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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龟公

高个子怕大胡子士兵冲动,拿了吊篮就急忙慌跑了过来,从城墙下扔了下去,毕恭毕敬地道:“苏将军,快上来!”

“这可不合朝廷律例!”大胡子在一旁不死心地道。

“什么律例,命都快没了哪还顾得了这么多!”高个子又去踢醒几个士兵一起来帮忙。

“爹爹,我轻,我先上去。”苏瑶头一次见这个东西,心里颇有些好奇。

“不行,我先!”苏扬摇了摇头盯着城墙上凝重地道。

上了吊篮,苏扬紧紧地握着边,身体像豹子一样弯曲了起来。

“苏将军,您可坐稳了!”高个子谄媚地道,说罢几个士兵一齐用力把苏扬缓缓地拉上了城墙。

上了城墙,苏扬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扔给一众士兵,道:“下面是我的女儿,还要劳烦各位兄弟把她们也拉上来。”

“好说!好说!”高个子喜滋滋地把钱揣进怀里,道:“兄弟们多出劲儿啊,可别把两位千金给摔着。”

“哈哈,不出力气,如何对得起将军的赏钱儿呢!”一众士兵都笑了起来。

苏扬朝一伙士兵拱了拱手,又转过身来打量着大胡子。

“看我作甚!”大胡子毫不示弱地瞪了苏扬一眼。

“若不是怕连累兄弟,此刻你早已是我箭下亡魂!”

苏扬也不答话,只盯着大胡子若有所思。

没一会苏燕苏瑶也上了城墙,苏扬把她们两个从吊篮里抱出来,看两人没事,苏扬这才长舒了口气。

又掏出些赏钱给众人,教大家天亮了去买些酒吃,众人都千恩万谢了,苏扬这才带着两个女儿下了城楼。

“你叫什么名字?”临走前苏扬特意问了一句。

“行不更姓坐不改姓,歙州吞云蛟柳十八!”

“柳十八?”苏扬冷笑了一句扭头便走。

“你怕不是该姓易吧!”

“易家的余孽,趁我还摁得住性子赶紧走吧,哪天爷爷若是翻起了旧账,第一个拿你开刀!”苏扬冷厉的声音从城楼下传来。

大胡子站在城楼上声嘶力竭地道:“你不过是个两面三刀的投机分子,也敢对我易家评头论足!”

几个搭伙的士兵听到易家两个字都赶忙找个地方躲起来装睡,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年轻的士兵有些不解地问一旁的老兵易家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大家怕成这样?却被老兵拖下鞋子狠狠地抽了两下。

“赶紧睡,不许问!”

等大胡子骂完,苏扬一家早就走的没了影子。

大雨中大胡子靠着城墙无力地坐了下去,背上早就已经湿透了,除了雨,更多的是自己的冷汗。

一个百战悍将的气势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城门守兵能扛得住的,没有当下软倒就已经非常值得称道了。

“一百一十八口人啊!一个都没活下来!”大胡子捂着脸痛哭流涕。

“襁褓中的孩子他们都杀啊!”大胡子使劲锤着自己的脑袋。

他想忘了那个肚肠流了一地的小小身影,可他忘不了啊!

他忘不了自己一手搂着美娇娘,一手推开门后满院尸体的场景。

他忘不了那个眼睛睁得圆圆的下身一片狼藉的姐姐。

他忘不了那个举着胳膊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的弟弟。

他忘不了那个平日里慈眉善目的爹爹,躺在地上却连头都找不到了。

他不知道那日自己哭了多久,机械地挖着坑,机械地把一具具的尸体拖进去,机械地埋出一个土堆。

他在坟前跪了很久,又仿佛只跪了一瞬。

“只差一点点,我的手不知为何没有松开,我的腿也一直在抖。”大胡子使命锤着自己的腿,又发疯一般掐自己的手。

“只差一点点,我就能报仇雪恨!”

“在那一瞬间,我害怕了。”大胡子折腾了一会没了力气,躺在地上喃喃自语。

“我需要杀个人,我需要培养我的胆量!”

避开巡逻的人,苏扬一家东拐西拐,又走了一大段路才回到了倚红楼。

龟公和老鸨正站在门口打着灯笼急得走来走去,见三人回来了这才舒了口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龟公捂着胸口道。

招呼下人烧水的烧水,拿衣服的拿衣服,一时间倚红楼内忙的不可开交。

泡了个热水澡,又换了个干爽的衣服,苏扬折着袖子和一旁的龟公道:“老高,你和你浑家没必要穿成这样。”

“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便可。”

龟公弯着腰恭恭敬敬地道:“老奴是个被下了缉捕文案的罪人,官人担着天大的风险收留了我,我又怎敢不小心翼翼?”

“再者这个生活也挺好,颇能赚着些钱,养活那些从前线下来的老家伙不成问题。”

“只是苦了你一家!”苏扬提了提腰带,长叹了口气。

“不过有一点还是要说!咱这倚红楼只做些正经生意,皮肉买卖不可沾染!”

“老奴自然知晓。”

“可我这次回来,怎地见到有些女子和书生拉拉扯扯的?”苏扬憋了很久,可算找到机会问出了这个问题。

“官人时常不在家中,如何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龟公笑着道。

“牌首们有些是老奴和浑家捡来的无家可归之人,有些是从人伢子手里买回来的,女子教些诗词歌赋,男的便被那群贼军汉要去调教武艺。”

“再者,咱们这倚红楼只是个谈诗词歌赋弹唱韵律的地方,从不沾染那些脏东西,但若两情相悦,咱们也不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若愿结秦晋之好,咱们倚红楼还送彩礼呢!”

“只是不少人都不愿离去,说是舍不得这里,舍不得阿燕阿瑶。”龟公笑着道。

“哦,这倒是有趣。”

“还不是阿燕阿瑶把她们惯的,换做老奴,早一鞭子一个把她们撵走了,省的整天叽叽喳喳地吵着心烦。”龟公笑眯眯地道。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苏扬又揶揄道:“听说不久前你们精心培养的护院,被人家三拳两脚就放翻了,可有此事?”

龟公顿时皱成一张苦瓜脸:“说也奇怪,那晚来的几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带头的书生文采逼人,后面跟着的几个大汉更是没一个好惹的!”

“估计就是官人对上,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用凶多吉少,我遇见过了。”苏扬边走边说道。

“前些日子竹林庄见过一面,毫无胜算。”

怕叶泽醒来没人照顾,几个孩子便硬生生守了叶泽一宿,天傍亮的时候都已经东倒西歪地睡了过去。

“妹妹,你也去歇息歇息吧!”见叶蓉的上下眼皮疯狂打架,叶绫关切地道。

“哥哥已经倒下了,你要再出个三长两短,我可真要跳河了!”

叶蓉忙一把捂住姐姐的嘴,责怪地道:“瞎说什么,不许姐姐这么说!”

“为什么咱们的命这么苦!先是娘亲,又是哥哥,是不是真如爹爹所言,咱们只会给人带来噩运啊!”叶绫靠在叶蓉的肩膀上抽泣。

“不会的姐姐!哥哥一定会醒过来的,娘亲会在天上保佑他的!”叶绫坚定地道。

“咱们没有爹爹,只有娘亲和哥哥!”叶蓉一手扶着姐姐,一手拉着叶泽的胳膊,眼含泪水,却又笑着说道。

不远处的方杰也睁开了红红的眼。

他自小就没了娘,爹爹说娘亲生自己的时候难产死了,可有一次叔叔喝醉了酒,分明说那个贱女人是跟一个书生跑了。

他能理解叶绫叶蓉的感受,没人疼的感觉他一清二楚。

那是一种特殊的感受,只有单亲家庭才能切身体会到的感受。

“我会守护好你的!”把头埋进胳肢窝里,方杰闭上了眼。

心里却装进了个窈窕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