600人报名参评中一职称,这四项费用的总额就达120多万。这还只是中一职称评定,中学还有中二、中高职称评定,小学有小教一级、小教高级职称评定。

你最有想法,可又奈何?范秋生只得阿Q式地劝说:“尚哥,没事没事,要是评上了中一,这钱一年就赚回了!”

“那是那是!”江尚好像才看到站在一旁的易歌,指着她,很夸张地说,“秋生,你这小子,又造孽了?”

范秋生就是一慌,忙说:“尚哥,你可别乱说,她是我、我表嫂子呢。”

“表嫂子?”江尚将信将疑,挥了下手,消失在人群中。

好一会,范秋生才回过神,拎着蛇皮袋,急匆匆离开诊所,朝新外滩赶去。在新外滩,他和易歌有套两室两厅的小居室。不过,房子是易歌三年前买的。

刚到楼下,一个人迎上来,说:“姐夫,你回来。”

见是易厉害,范秋生说:“厉害,进屋去。”

易厉害犹豫了一下,说:“姐夫,我、我还有事,不进屋了。”

来了又不进屋,肯定是有事。

范秋生说:“厉害,有事吗?”

易厉害支吾着说:“我、我要借二万块钱。”

一见面就是借钱,而且是借二万?范秋生怔了一下,说:“做什么用?”

易厉害断断续续地,把车祸的经过讲了一遍。

易父死得早,易歌离婚不久,易母也病死了。易歌和人合伙开了家诊所,好不容易卖了一个按揭的小居室,还要负担女儿的生活和学习费用。去年,他和易歌凑钱,帮易厉害买了一个二手车,想帮衬帮衬他,成家立业。没想到,他发生车祸,将人撞了,而且撞得这么厉害!

愣了半响,范秋生才说:“厉害,你别急,我和你姐说下。”

易厉害急忙说:“姐知道了肯定会急的,要是急坏了身子,怎么办?”

是的,易歌现在怀着孩子,不能让她知道。范秋生想了想,说:“我手头有一万块钱存款,你先拿着,剩下的一万,我帮你想法子。”范秋生说的一万存款,是他准备买家具、电器用的。离婚后,他贷款买了一个一室一厅一卫的按揭房,搞了基本装修。因为没钱,电器、家具一直没买。

虽然很不情愿,但小舅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能不管。

拿存单,去银行取钱,打借条,办完这事,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

范秋生急忙赶回住处,系上围裙,将鸡处理好,放进砂锅,煮了起来。十多分钟后,屋里便飘着诱人的香味。

范秋生打开电视机,准备看一会电视。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他掏出手机,一看是堂叔的,急忙摁通。

堂叔说:“秋生,我到了南站。”

范秋生说:“堂叔,我也回城了,到我家吃晚饭。”

堂叔说:“我不是来蹭饭的,是来帮你办事的。”

堂叔说的事,不是一般的事。

离婚的那一年,范秋生参加竞聘,当上了年级主任,就琢磨着升职,当个副校长什么的。听说堂叔有一定的社会关系,他便催着老父亲打电话,请远在县外的堂叔回老家一次。

昨天老父亲来电话,说堂叔回了老家。没想到,堂叔没打招呼,就径直来了县城。见是堂叔来了,范秋生一阵兴奋。他关掉液化气,打电话告诉含紫情况,要她回家后再炖一会,然后急匆匆赶往南站。

“秋生,我告诉你,我跟肖县长的关系非同一般。去年五一节,他们一家人还到我家作客。有我帮你,你的事肯定能成。”一见面,堂叔就一一列举了能够证明他与肖副县长关系不一般的事例。

范秋生听了,心花怒放,觉得自己由年级主任升为副校长,已经是小菜一碟,不用费多少气力。

半路上,范秋生问堂叔,自己送点什么东西好。

堂叔眉头一锁,想了想说:“补品。”

“补品?”范秋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了一下。

“对,先去看望肖县长的丈母娘。”堂叔补充了一句。

原来是去看肖县长的岳母!迂回战术,范秋生思量,觉得这招好。到了市区,两人来到超市,买了一些补品。忙完这事,已经是四点多。不过,堂叔说这个时候去还早了点,该找的人还没下班,傻等,去了白去。

于是,两个人便在路旁坐了会。

利用这个时间,堂叔讲了一些与肖副县长有关的情况。原来,肖副县长叫肖华先,也是老师出身,因为岳父的关系,调到乡政府担任秘书,才一步一步升迁到现在这个位置。他的岳母和堂叔母亲是表姐妹,以前的关系就非常好,现在来往也还密切。

“好啦,五点钟了,赶到她家应该是五点半,该来的也就来了。”堂叔站起身,拍拍屁股,一声吆喝,带着范秋生赶到了目的地——馨香园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