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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乱尘这一番静养,又是牵累着貂蝉在桃园中住了一月有余。这一个月中,张飞散尽家财,助那刘备四下里招兵买马,竟也聚起了五百余名乡勇,日夜的操典练军,倒也算是热闹。恰逢刘焉调任益州,新任的幽州太守郭勋出榜招兵,刘备经由那校尉邹靖引荐给了郭勋,郭勋自是大喜,授了刘备涿县的兵权,这一日早间更是拨了八千精兵,令他兄弟三人领军去那大兴山应敌。

乱尘卧在病榻上,脑子昏昏沉沉的,只知道师姐貂蝉牵着自己的手,那种感觉温暖柔和、真真切切,又间或的抽出手来,轻轻抚摩着自己额头。这些时日来,他的身子早已养好了,可这般的温柔梦乡早已让他深陷,巴不得长长久久的由师姐陪伴在侧,从此不再醒来。

已近黄昏,貂蝉煮了一碗小米粥,细细的替乱尘吹凉了,这才将乱尘轻轻唤醒。乱尘缓缓睁开眼睛,但见朦胧的烛光里,貂蝉俯首望着自己,一双妙目里满布血丝,听得自己咳了一声,晶莹的泪珠儿顿时滚出眼眶,滴在自己嘴唇上。屋内烛火不住的跃动,乱尘望着师姐那美丽又凄清的脸,用力抿了抿嘴唇,只觉这泪水无比的甘甜。

待得乱尘将这碗小米粥缓缓喝完,轻轻唤了两声师姐,却不听她应答,这才发现貂蝉倚着床榻,已是静静睡着了。他平日里稍有这般得空之时,便拿眼细细看那貂蝉,只瞧得她流云髻、柳月眉、瑶碧唇、白酥颈,这个将他自小带大的师姐,已然是美极。乱尘愈瞧愈是喜欢,将貂蝉扶到床上,又拿了件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自己则是搬过一张椅子,陪坐在床边,痴痴的瞧着貂蝉,心里想着:“也不知此刻师姐做着什么样的美梦,唇角竟是挂着浅浅的微笑——是大师哥罢?……是呢,师姐心里满满的都是大师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时微笑,定是梦到与师哥相遇相守了……”想到这里,乱尘的心猛地一疼,再去瞧那貂蝉,越瞧越是伤心,只披了件薄薄的单衣,便出了房去。

那大兴山前,汉兵与黄巾两军对阵已久,汉军为首三匹棕色骏马,当先那披甲执剑的正是那刘备,左手边的张飞圆睁着一对虎眼,右手的关羽则是泰然捋着胸前长髯。刘备日思夜想的便是统领兵员、驰骋于天下江山间,今日一战终是圆了他这些年来生生不息的野心,想着大业自此而始,他心中如何不激动?可他倒也精于老滑,心中再是如擂鼓旌扬,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但见得他轻拉辔绳,缓缓策马向前,扬起手中马鞭,高声喝道:“反国逆贼,何不早降!”

对面自是有人应声骂道:“无名下将,就知道聒噪,看何爷爷宰了你!”但见黄巾军中一阵骚动,兵卒们让开一道小路,小道尽头一名黄衣战将踩着黑马、身披硬甲,提了柄长刀哇啦啦叫着冲杀而来。张飞嘿嘿一笑,对刘备关羽道:“二位哥哥,且看俺老张将他砍了。”当即拍马相迎。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是驱马错身而过。待众人回过神时,张飞已如渊渟岳峙般立在那战将身后,将手中的丈八蛇矛猛的往山地上一戳。在他身后,那名何姓将军身子尚还完好,一只头颅却挂在张飞蛇矛顶上,待得颈中鲜血喷尽,身子这才瘫倒,跌下马去。

黄巾军中擂鼓声更响,又是一将提刀拍马而来,关羽笑道:“三弟露了一手,做哥哥的也不能落了后。”伸手在马股上一拍,已提了青龙偃月刀驱马而上,两人相距不足一丈之时,关羽双手一挥、横过一道青光,那黄巾主帅只觉得自己已然飞身而起,腰间更是凉飕飕的,低头一瞧,自己自腰以下的半截身子尚安坐在战马鞍上,大叫了一声,登时死了。这两个义弟皆是一合斩将,刘备怎能不得意?寒铁双股剑直指前方,高声呼道:“将士们,今日正是我等为国除贼之时,杀啊——”

黄巾军本是乌合之众,全赖人多而已,这片刻之间已连失了何仪、韩忠两员主将,军中再是无领兵的大将,斗心顿丧,哪还有半分心思再战?那些个胆子小的,早已拔脚逃了。战场之上,一人逃则全军逃。而刘备所率的汉军虽寡,却是训练有素,此时得了天时地利,战意更是鼎盛,各个纵声呼喝,如砍瓜切菜般从后追赶,将这股黄巾军杀得大败。

天下黄巾四起,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均是饱受战火摧残,民众四散避难,因这涿县农地贫瘠,黄巾少有肆掠,故而迁入涿县的难民数月间已有了数万之众,涿县因此而日见繁华,而太守郭勋便自难民中招揽兵士,一时间倒也兵马鼎盛,等到黄巾军开始打涿县主意的时候,却又难以攻略。可今日刘备等人哪里料到,这涿县事关重要,黄巾要是攻下此城,便可将冀州、幽州打通一片,故而此次黄巾大派兵员,由张角、张梁、张宝三头目亲自出马,使的是那调虎离山之计。他们遣何仪、韩忠二人领兵,将三万兵士屯于大兴山,引得涿县城内的八千守军倾巢而出,其余两万精兵则是从小路绕过大兴山,趁着夜色,攻进了涿县这座空城。

黄巾兵如潮似涌,举着火把、提着大刀如老鼠一般泛滥在涿县每个街头、每间庭院,见人便杀,见物即抢,这数月间渐渐繁华起来的的涿县便在熊熊火光中毁于一旦,庭院里、商铺处、牲口圈、屋檐下,到处是男女老幼的尸身,连城中道路两侧的土墙皆被鲜血溅的鲜红。

乱尘正立在一株桃树下兀自出神,耳中听得喊杀之声,陡然惊醒,抬眼一看,桃园外已是火光四起,只听那蹄响马嘶、叱喝连声,桃园里的仆役女佣四散奔逃,混乱中乱尘拉过一名伙夫,从他口中问出有一支千人左右的黄巾骑兵,径直往这桃园方向杀将过来。正说话间,黄巾骑兵已是攻破大门,杀入园中,那护院的家丁本就不多,家主张飞不在,更是全无斗志,三两下间就被这些精锐的黄巾骑兵斩于马下。

乱尘急忙跃身飞奔,欲重回到厢房里寻得师姐貂蝉。他刚才心中难过,不觉间已走是了好远,此时欲要返回,可恨他并未习过轻功,园中到处是奔逃的仆役,他不得发足狂奔,直花了他好些时分,这才赶至后院厢房。眼前情形凶险,不及他再过多礼,双手用力一推,已将房门洞开,他进得房中,却见卧室内空空,遍寻不着师姐的踪影。他心中正是心急火燎之时,却听得屋外传来少女的惨叫声,惊得他转身便往外奔。

怎料迎门便撞上了一群黄巾兵士,那些黄巾兵一见屋内有人,挺槊便刺。乱尘空有一身的深厚内力,却无得招式使用,心里又牵挂貂蝉的安危,直想冲出屋去。但这些黄巾兵士当真烦人的紧了,乱尘手中又无兵器,只能毫无章法的以内力贯于手掌之上,一掌一掌的硬拼。那些兵士虽是瞧出他内力深厚,但掌法招式却是毫无技巧,更是不依不挠,与乱尘纠缠在一处。乱尘本性纯良,初时还不肯妄下杀手,但耳中又听得少女的惨呼声,这些黄巾兵士又故意纠缠,怒意上涌、越战越恨,所出的掌力也是愈来愈大。

乱尘修习的乃是正统的道家内力,这些年不知不觉中体内已积蓄得如江似海,只是混在诸脉之中,所幸得了刑天之助,将他的各处穴道打通了,此时虽仍是多有窒碍之处,但也算是连成一片,此时使出,自是威力惊人。那些黄巾兵士只觉手中的铁槊有如脆竹,一旦遇到乱尘掌力,便节节碎裂。

乱尘好不容易从众多围攻的兵士中杀出个空隙,欲要走了,却听得前方传来呼呼的破空之声,拿眼一看,竟是有人不顾黄巾兵士的安危,以内力提起地上铺设的鹅卵石、铺天盖地的往自己激射而来。乱尘暗呼不妙,心想今日要死在这里了。脑子却是灵光一闪,想起那日在酒店中张飞关羽二人所使的擒拿手法来,也不及细想,双手忽掌忽爪、忽错忽分,招式虽是使得似像非像,但却是起了奇效,这疏忽间已是将身前的鹅卵石尽数擒挡了。他脑子着实聪明,现想、现学、现卖,双手如蝴蝶翻飞,时上时下、时东时西,愣是靠一双肉掌与浑厚的内力从鹅卵石雨中挺了过来。

他既已脱身,更不愿做那纠缠,却来了一人挡在自己身前,那人大喝道:“你可是那乱尘小子?”乱尘拿眼瞧他,只见他黄袍黄鞋,额头所系的黄巾正中间镶有一颗碧绿的玉石,样貌却是极为难看,面色焦黄、牙齿外露,颇有些狰狞。乱尘不认得此人,又挂念貂蝉安危,怒道:“你是什么人?怎会知道我名字?”那人嘿嘿笑道:“你是乱尘,是不是?”乱尘道:“是。”那人道:“那便是你了!看打!”

不待乱尘反应,那人双掌一错,一拍面门、一攻胸口,径直往乱尘打来。这人方才出手凶狠,连手下同党都杀,乱尘便知他不是什么善茬,心中不住的懊恼,想不出哪里得罪过他。但情势危急,又怎能容他细想,他只见这汉子双掌齐攻,脑子里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关羽当日酒馆中所使的招式,左手自斜下方伸出,自下而上圈成半圆形,拍至对方左掌,右手成倒钩之状,疾点那人右手的掌心。乱尘这两掌只是根据脑中印象、依葫芦画瓢而已,招式使得似是而非,却是也起了奇效,但听两声脆响,那人一双铁掌非但不曾讨得半点便宜,更是被乱尘浑厚的掌力震退了数步。

那人哪肯受辱,暴喝道:“小东西,内力倒是厉害!”右手上挺,劈面又是一拳,劲道比方才更为凌厉凶狠。乱尘被他逼得狂怒,竟是不避不让,容对方拳头伸来,右手倒卷,猛地按住对方的肩膀,左手更从腰间反扣,欲要双手合力,将对方右臂自肩膀处扯断了关节。这一招名叫双钩夺月,乃是张飞与关羽在桃园中口头交流之时所述,乱尘当时在旁陪伴师姐,并未用心细听。眼下陡逢强敌,他脑中有如图谱一般,自然而然的将这招使出。但毕竟是第一次使用,自然使得四不像,但偏偏是如此,这等怪招竟将那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看这人右手的肩臂关节便要被乱尘生生扯断了,又听一人喝道:“三弟,二哥来帮你!”

乱尘此刻双手已然夹住先前那人的肩膀,正要催加内力,却觉得背后一股炎热凶猛的掌力拍来,自己倘若贪功,被这一掌拍得实了,怕要呕出血来。脑中的图谱又换,一个小人做出灵猴摆尾的姿势,他连忙依之,双手一推,将先前那人震开,左手前拍、以防前人再攻,右手倒提上揽,行至腰间时,猛地拍出,堪堪与来者的炎掌相遇。二人双掌一拍即分,乱尘却从这倏忽之间,觉察出这人内力的奇妙之处,似是同出于道门,问道:“两位究竟是何方高人,为何要与我为敌?”

人群之中站出一人,那人一袭杏黄道袍,身子既高且瘦,满头银发,脸色更是苍白得异乎寻常,一双精目却是温莹如玉,高声道:“张梁张宝,联手相攻,好好试试这小子的成色!”他此言一出,乱尘心中连连暗叫糟糕——眼前这三人竟是那黄巾的首领张角、张梁、张宝!传闻这三人得了上天授法,修习数十年后,已成了大道圣体。今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为号,搅动世间,天下震动。怎得黄巾军的头马人物同时出现在这小小桃园之中?更是上来便问自己姓名,更似此行专程为自己而来一般?

不及乱尘多想,张宝张梁四掌已从前后左右分别攻至,若是换了常人,定是凭借轻功跃开、而不会与他们硬抗,但乱尘不曾修习过轻功,又不懂得招式间的转圜变换,只能依靠脑中不断变化又似是而非的图谱出招。但见他双手前后一展,前迎张梁、后对张宝。张梁二人齐齐嘿嘿冷笑,俱是心想:你这小娃娃,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不说你这一招白鹤亮翅使的个四不像,便是你只有双拳、我们兄弟二人却有四手,如何能敌?纵使你后续招式再变,能同时一掌对两掌,我二人的内力岂容你个黄口小子这般的轻视?

二人前后对视一眼,刚要变招,却见乱尘身子急转,似那纺锤陀螺,双手经这么一转,便成了千掌百掌,倒把兄弟俩的招式给挡了。他二人正纳闷这怪招之间,已在交手中和乱尘的掌力连续碰上,只觉前一掌还是柔若柳絮的内力,后一掌就已刚猛如潮,待下一掌再要与之相拼,就又变成柔徐之力。习武之人一生只工于一种内力,或选先天强罡之法、或选清虚柔绵之道,极少有人能同修两种截然相反的内力。张梁张宝的武功均是张角所授,归属道家内门一脉,讲究平柔顺谧,自然不通那破金执铁的外家刚力。乱尘这般忽刚忽柔的内力,叫二人好生的难受,只接了三四下,便已无以为续,被他掌力迫开。

黄巾军士在三人交手之间早已将乱尘团团围住,见张梁张宝二人一时战退,立即补上空位,朴刀、长矛、利剑一股脑儿的乱捅,齐齐往乱尘身上招呼,唯恐在张角面前失了表现的机会。

乱尘初时尚不知应对之法,只能跟随脑中的图谱,兀自左一拳右一掌的出招拆解,虽是十分的凶险,但倒也在枪林剑阵中保得无虞。再斗了一会儿,脑中的图谱已是连成一片,小人出招也越来越快,往往小人一招方方使出,乱尘身体便已同时发招,招式也再不是乱七八糟、而是有板有眼、一毫不差,招式连贯之处更是炉火纯青,似是已然修习了数十年一般。待到后来,图谱中的小人尚未出招,乱尘拳脚已是挥出,更似是乱尘体演、小人随后学习一般。张角瞧出了这其中端倪,目中含笑,却仍是不动声色。

眼见天色艳红,显然是其他的黄巾兵士已在桃园中放起大火来,乱尘心中更是无比的牵挂貂蝉安危。自始至终,他一直掌下留情、不肯伤了他人,但这些人着实可恨,自己退让一步、他们便不依不饶的进前三分,他心头的怒火终是压制不住汹涌的杀意,将心一横,再不顾对方生死,周身内力尽催,旋身一招“横扫千军”,瞬时间已是连拍出九九八十一路铁掌。张梁张宝立在众人前首,已看出乱尘这八十一路铁掌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是硬扛不住,当即纵身后跃,脱出乱尘掌力之外。可纵使如此,乱尘那漫天的掌影裹挟着山崩海啸一般的内力铺天盖地而来,二人后背同时中了一掌,有如摧心裂肺的巨疼,竟从半空中齐齐跌落,跪在地上狂喷出数口鲜血。他二人伤得如此之重,那些黄巾兵士怎能得幸?只听啪啪啪啪的骨骼爆裂之声响成一片,但凡中掌之处,俱是骨骼粉裂、血肉下凹,死状极为凄惨。

乱尘品性纯良,只想着突围而出,去寻着师姐,怎料到自己内力如此之强,竟杀了这么许多的人,一时之间竟怔在原地,口中呐呐,却说不出半句话来。黄巾兵士人员众多,虽是折了数十人,但转眼间又有上百人填了上来。只是他方才那一掌着实的骇人,这上百人只敢举着长戈、隔着数丈的距离舞动,却没一人敢上前再战。

但听张角笑道:“内力不错,倒是招式还是生疏了些。”乱尘正沉溺于深深的自责中,没听到他说些什么。张角又道:“老夫数十年来未曾与人动手,今日倒想和你练练,看看你师父这些年将你这块璞玉教得如何。”他语声未毕,双掌已随身而至。

乱尘只觉一股炙热无比的掌风拍向自己面门,这才猛然回神,双掌关节一缩,直直前推——乱尘心知这张角为数十万黄巾之首,武功自然了得,眼下对方全力相攻,自己招式不如,只能硬拼内力。他心随意动,手骨咯咯作响、青筋根根毕露,内力顷刻间充沛于双手之间,一双手已硬如玄铁。

但听嘭的一声爆响,二人均是后退数步。一众黄巾兵士素日里仰望张角如那下凡的神仙,怎料到这个毛头小伙竟是如此了得,居然能与大贤天师张角内力伯仲、堪堪斗了个旗鼓相当,自然也是高眼瞧他,四下里啧啧不止。他们又怎知方才对掌间张角已然吃了好大的暗亏,二人双掌接触时间虽短,张角但却探出乱尘的内力如烟波瀚海、远胜于己,犹如江海潮汐,一浪接着一浪、一浪盖过一浪一般,自己苦练《太平要术》三十年,也不过将内力修到三重境界,这小子的掌力却前赴后继、永无止息的攻向自己,而且当下只是情急逼压所发,并不是全力而为,如若继续硬拼,自己就不是在一众信徒前丢了面子的问题,更是要死在这里了。他心知不妙,从丹田涌出运用来护体的真力,这才勉强将乱尘震开。可饶是如此,一口闷气憋在体内、胸口说不出的生疼,好在对方只求自保,并不懂先招制敌的道理,于是手指暗掐、潜运内力,欲要打通胸口的那股反震的淤气。

张角帐下的张燕、周仓、裴元绍、严政等十人见其师站立不动,而乱尘也是呆立在原地,误以为张角已将乱尘震伤,齐齐劲喝,执了兵器攻上。这十人使用的兵器怪异,有数丈长的铁链、有不过四尺的短刀、有浑身倒刺的秃头剑、更有九齿钉耙一类的物事,乱尘初出江湖,见都未见,又怎知应对之法?但他也当真是天赋英才,楞是靠着旁听张飞关羽交谈而硬记下来的招式,在这些十员高手的兵器间斡旋腾挪。只听十将呼喝之声不止,乱尘凭借似是而非的身法,在众人的空隙间游走,但凡寻到对方落单的,便以迅捷无比的快手相攻,一双肉掌或擒或拿、或点或戳、或拍或打,只闻“叮当”之声不绝如缕,虽是凶险非常,但这十将却是无论如何也奈他不得。

足足过了一炷香时分,乱尘与黄巾十将酣战至此,虽是受了几处轻微的创伤,但仍是气息悠长,尚可支撑良久,隐隐间反是有了扳回劣势的迹象。而张角也已打通了体内瘀气,原想从旁观看,一来可以考量众弟子的武艺,二来也好慢慢的耗尽乱尘内力、将他生擒了。孰料有人驰马而来,高呼道:“天公将军,不好了!何仪与韩忠两位将军被个黑厮给杀了!我军在大兴山大败,那王允也已领兵驰援,杀进城来了!”张角瞳孔猛然一缩,沉声道:“退兵,回广宗。”

他此行欲在生擒乱尘,但兵战事大,只能就此干休,正要转身,却听一名少女啊了一声。乱尘身处战局的百忙中,亦是听得这声惨呼,遥遥望见后院厢房的火光里,一名红裙女子被数个黄巾兵士砍翻在地,心头不由怒急,往那少女的方向杀去。正所谓情急生乱,他招数全然涣散,顷刻间已被裴元绍的铁链缠住,周仓、张燕二人的大刀亦在他腰间与手臂上各是割了一个大口子。张角亦瞧出乱尘心神俱涣,暗道:“天赐良机!”身子雀跃而起,右掌一横,掌力有如泰山压顶般拍向乱尘,乱尘身处黄巾十将的包围之中,避无可避,被他毕生掌力的一记重手拍在胸口,只听格拉一声,肋骨登时即断。

乱尘遭此重创,自半空中摔下身来,意识恍惚中仍是牵挂着貂蝉安危,遥望那少女方向,吐了数口鲜血,视线渐渐的模糊,昏死了过去。

“——师姐!”乱尘于意识朦胧中仍是口中喃喃,似是感觉手中紧握着一只少女的纤手,那纤手极软,少女欲要轻轻挣脱了,但又怕乱尘的伤口裂开,只好任由他紧紧的握着自己。

那少女仔细端量着乱尘,只瞧见他眉目清清、唇齿秀秀,手脚颀长,七分的俊逸、三分的灵动,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飒爽英气。那少女瞧得正是欢喜间,乱尘缓缓的睁开眼来,那一对眼睛,似蕴含了天地间的灵秀气,不含任何杂质,清澈而不见底。她愈瞧愈喜,心头间如有只小兔般四处的乱撞。乱尘眼中渐渐清晰,正看见她那张满是关切之色的玉脸,那张脸皓质如雪、芳泽无加,并不输于貂蝉,但他心中万般萦绕牵挂的只是他的师姐,料是貂蝉此时已是凶多吉少,悲从心底生来,哇啦一大口鲜血,又是昏昏睡去。

那少女甚是关心他,焦急的问道:“阿爹,他……他没事罢?”张角把了把乱尘的脉象,安慰道:“宁儿稍安勿躁,他有内力护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真的?”那少女还是有些不信,道:“那怎得又昏过去了?”“宁儿,你可知这世上的肉躯可治,心病却是难医。”张角与自家女儿倒是十分亲切,又取笑她道:“莫不是咱家宁儿见到了俊俏小子,动了春心。那待这小子醒了,爹使他上门入赘。”“阿爹——”一抹绯红爬上那张宁眉间,一时娇羞无限。

张角笑了一阵,只觉得心头发苦,背负了双手踱出屋外。屋外的张宝张梁早已等候多时,见得兄长出来,张宝压低着声音道:“大哥,这小子不该救,他虽同使道家心法,但眼下战况危急,并不是寻访同门的好时机。何况他与刘备交情不浅,留着他只怕日后会多生事端。”张角摇了摇头,反是问道:“战况如何?”张宝露出忿然之色,道:“那刘备与王允、皇甫嵩、朱儁四军合兵一处,聚在涿县休整,更有西凉董卓引兵来攻,这几日已是连克我方数郡,照得这般情势,汉家大军数日之后便可攻至巨鹿。”

张角闻得刘备之名,双目间闪过浓烈的精光,又是问道:“刘备……这人姓名从未听说过,居然有如此本事?”张梁答道:“那刘备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倒是他两个义弟武艺了得,我军数十员大将皆被这二人一回合斩于马下。”张宝忿然道:“三弟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大哥身受仙法,想当年炎黄二帝得了上天授书,俱是羽化登天,成了圣皇之象。那两个小厮只是凡间的区区莽将,能耐我等如何?”张角却是不住摇头叹息,苦笑道:“二弟、三弟,不可妄言,须知仙法救人,亦能害人。”张梁不解道:“大哥何出此言?”

张角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踱步慢走,凝望着园林间的美景,摇头说道:“天命之道,自有定数。因果循环,善恶不爽。”张宝一动不动,双目辗转不定,盯着张角半驼的背影,说道:“请大哥指点。”

张角从容说道:“汉室摄政失中,灾眚连仍,三光不明,阴阳错序。我黄巾方能得岁,率众起义,赈济民生,民心向往,此为天命得时。”他叹了口气,又道:“只可惜我军少于约束,烧杀掳掠,民心自此向背。至今日兵员衰竭,汉军反扑,数战数败,此为天命失势。”他接着举步走近神色沮丧的张宝,拍了拍他肩膀道:“而天命定数,却也并非不可更改。”张宝双目间神采又现,喜道:“还望大哥明示。”张角唇角间逸出一丝笑意,说道:“须知万物皆分阴阳,故而《太平要术》中所述命轮之法可知辨凡人的轮回命数。前两日我在府中习道,忽得心神一跳,脑中竟是无来由的落入“乱尘”二字来。此番灵诡事,便是上天垂相,我便以此法测算乱尘,却是丝毫算他不得。于是我便引兵相攻涿县,待是见到他后,却望得他分花鸾乱、阴阳同体,更见他背后的骨刺蕴含广大神通,揣测此子是那天命乱数……有他在我军中一日,天命便一日不可定。”

这张角三十年不过是一个不第的秀才,靠采药草卖与药店为生。一日入山采药,山腰处遇到一名老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将他唤至一处山洞中,以天书三卷相授,并告诫他道:“吾乃南华老仙。今日授你三卷天书,此名《太平要术》,汝既得之,当好自修习,他日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异心,必获恶报。”那张角得了这三卷《太平要术》后自是日夜勤习,三十年后,颇有小成,适逢汉室腐败、天下大旱,他以阴阳五行、符箓咒语为根本教法,使黄巾为旗,传“东皇太一”之道,率天下灾民起事。但灾民一入军中,不受那章法规束,攻城之后也知道烧杀抢掠,与那盗匪无异。可怜张角本是胸怀天下,要救得穷苦百姓,却酿成了这般大乱。到如今他明知有负天命,岁辰已是无多,而汉军日益进逼,黄巾败势尽显,但他仍想勉励支撑,倾覆那无能汉室、重建了清朗人间。

张宝与张梁恭恭敬敬的向张角一揖到地,正容说道:“弟弟受教了。”张角仍是安立不动,双目间尽是晦涩难明的颜色,轻吁一口气道:“为兄身体愈来越差,怕是上天降罪,要夺我阳寿了……若我不幸先死,还望两位兄弟不望咱们率众起义的初心。待得天下平定,到时你二人务必全身而退,不可恋顾这世间的权势美色,替我照顾好宁儿,作个寻常人家。”张宝、张梁早已被权色熏了心,怎会听得进去?但兄长张角素来威重,他二人不敢违命,只是点头故作应允道:“弟弟明白。”三人再是无言。那张角怔怔的抬头望月,全然不知院中的假山阴影里,一个黑影幌如鬼魅一般,匆匆闪过。

虽已是人间六月,可这广宗城地处北方倒并不觉十分的炎热。夏日午后的阳光也不刺眼,乱尘安静的“躺”在竹塌上——说是躺,还不若说是绑,他自醒来后,便一直要找那张角报仇,折腾了这么数日,终是无力为续。日光透过了爬满了绿藤的篱笆、又穿过了素纸镂空的窗棂,这才和和煦煦的洒在乱尘日渐瘦削的脸上。时而有布谷鸟扑棱着翅膀啼两声“布谷、布谷”,接着窜上云霄,不知所踪。微风拂过,花园里千姿百态的树枝轻轻的晃着,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张宁日夜陪伴乱尘左右,她自第一日见他起便对他生出说不出的欢喜,似是几辈子便已识得的故交一般,心底下更是认定乱尘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夫君。到今日相处已久,见他始终念念不忘他的师姐,心里又是喜欢、又是难过。这些天来,乱尘虽再是不提报仇二字,但神情渐是萎靡,张宁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却又不知如何劝解。正懊恼间,自腰间解下玉箫竖在唇边缓缓吹将起来,只听那悠扬婉转的萧声在这空荡的花园里似有灵性一般,蜿蜒若水、游绕跃动。

乱尘怔怔回过神来,这些时日来多亏了这位少女悉心照料自己,她模样极美,此时微风拂过,鬓角的发髻有些凌乱,微贴在圆润小脸的两侧,樱嘴朱唇时开时翕,似极了貂蝉。一念到师姐貂蝉,他的心就痛极,这情至深处,总是伤筋动骨,咳出血来。张宁箫声骤然而停,望着这个如今已深深住在自己芳心里的英俊少年,更是难过,埋首低叹了两声,还是抽出了贴身丝绢,小心翼翼的替乱尘擦去了嘴角的鲜血。

此时远在百里之外的青州郡府府邸,却是一片歌舞生平、觥筹交错。青州太守龚景坐在主席间,高举着酒杯,向那下首陪坐的刘备说道:“刘贤弟以奇附正、善于用兵,解了咱们青州之围,龚某代父老乡亲们敬过一杯。”刘备不敢受礼,忙是起身躬拜,嘴中笑道:“刘备不才,能胜此一役,全赖龚大人您指挥有方与将士们奋勇杀敌,又怎敢居此大功?龚大人此言可真是折煞在下了。”

龚景听了这话自是十分受用,又是一阵大笑,拍着刘备肩膀道:“贤弟过谦了。”他顿了顿,斟满手中酒杯,四下环顾道:“来,龚某再敬各位一杯!”关羽自大兴山归来后,遍寻不到貂蝉,猜是已香消玉殒,心中悲恸难当,眼下已过了一月有余,仍是难以介怀,在这宴会上只是自顾的饮酒浇愁。龚景日间本是要被数名黄巾兵给围死了,多亏了关羽提刀相救,这才捡回了性命,眼下这酒宴喝至酣热处,龚景举着酒杯,径直走到关羽面前,说道:“关贤弟,好武艺!来,龚某敬过了!”一扬头,酒已下肚。

关羽斜视了他一眼,并不搭理他,龚景本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自觉在众人前被关羽削了面子,心中怒火急升,却又不好当众发作,只是愣在原地不住的冷笑。刘备圆滑,见得情势不妙,朗声笑道:“龚大人雅量,我这义弟是个性情中人,常是伤感逆贼造反、生民涂炭,一时失了态,不免有冒犯之处,玄德代他敬太守大人一杯。”关羽再是狂傲,也不能拂了兄长刘备的面子,当下立身捧酒,也不多做言语,仰头便干。

龚景见得关羽如此怠慢,心中更是有气,故作玄虚道:“云长如此真英雄也!”刘备忙是说道:“龚大人说笑了,我这兄弟只是粗通些武艺,他生性木讷,何谈英雄一说?有所谓萤烛之火,岂敢与日月争辉?龚大人盖世神武,方乃真英雄尔!来,下官再敬龚大人一杯,愿大人早日剿灭了黄巾反贼!”刘备真不愧为聪明至极,短短几句话便化矛盾于无形,又找了台阶给龚景下。龚景是个官场老油皮,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关羽撕破了脸皮,遂是嘿嘿笑道:“那龚某借老弟的吉言。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了!”

次日午间,龚景躺在后花园中的藤床上闭目养神,两名美姬跪在身边小心翼翼的捶着他的双腿,自是受用无比。却听得副将通报道:“大人,那刘备在门外求见。”龚景睁开眼睛,喝了一口普洱香茶,面露鄙夷,说道:“区区乡野蛮夫,也敢冒充皇室后裔,老子若不是念你剿匪有功,早就治你个欺君之罪将你斩了。你倒好,这还蹬鼻子上脸来我府中求见?”他越说越气,竟是骂道:“滚你妈的,不见、不见!”副将迟疑了一阵,却是不走,龚静不由骂道:“你还傻站着干嘛?”那副将这才回话道:“大人……他持了王允王司徒的亲笔荐书,若是回绝了他,司徒爷那边怕是说不过去。”龚景惊道:“竟有此事?”那副将点了点头,龚景沉吟良久,才吩咐道:“你就说我正在处理公事,让他侯上三五个时辰,再来见我。”

待得日头偏西,刘备才进得府中,二人见面自是一番官场上的客套寒暄,那龚景也与不他多说废话,说道:“不知贤弟今日来找龚某所为何事,若有龚某能尽之力但说无妨。”刘备拱了拱手,正色道:“在下听说恩师卢植已经官拜中郎将,正与那黄巾贼首张角战于广宗,故欲前往相助。”龚景笑道:“原来卢中郎是贤弟亲师啊!呵呵,名师出‘高徒’,了不起,了不起!”刘备附和着笑了两声,道:“下官后进,比不得龚大人。”二人又是同笑,那龚景忽道:“贤弟既是尊师之人,缘何不去广宗,反来与我闲情说笑?”刘备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人有所不知,玄德虽有报国之心,却苦于兵少粮缺,若是仅率了本部的四五百人马去见恩师,于家国大事又有何益?”龚景眉头微皱,说道:“贤弟的意思是,要向我借兵?”刘备点头道:“家国大事、不以为私,若下官能自广宗生还,自当原璧归赵。”龚景原想一口回绝,但想起这刘备毕竟有王允的亲笔书信,自己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日后在朝堂上遇上了那王允也不致太过于尴尬,便嘿嘿笑道:“贤弟一片赤忱之心,做哥哥的很是佩服。只是我这青州兵马本就不多,此次黄巾围城,兵士们死伤殆尽,又怎能帮得上贤弟的忙?”他见刘备面露难色,又道:“不过贤弟既然开了金口,做哥哥的又岂能不挂念贤弟的恩好?这样罢,我拨你一千兵马,你去得广宗后,待我向王司徒与卢中郎问候一声。”他这话虽是说的客气,但也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刘备本就是个人精,一下子就听出了龚景话中的门道——老子要不是看在你师父卢植与司徒王允的面子上,连一个子儿都不给你!他倒也识趣,满脸堆笑道:“大人厚德,下官永世铭记。既是大人公务繁忙,那下官便告辞了!”龚景也不多留,右手一扬,道一声:“请。”便着人送了刘备出府。

刘备得了龚景兵马,三兄弟自是领军急赶,不多日已赶至广宗,尚未见得卢植,却被一个姓董名卓的蛮横将军赶出营去。刘备一行无法,只得驱兵去那颍川,去会那皇甫嵩所率的汉军主力。这一次,总算没吃了闭门羹,那皇甫嵩倒也客气,将他三人请入大帐,述过了长幼秩序后,方是笑道:“原来刘贤弟是卢中郎的高徒,我且谢过贤弟驰援我军的好意,只是昨日我已领兵将此处的黄巾叛贼杀了个大败,贤弟你来晚了。”刘备一楞,旋即陪着笑脸道:“恩师遣玄德前来相助确是多虑了,在下素闻将军通晓兵法,此次运筹帷幄间便已轻取了匪人,圣上慧眼识珠,必会愈加重用将军这般的栋梁。下官既是崇拜又是羡慕。”

那皇甫嵩毕竟不是龚景一般的无德小人,刘备这番谀辞自是入不进耳,他此前也听闻刘备的战绩,原本想将刘备留在军中察用,但见得他竟是这般的惹人讨厌,遂生了逐他之意。但听他笑道:“刘贤弟谬赞,皇甫嵩只是不敢负了帝命所托,理应如此,何谈功利名禄?眼下那张宝张梁新败,退入广宗城中与贼首张角合兵一处,贼势浩荡,据闻有十五万之众。卢中郎所帅的前军攻城数日,想来兵力损耗甚剧,我这便拨你五千精骑,你再引本部将士速速出军驰援。待我这几日将军械休整完毕,自会尽引大军援你。”刘备呵呵一笑,久久不言,过了好一时,才抱拳谢道:“下官多谢将军,这就动身。”

待刘备走的远了,皇甫嵩长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曹操,你出来罢。”但见得一人掀开帘子,从大帐隔间走了出来,那人边走边是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刘备刘玄德!大人,你这一赶,可当真是得罪他了。”此人便是那曹嵩之子曹操了。他身高七尺有余,又是细眼长髯,自是高大威武,原先在洛阳时并无官爵,那曹嵩借得黄巾民变,便让他拜在皇甫嵩帐下做得小吏,为皇甫嵩出谋划策,倒也立了不少战功,引得皇甫嵩日渐亲近。皇甫嵩见曹操如此发笑,虽也知他心意,但仍是明知故问道:“孟德何故如此?”曹操久与皇甫嵩相处,晓得他性子豪迈,并不过分注重那上下僚属的礼节,当下也不应话,怡然自得地倒了杯酒,仰首一饮而尽。

刘备一行人正快马疾奔广宗,却远远见到一队百余人的汉军兵士押着辆崭新的囚车迎面行来,不由停下马蹄视看。对面为首的小校见得刘备一行也是汉家旗帜,扬鞭问道:“前方是哪路将军的人马?”刘备答道:“在下涿县刘备,奉皇甫嵩将军之命驰援广宗。”那校尉并不识得刘备,说了两三句客套话后,便是说道:“刘将军,鄙人押守朝廷要犯,不能久留了,能否借道行个方便?”刘备道:“将军客气了,当是玄德耽误了将军的要事才对。”转身便对众人道:“大家速速让了道,让这位将军的人马过路。”那小校拱手谢过,一行人押着囚车自刘备军中缓缓行进。刘备骑在马上双目眺着远方,似是故意不去看那押车中的囚徒是为何人。

反是那张飞远远的觉得那车中的囚徒甚是眼熟,待囚车行到面前,这才想起这是数日前见过一面的刘备恩师卢植!他素来口无遮拦,便是喊出口道:“大哥,那不是卢植卢大人吗?”只见那刘备虎躯猛得一震,摔下马来,踉踉跄跄的行向囚车,紧握着卢植被紧紧枷锁的双手,惊问道:“恩师为何如此?”卢植见是刘备,眼睛一亮,后又叹了口气,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哽声道:“我本已将那广宗城团团围住,可那张宝、张梁二人会使妖术,故而数攻不下。我不忍兵士无谓伤亡,便欲行那围城绝粮的法子。偏偏这时那黄门郎左丰来体探军情,我好酒好菜的款待,也不曾失了礼数于他,不料那斯却向我索取贿赂,都怪我心直口快,说了一句:‘军粮尚缺,安有余钱奉承天使?’他便因此挟恨于我,向圣上进那谗言,说我高垒不战、惰慢军心,怕是与那张角早已私通;因此圣上震怒,遣了中郎将董卓来代将我兵,取我回京问罪。”

张飞听得怒火中烧,骂道:“他奶奶的,待俺老张宰了这些军士,放您出来。”正要动手,刘备横手拦在张飞身前,喝道:“翼德,休得胡闹!”刘备朝已经拔刀出鞘的校尉深做了个揖,致歉道:“方才我这三弟无礼,让各位受惊了。”那校尉刀剑并不归鞘,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各行各路罢!”刘备陪着笑脸道:“将军再等我与恩师说上一句话。”转身跪在卢植囚车前,将卢植的乱发理顺了,泣声说道:“恩师,玄德甚想还您的自由身,但身为社稷之臣、岂可忤上逆旨?玄德今日不救之罪,还望老师容恕。但玄德正信,这悠悠苍天、自有公论,恩师自是不必太过于担忧……待得玄德平了黄巾匪乱,回得洛阳京中,定然帮恩师四处奔走,便是……便是同死也是无碍。”卢植紧握住刘备双手,长叹了数声。

不一会儿,那校尉又催,刘备这才松手,遣了两名随从照顾卢植起居,又私下里塞给了那校尉一把金叶子,托他好生的照料卢植。那校尉得了金子,倒也客气了不少,这返京的一路上不曾亏待了卢植。待得卢植囚车走远,张飞开口问道:“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刘备沉吟半晌,却是不知如何应答。关羽陡然发话道:“大哥,卢中郎既已含冤入狱,他人领兵,我等去无所依,不如且先北上回涿县罢。”刘备看了看关羽张飞,又望着身后的那五千兵马,说道:“看来只有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