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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突发的家中状况

第二天早晨,他又是第一个起床收拾。上衣兜里的那一元贰角钱,他暗自摸过无数遍,这是他身上仅有的回家路费。

长途汽车站离学校足有一公里远。他早早就告别了舍友,踏上了回家的旅途。脚下的土马路上只有两边还有薄薄的积雪,部分积雪已经化成了水结了冰,腊月的早晨异常寒冷,呵出的气都是白色的,他走得很快,就像脚下生风一样。

候车室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外地的人坐在长椅上打盹。售票窗口还关着,看起来工作人员还没有上班。

他只好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在他的焦虑等待中,东边的太阳渐渐从远山上浮出来,淡淡的,红红的,光线非常微弱,旅客逐渐多了起来,售票窗口的售票员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才坐下来。

冯清水是第一个买票的旅客,因为,他已早早站在了售票窗口前。

当他拿到车票一看,不免倒抽了一口凉气,离开车时间竟然还有二个半小时,十点!发往邱上村的客车只有上午一辆,下午一辆,有什么办法。

这一天,上天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这个玩笑几乎扭转了一生的运动轨迹,也改变了他一生的发展目标。就从这一天开始,使他认识到,他并不再只是一个孩子,他的任务也并不只是读书。因为,他头上的天空已经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正在他想着即将乘车踏上回家路的时候,意外发生了,这个意外从一个熟悉的身影开始,他在百无聊赖间突然隔着一道玻璃,看到了哥哥冯清河的身影,一顶旧蓝帽子,一件多少年没换过的旧黄色棉袄,那个没有挺直过的中等身板,他留着长长的头发,几乎把两只耳朵都埋没了,一直伸进领子里,在后面和侧面很难看到他的脖子。

冯清水不顾一切地推开门冲了出去。

当他站到他哥面前的时候,他哥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他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说:“放假了?”

“嗯。”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莫名其妙地看着哥哥,“你来城里做啥?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和爸去医院。”他说,话还是不多,接着又反问道:“你是不是要回去?”

“是,票已经买好了。”

“医院在哪里?你知道吗?”

“好像在南三街,我也没去过。”

“那,我问着找过去吧。”

“哥,爸怎么了?他,病得厉害吗?”

“胃一直疼,这两天吃进去就吐出来了——”冯清河一脸的沮丧。

这时,他爸冯栓子从一边走过来,冯清河连忙上前扶住。

冯清水也跟着扶着另一只胳膊问道:“爸,疼得厉害吗?”

冯栓子邹了邹眉头,咧了一下嘴,轻声地说:“疼。清水呀,你哥没有在城里呆过,你今天就不用回去了,医院这边也能帮着点你哥——”

就这样,冯清水手里攥着车票,无奈地望着父亲虚弱的身体,还能说什么呢?父亲是家中的天啊,再说,哥哥老实巴交,对城里一点都不熟悉,自己怎么能丢下他们不管呢,即使这样回去,心里不是更不安稳吗?

他没有丝毫犹豫,就陪着他们返了回去,走进了县医院。

经过两天的检查和医生的诊断,被初步确诊为胃窦炎和严重胃溃疡,医生给出了几个医治方案,其一是建议到地区医院和省一级医院进行进一步检查,因为县医院连最基本的胃镜检查都做不了。其二是药物保守治疗,那就是采用中药和西药综合治疗的方法,主要以降火消炎,扶正胃体溃疡面为目标,不过这种方法是一种持久治疗的方法,而且需要住院治疗。第三种方案虽然是下策,但治疗的结果相对于前者,要彻底,治疗周期短,但花费要一次性多点,在县医院做手术的风险性大一点,那就是手术治疗。

他们当晚来到冯清水的宿舍里,同学们都已经回去。

冯栓子一直佝偻着身子坐在火炉前吸着旱烟袋,一声不啃。

显然,做手术不是最好选项,即使一定要做手术也不能在县医院里做。但是,到地区去检查,似乎又路途遥远,实在太不方便,对于现在家境贫困的他们,很不现实。最重要的是,治疗费用的问题,即使是药物治疗,几个治疗周期下来,费用也不菲。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们一个晚上,第二天天明的时候,还是冯栓子拿定了主意:既然来了,趁着农闲时,就先住院药物治疗,费用的事,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亲自去和妻表弟试试,让他给想点办法。

不过,出乎他们意外的是,事情发展的异常顺利,顺利得几乎使他们不敢相信。那天正好是星期天,郑小立他爸郑向明正好在家,当冯栓子心怀忐忑地说明来意后,郑向明没有半点推辞,当即让司机拉着他们到了县医院院长室,没有等了十分钟,院长就被叫了回来,他和郑向明还是同学,显得异常热情,两人说话也很随便,先是扯东拉西,几句过后转到了正题。

郑向明简单把他们的情况和院长说了一下,院长也很痛快,马上就答应让冯栓子住进医院,正逢快过年的时候,反正医院里现在的床位空着也是空着,不收任何费用,医疗费也可以先欠下一部分,让冯清河弟兄俩在医院里做点杂工来还上。

他们心里都很感激郑向明,随后干脆将冯清水的母亲接来,在医院开起了小灶,这个春节过得耐人寻味,望着楼外天上接连不断散开五颜六色的礼花,听着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一家人不免黯然伤神。

那一个假期,冯清水没有回去,在医院里做着零工,但心里没有一丝怨言,他们都知道是为了爸爸,他们心里都抱着一份美好的心愿,那就是,只要爸爸能好起来,身体能康复。

不知是他们感动了上天,还是冬去春来,万象更新之故。1980年新春伊始之际,冯栓子真的比以前强了许多,胃部不再那么难受。过了元宵节,医院里的住院病人也逐渐多起来,他们正好离开。

送父亲回去的那天,按家人的意见,等一、二天就要开学,冯清水就不要回去了。但他说啥都要和家人一道回去,见他非常执着,而且是一片孝心,大家只好依了他。

他回村里呆了一天一夜,其他人谁也不知道,他的孝心是不假,但还有更重要的因素让他无法释怀,那就是荷香。

一个假期没有见到荷香,心里如火似焚,他想见到荷香的心情是那样的迫切和急不可耐,从表舅送回来的小轿车上跳下来,就不容分说地快步走到了荷香家,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的大脑不停地浮现出荷香楚楚动人的倩影,和那盼目流情的明眸,当他见到自己会多么地意外,多么地欣喜,又是多么地激动。也许她还和以前一样故作矜持,也许她会感到莫名的惊诧,也许她会欣喜若狂,也许她会羞涩,也许她会装作无所谓,也许她会流泪,也许她会露出两排皓齿微微地笑,也许……

没有太多的也许,没有太多的思索空间,他刚跨进院子就看到了荷香的母亲:“清水?你回来了?你爸呢?他的身体痊愈了吗?”

“是,米老师。”他机械地站在那里,习惯性地回答说,毕竟他的小学老师就是她。

“快进来,来,清水又长高了,比在家那会儿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们家一个正月没有人,我们打对门都觉得寂寥,这下好了,一会过去看看你们家。”荷香妈只管说,这时才猛然意识到什么,接着认真地问:“清水,你——有事吗?”

他竟然不知说什么好,情急之下顺口说道:“我——想来向荷香借本书。”话既出口,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有点勉强。他的心里不觉得快跳了几下。

“哎呀,荷香刚去了亲戚家,你要早回来一会儿就好了。”

“那——我今天也不走,明天也行。”

“可是,荷香要到上学才回来,明天就怕回不来。”

怎么会这么巧?就是荷香故意躲着,也不能这么准时呀。可是,事与愿违,又能如何呢。

于是,冯清水就这样在第二天下午走了,带着复杂而留恋的心情走了,与此同时,他还带着一份欣慰和遗憾。他所欣慰的是,父亲的身体总算比来时强多了,遗憾的是,可惜满心欢喜而来,又无奈惆怅而去,她的影子依然不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但却越来越模糊,以至于后来都很难回味到他那凄楚而柔情的清晰面容。即使依稀闪现出来,也是很短暂的一晃。

开学那天,他无意中又遇到了牛继红,她似乎比以前丰满了,比以前容光焕发了,也比以前多了些羞涩,她的一颦一笑中带着些许的做作,但在他看来却并无反感,反觉得比以前多了些风韵,多了些妩媚,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局促,感到微妙的不安。

这本来就是个不安分而悸动的年龄,更是个迷蒙而纷乱的年龄,他们用好奇而新鲜的目光来看待眼前的世界,用幻想的大脑来观察和寻味神奇的世界,用梦境般的痴情来青睐神话般的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