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历史小说 > 大周中兴 > 卷1第41章 鸩毒与尸毒

卷1第41章 鸩毒与尸毒

召公虎拱手对蒲无伤道:“久闻神农氏行医济世,先生既是神农传人,想必对程小将军和将士们的毒已有法可解乎?”

蒲无伤:“昔日伏羲氏之后,神农尝百草以治病,并将炎帝氏族发扬光大,神农一脉之医学药理经黄帝岐伯发展成熟。然而殷商之时,巫医大行其道,神农医术人才凋零,几近失传,真是可悲可叹。”

方兴站在一旁,一边看着蒲无伤眉飞色舞,一边看着程伯休父和召公虎脸色焦虑。心想,此人也着实不紧不慢,程伯休父已是火烧眉毛,他还兀自在那里滔滔不绝讲医术历史。

又说了一会儿闲白,蒲无伤这才问程伯休父道:“战士们伤势如何?在哪个营中安歇?”

程伯休父总算盼来了这句问话,他早已如坐针毡,闻言赶紧带着蒲无伤前往伤兵营帐中。

在赵邑城内临时搭建的伤兵营中,程仲辛显得格外显眼。此时他的伤口已经溃烂,透能见骨,不断流出黑脓,正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是了!”蒲无伤并不急着看伤口,而是从囊中摸出一根银针,轻轻在脓水中蘸了片刻,插入一个黑陶小瓶之中,时不时皱眉检视银针之状。

突然,蒲无伤像小孩子般抚掌大笑,道:“无伤已得知将士们所中何毒!”

程伯休父态度突转,关切地问:“先生,是何毒也?”

“此乃鸩毒也!“蒲无伤不急着解释,转身又到自己药匣中摸索了一番,找出一个鸟喙,道,“鸩为鸟中毒性之王,古曰‘运日’,今曰‘鸩’鸟。”

程伯休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蒲无伤赶紧问道:“先生,这毒如何得解?”

蒲无伤眉头一皱,显是不满自己的独白被打断,置若罔闻道:“鸩鸟体型大于鹰,紫羽绿腹,多长在南蛮热毒之地,但此鸟周身毒物遍布,蚖蛇蝮蝎皆是其食物,而自身不为其害。鸩鸟之毒、羽毛为甚,一只鸩鸟羽毛投入溪水,可毒死一村之人。”

程伯休父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又着急地问了一遍:“蒲先生,人命关天,此毒是否可解?”

蒲无伤这才缓缓答道:“自古以毒攻毒,毒蜂之毒以蜂尾解,毒蛇之毒以蛇胆解,而鸩鸟之毒以鸩喙解之。此乃黑鸩之喙,黑鸩为众鸩之王,其喙可解百毒。”

召公虎大喜,让蒲无伤赶紧给程仲辛和众将士解毒。

蒲无伤点了点头,当即取出刀具,用利刃割了小块黑鸩喙,碾磨成粉,撒在程仲辛的伤口,又碾碎一颗药丸,用水冲泡后让其口服。

不一会儿,只见程仲辛伤口脓水排尽、血色转红,脸上也渐渐露出红润之色,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蒲无伤忙完,对程伯休父道:“程小将军休息静养三两天,即可痊愈如初。其他将士如法炮制,亦可恢复。”

“蒲先生妙手回春,刚才多有得罪,见谅见谅!”程伯休父感激涕零,连连拜谢蒲无伤救命之恩。

“治病救人,本来就是我神农传人职责所在,不必多谢!”蒲无伤此刻笑得很腼腆,同孩子一般。

治疗完程仲辛之后,蒲无伤又忙碌好长一阵,才算把兵营里的伤兵医治完毕。

此时,已近黄昏。

方兴看着蒲无伤疲惫不堪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喜忧参半——喜的是,通过蒲无伤的医治,周王师大部分中毒将士都缓了过来,并没有减员严重。

忧的是,眼看又一天过去,距离和老胡公的十日之约只剩下六天,不知道彘林里的人们现况如何?杨不疑又是否告知老胡公周王师的情况?回想起茹儿那望眼欲穿的眼神,方兴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彘林和她团聚。

但是眼前,赤狄军势强大,光是正面硬碰硬,周王师只怕是连一半的胜算都没有。更何况赤狄诡计多端,阴险毒辣,此次居然用上了鸩鸟剧毒,难以对付得很。

然而,不单是方兴忧心忡忡,一旁的召公虎同样心急如焚。

此次出征之前,召公虎还信心百倍、意气风发。然他毕竟久居庙堂之中,从未怎么过问军旅之事,如今连遇挫折,才意识到兵事之残酷,与想象落差极大。

一来,召公虎显然高估了周王师的战斗力;二来,赤狄绝非野蛮未开化之族群,不论战斗力还是智谋,都远远超过如今周王师的各位将领。

召公虎一心想中兴周王室,扭转国人暴动以来的颓势,并把此当做为之毕生奋斗的事业。

可此时此刻,曾经小觑的赤狄人居然成为横亘在面前的第一块绊脚石。而赤狄之外,还有数量繁多的异族和反动势力在虎视眈眈,召公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怀疑和彷徨。

“禀太保大人,这些皆是排毒养元之草药。每日给将士们熬制,便多少可抵御赤狄释放的毒气毒烟。”蒲无伤给召公虎递去一大包草药,也把召公虎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世界。

召公虎对蒲无伤深作一揖,感谢再三,下令安排筵席,好好答谢蒲无伤。帐内其他将士也纷纷起立,对蒲无伤作礼。

席间,召公虎对蒲无伤的身世很感兴趣:“蒲先生可是蒲国后人?”

蒲无伤表情瞬间凝固,叹口气道:“正是。蒲国不幸,十余年前被赤狄灭国,蒲氏子孙辗转流离,天各一方。”

召公虎心情沉重,道:“此皆是周王师救援不力,蒲国、杨国之血债,早晚要让赤狄血偿。”

蒲无伤摇了摇头:“这谈何容易。”

召公虎眼神黯淡,问道:“听闻先生还有破赤狄之策,还望不吝赐教!”

蒲无伤沉吟半晌,道:“无伤年少轻狂,看来方才是大放厥词也。十多年前,赤狄就已锋芒毕露,如今看来,更是强于往昔。光是赤狄这鸩鸟之毒,就难以对付之极。”

召公虎疑道:“孤有一事不解。先生方才说此毒鸟长在南蛮热毒之地,可赤狄人生活在北疆,又如何得到如此剧毒?”

“这也是无伤困惑所在,”蒲无伤端起一爵,抬头一饮而尽,道,“鸩毒,乃毒药中最为稀缺者。物以稀为贵,放眼天下,此毒可谓少上加少,稀者有三。”

“愿闻其详!”

“鸩鸟习性特殊,只生存于南蛮,不离沼泽之地半步,北方根本无从相见,此稀者一也;鸩鸟体型巨大,难以捕捉,而其制毒之术又秘而不宣,仅少数人口耳相传,此稀者二也;

“因其毒甚剧,制毒人十有八九丧命,故此毒极难炮制,此稀者三也。更是从来没听说北方戎狄可掌握此毒者,故无伤疑惑。”

召公虎闻言,愁眉不展,道:“赤狄绝非善类,乃是孤过于轻敌也。”

蒲无伤沉思片刻,道:“不过,赤狄所用之鸩毒只在少数,无伤只在其箭头少量发现。且鸩毒只溶于酒中,我观毒发身亡的将士症状,大多倒不是因鸩毒而死。”

召公虎问道:“那是何因?”

蒲无伤道:“无伤还未查明,倒像是中了一种独特毒气。不知此次与赤狄交战,可否有甚异常?”

召公虎沉吟道:“前几日赤狄人围困赵邑,倒不过普通围城而已,战法上也无特别之处。就在今日,阵前突然出现一群黑衣祭司做起妖法。”

“黑衣祭司?妖法?”蒲无伤好像很感兴趣。

于是召公虎把今日遇到赤狄祭祀作法、放火焚烧尸体,然后程仲辛如何在林中被毒箭射伤之事都说了一遍。

蒲无伤闭目冥想了一会,道:“这确实不是赤狄一贯的作风,赤狄虽然作战悍勇,但并未听说有如此阴招邪术。想必这黑衣祭司,便是鬼方遗孓无疑也。”

召公虎道:“这些黑衣祭祀有鬼方邪术,难怪能让赤狄诸部落如此听命。如今程老将军之子程仲庚仍然生死未卜,将奈何?”

蒲无伤道:“无伤曾听闻上古鬼方之秘术,名曰‘尸咒’,即炼制极其阴损的尸毒,焚烧尸体便可放毒。今日,想必是用尸毒配上鸩毒,可谓毒上加毒。只是这尸毒太损阴德阳寿,一旦练成,练毒者也活不了几日。”

召公虎道:“那今日先锋战士一靠近那焚烧尸体的火焰,就感到眩晕虚弱,可是中了尸毒?”

蒲无伤道:“很有可能,但一切都需要无伤前往战场一看。”

见弱不禁风的蒲无伤执意要身赴险地,众将帅皆赶忙劝阻。

蒲无伤则摆摆手,若无其事道:“无妨,赤狄想必已经撤退多时也。”

众人大疑,问蒲无伤何出此言。

蒲无伤道:“尸毒炼制之处,毒性极强,许久而不能散,赤狄必无法久留。此外,赤狄选择这时放毒,乃是下策、必有缘由——或是元气大伤,或是隐藏实力。待我们骚乱,便趁此良机撤离战场。”

“若赤狄真是因撤退而放毒,孤心略宽也!”闻蒲无伤之言,召公虎眉目渐渐舒展。

计议已罢,召公虎便安排全军就地歇息,等待明日,同蒲无伤前去战场探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