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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老谋深算的张新昌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没过几天,李四元又把他叫了去,说是主任碰头会,看郑新昌毫无善意的眼神,就知道没有好戏。

李四元让郑新昌和他都汇报了一下近一段的工作情况后,就把议题方向扯到了收购资金上:“我听说,收购站的资金不太够用?”

其实,吴成德也想借此机会把收购资金的事和李四元说一下,以求社里来解决一下。现在一听李四元主动提到这上面来,就不假思索地说:“是,李主任,我让收购站的会记核算了一下,现在不仅是分文没有,而且还有一大堆的债务——”

“你查账了?”

“我就是让他们核算了一下,下一步要急需收购资金。”吴成德看了一眼把脸扭到一边的郑新昌说。

“查账之前你应该和我先说一声才是。”

吴成德感觉到李主任的话里有话,没有啃声。

“那个摊子以前一直是由郑主任分管着,能维持下来已经很不错了。你刚到不久,旧事就不要再翻腾了,有什么困难咱们可以商量着解决,收购资金的事咱在想想。”

“小吴,其实论年龄论辈分你还应该叫我大爷,这一上来就给我来了个左右开弓,你爸知道这个情况吗?”郑新昌不留情面地说。

吴成德开始还有点懵,后来才醒悟过来,分辨道:“李主任,我可没有半点要和郑主任过不去的意思,郑锋军大闹责任会和这次收购站盘存核算都是大伙知道的,我可压根也没有要让郑主任不好看的意思。”

“锋军的事,我已经对他进行了批评,收购站盘存一下盈亏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李四元害怕两个人闹僵,连忙搅糊糊说,“小吴人年轻,以后先给我们打个招呼再做不迟。”

“人老了,下辈又不争气,只好如此了。”郑新昌阴阳怪气话里有话地说。

“郑主任,既然说到这里,我有些话还要当着李主任的面再说说,前一个月的报亏和新购入的农机具是怎么回事?一个月能亏损三万多?账面新购入的农机具一万六千多块钱,可我到库房里仔细看了一下,七成都是些劣质品和残次品,特别是那些农田耕具,不用说是牛拉了,就是人拉也得撒架,还有一些根本就是坏的,你说这些才进来的农机具还能卖出去吗?”

“这,这,亏损的事是好几年滚下来的,这个情况我都向李主任汇报过,至于那些刚购入的农机具,在收进的时候都是经过仔细检查了的,怎么会那样呢?也许大多是木头做的,咱那库房潮湿,变形了吧——对,那里面还包含着收回来后死去的一堆死兔。”

李四元看上去并不感到吃惊,用一种说不出来的眼光撇了郑新昌一眼,是埋怨?是不屑一顾?还是意料之中,无可奈何?

为什么几年都没有盘存清库,就在上个月底一下冒出这么大的亏空?为什么在吴成德上任前几天刚刚购入的农机具会成了一堆烧火棍和废铜烂铁?为什么账面明明是记着农机具却还隐含着一批死兔?为什么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会在李四元这里明目张胆地瞒下来?这些异常的情况李四元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一串串问号就像开水前锅底的水泡,不断地从吴成德的大脑中冒出来。

“老郑啊,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心里怎么总是这样老没个底?真是!”李四元看了看郑新昌,像是在责备,又像是在埋怨,但口气却异常的平缓和亲近。

接着又转过脸来对吴成德说:“成德,既然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旧黄历就翻过去吧,老郑以后一定要吸取教训,不能总是那样靠下边的人,弄下这一锅粥。既然你接管了,一定要建账立制,把收购站搞起来,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

吴成德一听李四元这样说,没有多想就说:“我说这些还不是为资金的问题着急吗?现在农田里的青苗都长出来了,可,收购站基本还闲着,什么也没有干,唯独收购了这一批农具——”

“销售怎么样?还能应付个日常开支吧?”李四元看了看吴成德又看了看郑新昌,郑新昌没有接话,把头埋了下去。

“这么多职工,光每个月的工资就有三百多,那点利润,就怕连这个都不够。”吴成德回答说。

李四元没有说话,低下头沉思了一会,缓缓抬起来对吴成德问:“那,你的意思是——”

“按照上面的精神,必须严格兑现责任制!”吴成德的话很坚决。

“兑现责任制不难,真的亏了怎么办?你一个人好说,让这么多的职工都喝西北风?”郑新昌反唇相讥地说。

“我可以立军令状!一年下来,真的亏了,我就辞职!”吴成德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看着这个二十出头虎气十足的年轻人,李四元从心里微微一震,多少年来,邱上供销社从上到下,他还未曾见过这么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后生,同时,他在内心深处也不免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担忧。

从心里他不愿意看到吴成德在今年真的败下阵来,但,不知为什么,吴成德如果能给收购站带来新生机,也未必对自己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你谈一下具体做法吧。”李四元尽量显得不动声色。

“首先,我们应该拓宽经营渠道,上级不是号召农商一体化吗?我们不能坐失良机,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那么多人都守在门市部里,必须走出去上门收购,有条件的还要设点设站,只有这样,我们才会从靠吃大锅饭生存的阴影里走出来。”吴成德一口气说,但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在粮食上做文章,这几乎是他这几天反反复复思考的一件事,没有说出来有他的原因,第一,要做这件事,也是秋后的事,第二,他不想过早地说出来,他心里还不确定上级的真正政策,收购粮食肯定会和粮站的业务起冲突,他想观察观察,在后半年再做定夺。

李四元和郑新昌相互看了看,都没有说什么。郑新昌的心里更多的是不服,等着看这个初生牛犊的好看。李四元的心里似信非信,但作为第一把手,只能表示支持:“资金怎么解决?老郑,你们百货能不能抽出点资金来?”

“老李,抽一分都困难,而且,我们也将马上面临资金短缺的问题。你知道,几桩紧缺商品现在都得预交货款,特别是飞鸽自行车和上海手表,这个月底必须要支付人家百分之八十五的款项才行。”郑新昌摆出一副发愁的样子说。

吴成德压根也没有指望他能帮到什么忙。

“成德眼下要多少资金?”李四元抬起眼皮看着吴成德问。

“上半年是淡季,一万就能应付一阵,主要是下半年,收购旺季到来,估计用资金不在五万以下。”看起来吴成德心中有数。

“是啊,老郑百货这一块的资金周转,月底也是个问题。”李四元皱着眉头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看起来这个月最少也有十来万的缺口,只好再去找我那个小舅子求情了。”

吴成德莫名其妙地看着李四元,不知话是何意。

郑新昌心知肚明,李四元一定是说信用社那个小舅子主任,每到用资金的时候,几乎李四元都会这样说。

有这个小舅子,邱上供销社的资金问题就不成问题,但每一笔款贷下来,利息基本都会翻一倍,甚至更多,层层盘剥,无利别想办事。大家都你好我好,多少年一直如此。

资金看上去有了眉目,人员还是一道棘手的坎。收购站七八个人从老到少,从男到女,没有一个是能靠得上的,除了关系就是牵扯,就连几个年轻人都是推推挪挪,拔拔转转,从眼光和态度上可以看出满怀抵触。

经过这几天督促柳六核算账目,柳六倒显得很谦恭,又通过在会上听了郑新昌的解释,李四元敷衍了事的态度,吴成德似乎闻到了几分呛人的异味,他似乎意识到在这张染满灰尘的网上趴着多少只若隐若现的臭蛛,同时也清楚地认识到追查的事是该到此为止了。

利益就像粘合剂,会把不同年龄不同性格的人不由地拉拢在一起。郑锋军在晚上不速而至,并没有使在家中喝着小酒老奸巨猾的柳六感到突然和意外。

一阵寒暄之后,郑锋军直奔主题:“六叔,那小子这样懵着头查个没完,不会把咱这几年的事情都抖出来吧?”

柳六故作无奈地说:“唉,鬼才知道他想干什么。”

“把那些破账都撕掉,看他核算个屁!”

“你这孩子,说些什么!你把账撕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没有事也被你整出事来了!”

一阵沉默后,柳六话中有话地说:“再说,咱收购站的事郑副主任都清楚,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六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业务上的事就是你我和大家的事,和我爸有什么关系!”郑锋军说着眨了两下眼皮。他心里明白,尽管父亲这些年来没有亲手参与过收购站的具体业务,但每一笔整桩的业务,柳六都要向分管他的郑主任汇报,然后能挤出来的好处都是和郑锋军二一添作五。这也正是他的高明滑头之处,以致于多少年来一直是劳模和先进工作者。

“小军,我就是随便说说,事还是咱的事,郑主任毕竟是咱的老分管领导,他肯定会给咱说句话的。”柳六见郑锋军的口气不对,连忙换转口气解释说。

“瘪犊子,胎毛还没有彻底干了,就给老子们来出下场威,明着就是欠收拾!他看邱上人好惹不是?看我怎么收拾他!”郑锋军气狠狠地说。

柳六对郑锋军是再了解不过了,为了从中得几个利钱,一直以来就是哄着这个发“二”的公子哥。

郑锋军的“厉害”,邱上村里是人皆知,发起飙来,除了李四元和郑新昌,整个供销社没有人敢和他较真的,就连邱上村里的那帮混混也不轻易招惹他。

柳六这几天也着实跟上那个吴成德麻烦不少,心里也不免存有懊恼之色,现在见郑锋军的气势,也不加劝阻,反而火上添油,想来即使闹大也与自己无关:“小军,这可使不得,吴成德年纪虽小,但毕竟是上级任命的副主任,和你爸平起平坐,咱在人家领导之下,在人家手里捏着,可不能胡来啊。”

郑锋军不愿意听得就是这个:“屁,毛子大屁孩儿,来了不到三天六半日就把尿撒到太岁爷头上来了,领导怎?照样揍他!连自己的老婆都看不住能丢掉,还能做成什么大事!六叔,你就别管了,你等着瞧好了。”说罢,扭身而去。

柳六看着郑锋军的背影,脸上浮上捉摸不透的微笑,狡黠的小眼睛放出会心而不清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