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冷下去，她嗤笑一声，说：“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
路生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淡淡说：“我也这样以为。”
“那现在怎么又来了？”
“我看了千卿那件衣服，觉得有手艺的人可以再信一次。”
“哦？我不是人生大厦都坍塌了吗？”
“所以给你个机会灾后重建呗。”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喊我一声姑奶奶呢？”
“留着你把作品拿出来的时候。”
“呵，这话能信吗？”
“我都能信你了，你凭什么不能信我呢？”
怀安暗暗咬唇。
那女人始终神色淡淡，听人说话时漫不经心，给出的答复又十足的刻薄尖酸，看着不痛不痒，又能实实在在的击中人心。
怀安想，明明是身上流了四分之一相同血液的人，路辰千卿与路生倒是各领风骚啊。
一场你来我往的刻薄对话终于息声。
千卿笑着看看两人，确定般问：“结束了吗？”
怀安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手上的茶杯不轻不重的，啪一下搁到了玻璃茶几上。
路生依然漫不经心，咖啡色的瓷杯，素色的手，她十指修长，手心握着暖杯，交叠着放在膝上。
怀安余光看到她翘起的二郎腿，悬空的那只脚尖正裹在鱼嘴儿的纯白高跟里，慢悠悠的打着点儿。
午后，阳光微醺。
千卿的声音软糯轻缓，从厨房里慢悠悠的飘出来：“吃蛋糕吗？蓝莓和葡萄，要哪个？”
过了会儿，路生站起来，笔挺的往厨房走。依然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怀安听到空气载来的那女人的声音，声线虽然好听，却有些微微的沙哑，这让她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个人。
她听见她说：“就两种？把冰箱里藏着的巧克力味儿拿出来。”
那声音，渐渐寥远，慢慢弥散，带着午后独有的慵懒意蕴。
怀安深吸一口气，感觉在这样的阳光里，连霾了多日的空气都变得异常清爽。
千卿和路生一人端着两个盘子走出来。
“感冒了吧？”
于是路生吸一下鼻子：“恩……好像有点。”
“赶趟呢，怎么你跟三儿两个体质最好的今年一起感冒了？”
“哦，感冒还要说个因为所以了？”
“吃药了吗？”
“没。”
“恩，病死你活该。”
……
怀安在一边轻笑：“不能理解你们的相处模式。”
千卿把手上蛋糕放在怀安面前，脸上的笑容平静淡然：“自家姐妹，闹习惯了。”
路生拿小勺子在蛋糕上一下下挖，忽然说：“你上次找我要彭五号码干什么了？”
千卿斜她一眼：“跟你有关系么？”
“听人说范琪跟你闹事了是吗？”
一边的怀安听得一愣。
倒是路千卿依然平静，淡淡的嗯了一下，有就此翻篇的意思。
路生却偏偏不让她如愿，喝了口水继续问到：“那女人又跟你闹什么了？”
“抢男人呗，还能闹什么。”
“抢你？楼锬啊？”
“恩。”
路生失笑，像看出她在撒谎，摇着头望了望窗外，，顿了顿，叹声说：“你们俩真能折腾，真的。”
千卿把手里的蛋糕放了，双目里敛着沉沉的情绪，像月光下的湖海，清波荡漾，温和又无奈。
路生转头问怀安：“你跟――”
怀安垂眸，冷声打断她：“没关系。”
路生嗤一句：“我问什么了你就没关系？”
“不管你问什么，我提前告诉你，我和你们家三儿没关系。”
“行……现在问，你跟范琪一个院？”
……
怀安深深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的，实在没忍住转头看她：“故意的吧？”
路生眼睛都笑弯了，她反问到：“我故意什么啊？”
“你怎么跟路辰一样烦人？”
“这你就说错了，我跟路辰比不了，他比我仁义，睡过了还能想着给你招揽生意。”
这话说得再明显不过，初始就对这比生意怀有疑虑的怀安终于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她偏过头，不动声色的扣紧了指甲，她说：“你这笔生意，我不做。”
路生表情不变，十分耐心的问：“为什么不做。”
“你不是冲着衣服来的，不想做就别做，别花冤枉钱。”
路生终于勾起嘴角，握在瓷杯上的手指开始有意无意的轻敲，她点头承认：“你说的没错，刚开始那次我的确不是冲着衣服去的，但这次我是真的需要才让千卿约你的，至于信不信，随你。”
怀安没说话，过了会儿，她欠身放下杯子，然后站起来，低头扯了扯身上衬衣。
千卿看着她，问：“要走吗？”
“恩，晚上有客户来量尺寸。”
千卿笑着说：“现在生意不错吗。”
“有一些是原来网上的老客户，她们都帮着介绍过。”
“人脉吗，生意都是这样来的。”
“恩，我先走了。”
怀安最后看一眼屹然不动的路生，她还是那样姿态的坐着，眼里倒趣味盎然，悠悠的看着自己。
怀安不想深究，和千卿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
小金毛在院子里玩的欢畅，看到怀安，颠颠的跑过来，红粉粉的小舌头伸在外面，一路跟着仰头微笑。
怀安看它可爱，蹲下身握了握布袋抬起的手，摸摸它的头。
原来在酒店打工的时候总能看到有几只流浪狗趁着保安下班那阵子跑进后场，刚开始就两只，一条黑的一条黄的，毛色都不好，瘦骨嶙峋。她看它们可怜，喂过几次肉骨头，趁没人从大厨房偷来的。结果就让那两只流浪狗形成了习惯。
后来，酒店质检发现了这问题，就让打扫卫生的老头子喂了几块有药的肉，那天正好怀安休息，等中午下班的室友回来说这事时，她再赶回去，两只狗的尸体正被扔进垃圾车。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有午后的热风，呼啦啦的从她身边刮过，毫不留情，倏忽消弥。
那时候魏嘉说：“你要真喜欢，就自己养一只。”
她问：“我倒是想养，在哪养呢？”
“在我家养吧，你休息的时候去看它。”
怀安很讽刺的笑了笑。
养在他家，又怎么说是她的狗。
以后她要养狗，一定要在自己的屋子里，再破，再小，床边都得有一只盒子装着那条生命。
谁都不能动。
这是她不能被触碰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