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在前面的讲案前坐下,看起书来了,下面的学生自然是交头接耳的互相说着悄悄话,特别是赵载,找他问问题的更是多。
“哎,小四,今天先生讲的那些鬼话你听懂了没。”秦书伦听着听着都快睡过去了,只是走了个小差,然后回过神来就完全跟不上了,只听先生云里雾里的乱叫一通,好似十几只苍蝇嗡嗡的让人心烦,自然更是听不下去了。
孙启还没来得及回话,谁知这话被旁边的赵载听见了,插话道,“尊师重道,你竟敢大言不惭的说先生说的是鬼话,真是不知羞耻,我要是你早就自惭形愧的钻到地缝里了。”
张先生已经察觉到了学堂里很乱,而且赵载正在和秦书伦争执着什么,张先生不知道他们为何争执,便决定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那你钻啊,用不用我给你挖宽点。”秦书伦这边的势头可不能低了,当然立刻马上的回怼回去。
“真是不明就里,我才懒得跟你这种不好好听课的人计较,我可是要成为有氏族,名字是三个字的大人物。”
赵载的一番话让秦书伦感到可笑,挑事的人明明是他,怎么就成了不计较的那位了,刚准备好好的讽刺他一下,不过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自己的名字好像就是三个字,那何不显摆显摆,来恶心恶心他呢。
“切,就你这样的还想成为名字三个的人,呸,我才是名字三个字的那个。”
“秦伦,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张先生听到这儿,不由得急着呵斥住了秦书伦,生怕他多说些什么,毕竟这赵载可是一年前到晗县上任的赵县令的儿子,弄不好传到赵县令的耳朵里,就出大事了。
正巧香在这时也烧尽了,张先生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狠狠的瞪了秦书伦一眼,“好了,下课。”
众学生跪拜,“先生,辛苦。”,然后得到了先生的首允,才陆续的离开。
张先生吃过晚饭,准备到李大夫那儿好好的说说秦书伦,他本以为这场小孩子之间的闹剧,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不巧来了位大人物,此人正是晗县的赵县令。
赵县令并没有行大礼,他毕竟是官吏,虽然没穿官服,但好歹也是一县之主,而张先生又没有封谓,再行大礼倒显得不合适。
“不知县令大人突然到访可为何事啊?”张先生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但思前想后,秦书伦没有多说什么,应该不足为虑,恐怕是找自己有别的事。
“敢问先生,您这儿可有个叫秦伦的学生。”
这一下在张先生的内心里泛起惊涛骇浪,但先生毕竟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自然脸上没露分毫,“我这儿倒是确实有这么一位学生,不知县令大人因何事找他。”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犬子提起来说,他原名叫秦书伦,不知可否有这一事?”这赵县令依旧保持着刚进门时的笑脸,不曾减少一分也不曾增加一分。
“谬谈,这孩子四年前便在我这儿读书,可从来没听说过他叫过那三个字,他就是小户人家的子弟,哪敢用氏族的称谓。”
“可这是那孩子自己亲口说的,岂能有假。”赵县令依旧不依不饶,立刻追问道。
“小孩子的话可不能当真,可能是我今日讲到了三个字的名字和两个字的名字的差别,小孩子争强好胜的心强,才会刻意用来攀比。”张先生的这番说辞,总算是勉强说服了赵县令,于是无事的赵县令便准备告辞回府,张先生出门相送。赵县令正待上马车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张先生的打扮,似乎也是要出去。
“怎么,先生您这是准备出去?您去哪儿,我捎您一趟。”
张先生连忙说道:“这人老喽,胳膊腿的都不中用了,我得到医馆去瞧瞧。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溜达溜达就去了。”
“那好吧,您多注意身体。”赵县令上了马车,一溜烟的就走了,但张先生悬着的心却怎么也放不下来,他知道这件事那赵县令肯定不会算完,得去知会一声,也好和李大夫商量商量对策。
李大夫家现在才刚吃饭,一大家子人清汤寡水的,毕竟这年头吃喝可都得精打心算着来,不然岂不是断了今后的活路。看到张先生来了,一家人都站起身来客客气气的行礼,慧儿和李大夫更是邀请张先生一起吃。
“不了,不了,我已经吃过了,那你们先吃,我出去转转。”
老爷子也算是执拗,还没等李大夫夫妇起身,便扭头就走了。不过现在天黑了,老爷子也不知道能去哪里,于是就在李大夫店外的石阶角落上坐下来了,只要让里院的人看不到就行。毕竟自己要是在里面等着,看着李大夫他们吃,他们也吃不进去,反而不痛快。
“哎,你们说先生来是为了什么事啊。”孙启小声的问着。
“还能因为什么啊,肯定是大哥,他老逃学,先生又不是来了一两次了。”秦书伦边喝着薄粥,边念叨着。
“怎么又牵扯到我身上了,先生他早就不管我了,放弃了,他才不会来找我呢。我看,肯定是你小子闯了什么祸吧。”陈康立即反驳道。
“你胡说,我才没有呢。就是你,昨个先生还来和师父说起你的事呢。”
李大夫这就纳闷了,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偷听的,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看见了吧,就是说你的。”秦书伦借着话灼灼逼人的盯着陈康,一时陈康有些窘迫,太多的人情冷暖还有些让他不太适应,一个本是孤独的人,渐渐的被拥入怀抱,感受到了温暖,从抵触到习惯,以及李大夫所期待的拥抱回来。
“你别岔话题,掌柜的问你话呢。”
“我,我就是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而已。”
“可是我不是让你读书不准出屋吗?”李大夫突然想起来了,昨个明明安排他待在屋子里背书,竟然还敢出来瞎转悠。
“尿急,尿急。”秦书伦嘿嘿笑笑,赶紧低头吃饭。
“过会儿,我要抽查你背的怎么样了?”尽管秦书伦埋头吃饭,但李大夫显然没准备放过他,直接一句话就掐住了秦书伦的命脉,让他被粥呛得直咳嗽。旁边的哥仨看着秦书伦吃瘪,开心的直乐呵,但也不敢太过分了,毕竟过来人的经验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慧儿也不说话,就在一旁偷乐,这爷五个天天这样,跟演戏似的,文武行当齐聚一堂,简直好生热闹。
吃完饭慧儿领着哥四个去打小纸牌了,李大夫自己一个人在收拾桌子,嘴里嘟囔着显然是在抱怨,不过他天天这样,早就习惯了。张先生坐在门外听见屋里没什么声音了,往屋里瞅了瞅,正巧看着李大夫把碗筷端进厨房,可能坐的有些久了,身子有些僵了,费七八力的爬起来,站起身子,拄着拐进了屋子。
“先生,这是又去哪儿转了转啊。”李大夫边抹桌子边问道张先生,张先生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凳子上等着李大夫忙完。他以前还会劝李大夫,男儿应志在四方,不能拘泥于家务活中,可是劝了也是白劝,反而还被慧儿逮到机会,狠狠的给训了一顿。于是老爷子也是怕了,不敢再过问,嘴里只能偷偷的叨叨着,圣人诚不欺我,果然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先生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李大夫看着先生神情严肃的坐在那儿,手脚很是麻利,赶紧忙活完好听先生教诲。
“为了秦伦的名字。”
可能时间过的太久了,就连李大夫都快忘记了秦书伦的本名,张先生这一提醒才想起来,不过他倒也不在意,五年都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肯定没什么事。
看着李大夫很平常的样子,张先生便明白他还没有清楚事情的严重程度,“他叫秦书伦的事,被赵县令知道了。”
“赵县令。”起初是疑惑,随即转变为惊骇,县里所有人都知道,这赵县令和郡里的飞鱼司千户大人是至交好友,这事让他知道了,那飞鱼卫很有可能会查办此事。但转念一想,秦书伦还只是个孩子,他犯不着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啊,所以就算知道了,也肯定不会在意什么。
“嗯,他今天特地赶到学堂问起此事,我虽然借口说是孩子自吹自擂,但他未必能相信,多半还会有下一步的动作,所以前来和你商量商量对策。”张先生捋了捋那早已灰白的胡子,目光有些混浊,特别在烛火的摇曳下,显得极为深沉,他教了秦书伦五年的书,一点一滴的看着他长大,虽说是敌国要臣的子嗣,但总归是有感情的,更何况,无论是国仇还是家恨,都不能算计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就是一个名字,应该不会有什么的吧。”李大夫总归是抱着侥幸心理的,算是个乐天派,愿意把事情往好的地方想。但张先生一生历经风雨,见过无数的大场面,更是做出过不少重要的抉择,所以他更明白,事情无论怎么发展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那一代人,几乎都已埋身在历史的长河里,而他却还在造就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