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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 宝藏

赤剑门地库很容易找到,就在黄士章的卧房衣橱里,打开衣橱门,再移开里面几件掩人耳目的衣物,就可以看到一面石墙,旁边还有一盘四横四纵的圆石子按钮。黄鞠说他的手痛,让喻冬临自己去按第三排第三个,喻冬临早就听说过赤剑门地库机关重重,他自然不敢按,黄鞠轻视地瞟一眼喻冬临,站着不动,喻冬临便刻意拿起黄鞠受伤的右手,掐住他拇指重重地按了下去。

地库门应声打开,石门很厚,喻冬临自忖靠他的内力肯定打不破这扇石门,他让黄鞠走在最前面,自己紧随其后,皮傅二人羁押齐子恒在后,往里走了十几步,就有向下的三十多级阶梯,下来以后感觉地库里已有湿气和冷气袭体,说明已在地下颇深的位置。

又继续前行,喻冬临发现一件怪事,明明已经在地下,但地道中竟仍有天光,虽不十分明亮,但足够照路,无需点灯。

黄鞠显然懒得理他。

齐子恒却很有兴趣解释其中奥秘,“此天光来自于府中园林一处花坛,先凿出一条通路,连接密道与花坛,再利用多面琉璃镜,将一面涂黑,便可使日光反射入密道,再将一面大琉璃镜一面涂黑,另一面打磨成圆润凸型,便可使天光四散开来,照亮整个密道。”他又指了指高处的凸面镜。

喻冬临恍然大悟,但他悟的不是天光原理,而是悟出齐子恒的身份,“你是工族天巧门的人,传说赤剑门的地库是天巧门所造,原来就是你?”

齐子恒没有说话。

黄鞠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他最多算是天巧门的旧人,后来因为承接赤剑门地库机关的活,还没动工,就被天巧门赶了出来,现在是我爹的一条蠢狗,我爹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喻冬临和齐子恒都接不上话,只得默默走路。走了几步,密道分岔,黄鞠没有理会,径直往前走,又走了几步,又有一个分岔,黄鞠仍然没有理会。喻冬临越来越感觉到这密道十分复杂,便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黄鞠的衣领。黄鞠道,“你怕什么,很快就到了。”

果然,转一个弯,前面就没路了,只剩下一堵墙和一盘四横四纵的圆石按钮。喻冬临看着这一盘按钮,心里发毛,好似有一大群蜘蛛在他身上爬。他知道按错一个按钮,跳出来的东西可能会是枪林箭雨,也有可能是瘴气毒虫,也有可能真就是一大群蜘蛛或者毒蛇。

黄鞠慎重地看准第二排第二个按钮,才使劲把按钮按到最底,又按住停留了片刻,才将手松开,石门也就跟着缓缓上升,慢慢地打开了。黄鞠请喻冬临进去,喻冬临见黄鞠自己都如此慎重,心里更加谨慎,哪敢自己先进去,他抓着黄鞠衣领,两人并肩踏进石屋。皮傅二人也左右羁押齐子恒,三人并肩进入石屋。

石屋并不大,里面仍然有室外引入的天光,五人直立已显得局促,若是双方打起来,勉强能施展拳脚,要是动刀剑,恐怕就会容纳不下。两壁各有三层橱窗,用来陈列物品,石壁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孔洞,猜想就是用来射出暗器的,阴森森地对着五人,让人不寒而栗,不敢细看。另一壁朝里,是另一扇石门,旁边仍然有一盘四横四纵的圆石按钮。喻冬临真是怕了这些按钮,看着不过是十六颗普普通通的小石子,可其中蕴含的杀气,更比手里的毒蜘蛛匕首更甚。他观察黄鞠的动作,推测这十六宫格按钮不但每个按钮可以按压,而且按压组合不同、深浅不同、延时不同,其机关又分别不同,或许里面还有几层库房,越到里面,十六宫格按钮亦会更加复杂,说不定需要数个按钮同时按压,又或者按顺序按压,一步走错,就可能粉身碎骨。喻冬临恨不得一掌把按钮拍碎,又怕引发暗器,只得无可奈何转过脸不去看它,同时将黄鞠拽得更紧,只要有黄鞠和齐子恒在,就不怕暗器无端射出来。

可关键在于,第一层石屋是空的。

喻冬临本来就因这闭塞阴森的地库憋着一肚子火,好不容易进来,居然是空的,他一把掐住黄鞠的喉咙,直把他撞到墙上,唾沫喷到他脸上地厉声喝道,“怎么回事?为何是空的?宝藏在哪?”

黄鞠还是那幅骄横的样子道,“就你这狗眼,宝藏在你眼前,你也看不见。”

喻冬临一把把黄鞠扔在地上,果然在黄鞠身后的橱窗里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也即是黄鞠想要送给万书的那颗夜明珠。喻冬临把夜明珠拿在手里,正要细看,皮傅两人也把齐子恒扔在一边,围着喻冬临来观赏夜明珠。这的确是一颗世间罕有的宝石,幽幽的蓝光使人越看越入迷,喻冬临看得几乎不想释手,他想着今日单凭这一柄匕首和夜明珠,就足够换得至少十万两银子,这样看来,里面的多层密室,还不知道收藏着多少奇珍异宝。

皮傅二人鬼使神差地伸手想去拿夜明珠再看仔细些,就在这一瞬间,黄鞠猛然钻出石屋,并风驰电掣地点了一下第一排第一个按钮,石门急速落下!程子恒也在黄鞠身形一动时,几乎同时向密室外滚了出去。

而沉浸在夜明珠幽幽蓝光里的喻、皮、傅三人中,喻冬临反应最快,他收起夜明珠,正想跳出石屋,然而皮傅二人下意识用肩膀把他拦住,以为他要独吞宝物。当看到石门垂下,皮傅二人才反应过来,可惜已然晚了!傅荆首先跳出去,可石门下落很快,待他跳到门边,门已落到他头顶高度,他立即趴在地上,想钻出去,刚伸出一只手,门已嘭的一声合上,他的手臂,一半在石屋外,一半在石门下,还有一小半在他肩上,他狂叫着,吓得在石屋里乱喊乱跳,可石壁很厚,屋外的人已听不到。

喻冬临和皮梦烛也面如土色,谁都知道,从密室中逃出去,难于登天。怔了半晌冷静思考,虽然逃出不易,总不能就此等死,喻冬临首先想到用内力震开石门,尽管希望渺茫,但至少要试一试。他使出九成内力,朝外门拍去,门纹丝不动。他又运足全力,拍向石门,石门仍然纹丝不动。

而此时,天光忽然消失,密室中一片漆黑,只有夜明珠幽幽的暗淡光亮,照着三个失魂落魄,若有若无的影子。

喻冬临已不再计较皮傅二人阻止他逃命,计较也是无用,不如与皮傅二人一起,以三人之力震动石门,再试一次。他清楚此时除了生存,一切都没有意义,三人合力重击石门,可惜石门依然纹丝不动。三个人都安静了,出奇地安静。他们都想到现在只有三个选择,一,等死。二,尝试外门按钮,若运气好,可以出去。三,尝试内门按钮,若运气好,可以进入下一层密室,可以看到更多宝物,或许另有出口。

三人心里已各自做了选择,傅荆选一,皮梦烛选三,喻冬临选二,但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在黑暗中沉默一个时辰,谁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按动按钮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皮梦烛甚至懒得再思索,懒得再想其他办法,他不相信还有其他办法,他枯坐着,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瘫软地手脚并用,捡起滚落在地的夜明珠,心不在焉地端详起来。

喻冬临也枯坐着,但他的脑袋一直在运转,他先敲打石门,试图向黄鞠对话,可是声音传不出去。他记得天光来自于头顶,他摸索着找到一个石孔,可是石孔仅勉强塞进两根手指,连老鼠都钻不出去。他又想到那柄匕首,他先前已绝望地扔在地上,现在他又捡起来,开始凿石门,匕首果然很锋利,他用力一刺,插进石门一小截,他兴奋极了,又用力挖了几下,忽然石门中机关被挖动,一支短剑射出,正中喻冬临右肩。他吓得瘫坐在地,匕首又落到地上。

而傅荆,残臂上的血已经被喻冬临扯下衣服用力绑住,又点了几处穴道,被止住了,可疼痛一直还在。比疼痛更让他恐惧的是绝望,他追随喻冬临,是因为他自觉是一个容易气馁的人,喻冬临则正好相反,喻冬临永远不会放弃,永远不会绝望。然而,眼下连喻冬临也做好了等死的准备,尽管喻冬临一句话也没说,但他明白,喻冬临也已放弃。于是他缓缓地站起来,双脚一蹬,撞墙而死。

喻冬临和皮梦烛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在这样的境遇下自尽,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反正都是死,这样死,既无期盼,亦无失望,善哉。

又过了漫长的一个时辰,皮梦烛慢慢地爬起来,他爬到内门边,随意地按动了第二排第三个石子,按到底,并停留了片刻。他刚松手,石门中射出六十四根细箭,将皮梦烛射成了刺猬,横死当场。喻冬临拖过傅荆的尸体做掩护,逃过一劫。

石屋里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光,只有两具尸体和两个宝物,喻冬临居然还是挺到第三天。他后悔了,在商族兢兢业业做了几十年,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家人的日子至少过得舒坦,平生第一次起了贪念,经不住财宝诱惑,就因此丧命,他实在是痛恨不已,追悔莫及。他想着地上的宝物,又想着妻子儿女,想着还有几个月就可以归隐与他们共享天伦之乐,现在一切都化作泡影。他感到口很干,喉咙沙哑,浑身乏力,出现幻觉,头晕,呕吐,他不得不喝血求生,又过几天,他开始吃尸体。

他相信,只要他不死,总会有人打开这扇生死之门。可他不知道,地面上的赤剑门前几天已被灭门,此时已不复存在。

又过几天,喻冬临脱水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