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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牧城

大安的最西端便是西凉郡的牧县,与凉国接壤,是西凉郡的最高权力中心。

西凉在老一辈人的眼中,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是奔腾的马群,是鲜美的羊奶,是冉冉升起的红日。而在新一代人的眼里,却是破败的、荒凉的穷乡僻壤。

后来大业帝登基,又将两门关至守宫关之间全部都划给了西凉,因此西凉又以两门关分为老西凉和新西凉。

老西凉只有一个县,就是牧县,这并不是因为它小才设立一个县,而是因为太过于地广人稀,所以只在鹿宫附近修筑了气势磅礴的城池,牧城。

牧城的主人也就是西凉的主人。十几年前,牧城的周家拥护鹿宫的白氏为王,意图把西凉从大安国中独立出去,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年仅二十二岁的幕安王率军前往平乱,这一仗打了四年之久,才终于将周家镇压,将白氏子弟尽数斩杀,平定了西凉的混乱。

也就是从那时起,大业帝封了幕安王成了牧城的新主人,于是人们私下又叫牧城为幕城。

怀仁王的大军此时就驻扎在牧城的城外,他看着这座号称大安国最雄伟的边关重城,感慨万千。自从他当年听闻四哥率军西击,饮马东马河,这遥远的牧城就便成了他心中的憧憬,时时都念着要一睹她的风采。

可是当他终于站在了这里时,他却并没有半点的兴奋,反而有种大失所望的感觉,这所谓的雄城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没有他的西北城威武。

城墙上杂草丛生,城门上锈迹斑斑,而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还是那护城河泛上来的气味,让人作呕,以至于附近几里地都是臭气熏天。要不是成队的轻甲铁骑在来回寻视,他都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此时幕安王的子嗣也只有年近十六岁的公孙妡(xin)在,她是幕安王唯一的女儿,被建业帝封为文安公主,赐婚远嫁到凉国,与凉国国储拓跋劭(shao)和亲,准备于来年春完婚,所以她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已经不再是牧城的主人了。

幕安王的长子公孙贺已经率军挥师昭阳,于是这牧城的一把手,又成了幕王府的老家臣——傅生。傅生是幕安王的近臣,幕安王对其极为信任,甚至当时还流传一句话,幕安王是锋利的枪头,傅生是这杆枪的枪杆。

傅生对于整个西凉郡来说都是极其显赫的存在,甚至一度风头盖过了幕安王,成了西凉的主人。

俗话说得好,树大招风,像傅生这样权过家主的家臣更是如此,弹劾他的信像雪花般堆满了幕安王的桌案,但幕安王每次都是置之不理,甚至谈起来都深感亏欠了傅生。

幕安王因为觉得终日的处理政务颇为繁琐,便把这一切都交给了傅生,让他全权打理。

如此一来便就是八年,特别是后四年,幕安王被扣押在昭阳,大事小事都得由他操办,西凉郡能有如今的稳定安康,他的功劳是最大的。

但这在别人的眼里却并不是如此,这是篡权,这是架空幕安王的权力,所以这是极其大逆不道的事情。

特别是公孙贺现在已经成年了,他还是依旧不放权,甚至还公开表示公孙贺只是一头牙都没长全的幼虎,不配掌管西凉的大权。

这件事最终捅到了建业帝那里,但这终归是幕安王封地的事,傅生又是他的家臣,这属于家务事,他虽然贵为一国之主,却也不好插手。

于是便把西凉军的军权交到了公孙贺的手里,让他暂代父职,统帅西凉军,以此来抗衡傅生,也正是因此,公孙贺才会领兵前往昭阳。

而这次怀仁王趁着西凉军主力前往昭阳之际,竟率领大军至此,驻扎在牧城城下,自然引得人心惶惶,城中的各级官员、贵族早已集会于城主府,静等傅生的意思。

“傅大人,下官觉得怀亲王来势汹汹,恐怕不是善茬。”

“这还用你在这儿废话,我看不出来?”

这人一时语塞,他在西凉可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被傅生当众如此羞辱,心中自然是极为恼怒,但他又不敢表露出怒色,因为傅生毕竟是西凉的一把手,总得他发话才行,于是支支吾吾的问道。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傅生怒拍身旁的桌子,大声的质问道:“我哪知道怎么办,你们平日里不是总围在那世子的左右嘛,怎么,现在遇到困难了,想起来来找老夫了?”

这议事堂中不少人都被吓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傅生的眼睛,只有始终围绕在傅生身边的官员,此时昂首挺胸,格外的自豪。

“老夫可还没死呢,某些人平日里最好少蹦跶,这些年死在东马河的人可不在少数。”

众人一听,心肝都不由得一颤,这完全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可是尽管如此,也没有人敢辩驳半句,因为他们相信傅生真的能把他们溺死在东马河中。

于是一个个的都赶忙表示着忠心,这样,傅生才满意的站起身来,说道:“都回去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傅生带着几名亲信,打开了牧城城门迎接怀仁王。

眼前这阵容让怀仁王颇为不满,但想想这牧城破败的模样,也就没有说什么,而且他此次前来,也是为了探探傅生的口风,能不能为他们所用,于是带着何信和荀朔便进了城。

“怀亲王为何突然领兵到访?”

傅生在前为怀仁王领路,态度谈不上半点的恭敬,甚至还有些傲慢,连头都没有回,这让怀仁王心里很是不爽。

“听闻四哥在昭阳蒙难,所以特地领兵前来驰援。”

“哦?那怀亲王可当真是有心啊!”

怀仁王听着突然莫名的恼火,这傅生说的是反话,他又怎么听不出来?不过心思一转,缓缓说道。

“本王来时,在你们西凉见一怪景。”

怀仁王故意一顿,看了看身前的傅生,傅生依旧是不卑不亢,脚下的步子都没有放缓,挺着腰板在前引路,丝毫没有对怀仁王说的话产生半点的兴趣,这让怀仁王心中更为不满。

“一条狗竟然骑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傅总管,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傅生知道怀仁王这是在说他,说他骑到幕安王的脖子上作威作福,甚至有些羞辱的意思,但他却并未有任何异样,毕竟他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又怎么在意几句话呢,于是悠悠的说道。

“那狗定然是救了那人一命。”

傅生的回答,让怀仁王稍有些诧异,不过心中总归是一喜,至少傅生是从狗的立场回答的,说明他最在意的是他自己,于是怀仁王不由得好奇,好奇他对“那人”是什么态度。

“可是狗终归是狗,那人因为一时感恩让它骑到了脖子上,那也只是人的恩赐,可是这狗要是觉得这是应该的,那岂不是很可悲。”

听到这儿,前面引路的傅生终于驻步停了下来,回头认真的看着怀仁王,笑道。

“怀亲王又不是狗,又怎么会知道那狗是怎么想的呢?”

“你这小小家臣竟胆敢辱骂王爷。”

此话一语双关,在何信听来,是在羞辱怀仁王,于是大声指责,而怀仁王则陷入沉思,他知道傅生说的什么意思,他是王爷,是主人,又怎么能知道身为家臣的傅生是怎么想的呢。

“我可没有辱骂怀亲王之意,莫非这位将军想说什么?”

何信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心中怒火难平,手握住了腰间的佩刀,要不是因为进城时,他的春秋大刀拿着不便,留在了大营里,他此时早就暴起一刀劈了傅生。

见此状,一旁的荀朔赶忙拦住了何信,向周遭随时准备抽刀的侍从赔笑着。

怀仁王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早就听闻傅总管在西凉的威名,今日一见,当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四哥的家臣真是了不起啊。”

傅生笑着转身继续向前走着,“这是自然,不像怀亲王身边之人那么粗鄙不堪。”

“你。”

“依言!”

怀仁王回头瞪了何信一眼,轻声叱道。

一时无话,直到一行人走到大殿前,傅生面带微笑的伸手示意,请怀仁王先行。

怀仁王一进大殿,不由得一愣,这大殿之上的主位只有一把椅子。他要是坐上去显然不合礼数,怕传出去有鸠占鹊巢之意,而让傅生坐上去,那他坐在傅生之下,这不是说他这堂堂怀仁王还不及幕安王的家臣,看来这傅生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就在怀仁王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荀朔上前说道:“王爷,坐右下便可,他要是坐主位正好知道了他的想法,他要是不坐主位那也只能坐左下位,依旧低了王爷一筹。”

于是怀亲王很是高兴的坐在了主位右手边第一把椅子上,看着傅生。傅生却并没有争执,直接坐到了怀仁王的对面,看着怀仁王开心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

“四哥倒真是大方,将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就这么交到了傅总管的手里,心里也不担心什么?”

“不知王爷他该担心什么?”

“听说傅总管在西凉是只手遮天啊。”

“怀亲王,您都说了,老夫只是一个总管而已,谈不上只手遮天。”

“狗都能骑到人的脖子上,这总管又怎么不能成为总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