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郑天乘从干净的铺陈中早早醒来,用过了下人准备的清水漱洗完毕后,就在门口的园子中散起步来,。
远远的前方,陈璒快步而来,睡眼朦胧的他急道:“贤弟好雅兴,你也真是起来的太早了,我准备了几样早饭,却寻你不到,我真怕你不辞而别了,还好贤弟在这里,快与我去吃完早饭,我再陪贤弟来这园中观赏不迟!”
面对陈璒的热情,郑天乘只得颔首同意,陈璒又道:“家父昨晚回府,本打算午时带你相见的,只是刚刚传过话来,说家父昨日劳累,竟有几许风寒,相见之时,改在今晚席宴之时,不过这样也好,白日里你我可以四处走走!”
郑天乘回道:“令尊大人身体要紧,既有不适,不妨晚几日,夜宴之事更是不可,我是晚辈……”
陈璒没等郑天乘说完就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贤弟切勿推辞!”
转眼间,二人来至客厅,那桌上已经摆满了陈璒精心准备的几样精致早点,陈璒拉着郑天乘坐下,边吃边说道:“朱阳城外,倒是有几处风景名胜,特别是城外十里的均水边上,有一处摩崖石刻,相传是汉魏时期名士聚集之所,我欲和贤弟同去游玩一番,贤弟意下如何?”
郑天乘点头答应道:“如此甚好……”
陈璒闻言满心欢喜,急忙喊人备马,眼见早餐已经吃完就要出发,却见两个一大一小名唤紫苏和莲芯的丫环走到他的面前向他行礼道:“小姐说,等到如今还未收到二公子的回信,特让我们两个来探个究竟!”
陈璒听完哎呦一声,双手一拍连声叫着不好,那两个丫环见了,似乎不怕他,那小的丫环莲芯还气鼓鼓的盯着他,陈璒转面对郑天乘道:“贤弟有所不知,我那个妹妹,素来没大没小,自小耍泼惯了,早先几年贤弟的诗文我从葛庄带回来后,我都曾有示于她,她昨日又见到贤弟出口成章,于是今日早晨早早的就让人送来口信,说是愿以近日所作请贤弟赐教,文章也一并送来了,我刚才一高兴,竟然忘记了!”
那旁边的大丫环紫苏听了,说到:“原来二公子不但贪玩,现在记性也不好了,我现在就去回复小姐。”
陈璒听了,顿时急的拦在那丫环面前道:“尚且留步,如我贤弟不同意,再回不迟。”紫苏只拿眼睛瞪了他一下。
陈璒又走到郑天乘面前,面露央求之色道:“舍妹的文章就在这里,还请贤弟品评一番!”
郑天乘哭笑不得道:“兄长谬赞了,在下不过一介布衣,所作的几篇不过是陈腔滥调,又岂敢随便调教于人!”
陈璒回道:“贤弟谦虚,如果是我,则是断不敢的,但贤弟的才学文章,家父看过后都称赞不已,何不妨依吾妹之言,不惜赐于几句。”
郑天乘推辞不过,那旁边的紫苏姑娘也是来劝,于是只得点头应允。陈璒率众人来到自己书房内,命紫苏和莲芯将一卷花笺在窗前的明几上展开,郑天乘俯首上前,只见那上面一列列娟娟秀字,轻声念到:
“汉宫有芷,惠于香兰,
娉婷玉立,指手南山。
当春发生,于夏长成,
傲霜蔑雪,不暮言年。
……”
郑天乘唇齿间轻喃细语,一口气读完,连连叫了几个好字,赞道:“小姐才思敏捷,句章优美,此赋颇有建安之风,魏晋之人也不过如此!”
陈璒哈哈大笑,他见郑天乘如此夸奖妹妹,当下乐的手舞足蹈,两个丫环也乐开了花,紫苏道:“小姐还吩咐过,轻郑公子赐教一首!”
此言一出,众人都把言语收了,看向了郑天乘,而郑天乘本是不愿意随便书写,但此刻他一来感激陈璒收留之恩,二来也是诗兴顿起,旁边的小厮早已经准备好了笔墨,他略略思索后,挥毫便写:
“仰瞻九天兮,
苍朗而高光,
仗剑直行兮,
情迷且神茫,
玄音但发,
且悲且响,
怆我所念,
念我所想,
音之飘飘,
人之缈缈,
孤禽失群,
独狼空号。
……”
郑天乘屏气凝神之下,一挥而就,取名《长啸行》,待落笔后,众人立刻喧哗赞叹起来,陈璒读完满心欢喜,他让人小心收好,递于丫环紫苏,让其拿回给丽璎。
而此刻,陈璒的那个近身小厮走了过来道:“公子,马和船早就准备好了,今日去还是不去?”
陈璒一看外面的天,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不能晚归,只有改日而去了!”小斯闻声而去。
是夜,太守府的客厅之内,明烛高照,人声融融。
为公子的朋友设如此大宴,下人们都觉少见,但主人既然如此安排,身为下人照办就是了。这位客人看起来年纪轻轻,面容清瘦,但是谈吐有度,对待下人们也是彬彬有礼,据说是老爷远方的一位亲戚。
而郑天乘虽是自小也经历过不少场面,可是身为宴会主角好像还是第一次。他刚刚拜会了陈父、陈母等人,待进入席宴时,他是坚决推辞坐在主客位置的,此时有人提议,让太守的兄长坐上首席,众人觉的如此甚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客套话也说完了,谈话逐渐也没有开始时拘谨,太守道:“我与葛公相识多年,如今庄上值此变故,实在是让人痛心,贤侄往后可有何打算?”
郑天乘回答:“我虽未正式拜葛公为师,但葛公于我之恩情不输师徒之份,如今老庄主下落不明,庄园也遭损毁,我定是要先寻到老庄主下落,并且找出这其中的原委。”
太守又问:“可有些什么线索吗?”
郑天乘回答:“目前尚且没有。”
太守又说:“我与葛公相识甚久,今日见你,如见故人,如今既然庄园难回,不如就在舍下与犬子同住,切莫推辞!”
众人闻言,都道如此甚好,陈璒更是喜滋滋的搭话道:“贤弟就切莫推辞了……”
郑天乘道:“晚辈不敢叨扰太守府,此次唐突来访,已是内心不安,怎敢长期叨扰下去。”
太守笑道:“不妨不妨,家中倒也宽敞,贤侄若能小住,也是我对葛公的一番思念之情!”
众人又是一片相劝,郑天乘道:“只是我想再回葛庄一趟,将园内损毁处修缮一番,再召集几个旧的乡民,这样如果老庄主回来,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此言一出,席间一片赞许之声,但是如此明显的将自家和葛庄的关系公之于众,却不是太守愿意见到的,一时间太守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那坐在一旁本来少言少语的陈奉此时发话道:“贤侄真是禀性忠厚之人,如此善心孝行我们定要支持,我虽然少有见过葛公,但我料想葛老庄主定是一位当世大家,只恨我平时俗务缠身,无缘得见啊!”说罢放眼望席间而去。
太守接话道:“岂只是位大家,简直就是个出世高人,也怪我平日里没能多上山几次,这以后,还望贤侄不惜为犬子多多讲解为好!”太守又接着对陈璒道:“往后你可要虚心受教!”
陈璒点头答应,此刻他正愁搭不上话,见父亲如此提说立刻就道:“请父亲大人放心,往后我可是要把天乘贤弟当老师的!”
众人大笑,陈璒又道:“我去过葛庄不下十数次,每次都有收获,贤弟不妨讲讲,老庄主是何方神仙下凡,平日里还都教你念了什么书,也好让大家见识一下。”
众人都是随声附和,陈璒憋了很久,他也是心中有一丝虚荣,想在这席间表现一番,这两日他听了不少郑天乘的论述,都是平日里少见的,如果当众拿出来讨论一番,定是会让那个一向认为自己低能的父亲另眼相看。
郑天乘见陈璒如此问,在席间也不好推辞,只得说:“老庄主精通百家,其学问深不可测,我不过是沾了他老人家的皮毛而已。他平日里教授我的,全是诸子之说,我也只恨自己机缘浅薄,不能和老庄主多相处几年。”
陈璒又问:“昨日里我听贤弟所讲的那本葛公所著简直精彩至极,今日如此良辰何不妨再在此分享助兴!”
太守道:“啊,既是葛公著作,我也是十分好奇!”
席间一片呼应,郑天乘只得道:“昨日所讲的是葛老庄主的《刘夏俑篆国记》,这是老庄主行走燕赵之地时的手记,后来整理成册,书中多讲历朝得失,与古迹考证,特别是孤竹国一文,读之令人神往!”
众人纷纷点头,郑天乘于是就将孤竹一篇朗诵了一段,那席间的陈奉也是个大学问家,他听后竟然心情激动不已,就差当场索求了。
此刻下人们又送来新的热汤热酒,众人均是纷纷举杯敬酒,完全没把郑天乘当成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太守与陈奉又与郑天乘说了一些诸子百家的问题,郑天乘都是一一作答,精彩回复,片刻过后,那陈奉又问了郑天乘家中的事情,郑天乘也依照回答陈璒般一一回答。
此刻陈璒说到:“今日白天,天乘贤弟做了一首《长啸行》,精彩之极,我这就叫人取来,以助今日之兴!”众人都道甚好。
陈璒随即命人而去,只是过了片刻后,那小厮哭丧着脸回报说:“小姐说借赋可以,但必须要有几杯酒水酬谢才肯出借,否则不许!”陈璒哭笑不得,太守问清了原委,哈哈大笑,同意了女儿无理的要求。
几个下人又奉命而去,直至过了一会,门口处先是响起了一阵阵环佩之声,随即只见几位轻盈美丽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位居其中的,便是陈丽璎。这日晚间她一身盛装,姿容绝美,大厅上的明光似乎也因为这位美人变得炫目起来,太守看的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此时犹如一位下凡的仙子,看来这都怪平日里俗务太多,以至于自己忽视了身边的人。
丽璎在一位秀美的丫环服侍下,款款往席间而来,她先是向长辈请安,再向席间的宾客行礼,然后低声向太守道:“女儿听说父亲大人想借《长啸行》一用,女儿不敢违命,可是父亲大人可曾知道,女儿平日里殚思竭虑都得不出一个好句,写好又废弃的,不可胜数,今日有幸得此好文,当然也愿意拿出来与大家共赏,不过女儿也望父亲大人能赏我酒水,既是鼓励,也是慰藉我平日!”
太守听完畅快的笑道:“女儿,我这些日子里少见了你,只因为父身兼多职,不得脱身,你上次写的文章我看了,句章华美,我还来不及和你讨论,这都是我太忙的缘故。今日席间都不是外人,女儿可尽情的饮几杯,快把那文章拿出来!”
丽璎微笑颔首,旁边那贴身丫环紫苏从身后一人手上接过一个轴卷,双手托起,走到旁边的案前,轻轻展于一个托盘内,两个下人于是抬着托盘,先来到了太守身边。
太守微微转过身,对着那盘中,一边清捋下颌,一边频频点头,片刻后他已经看完,叫了几声好字。
文章又被送到了陈奉身边,陈奉也是转身细看,初时他本是眯眼细看,但也是一口气读完,说了个好字。
太守道:“今日虽然葛公不在,但所幸得见天乘,真乃遗风尚存啊……”太守又马上让人给丽璎斟上一杯酒,自己也捧起一杯来,继续说到:“我等共饮此杯!”
众人俱是举杯共饮,郑天乘举杯放眼过去,只觉得丽璎也在看着自己,目光相接的刹那,他赶紧转面低头,但脑海里却满是丽璎的样子,他直觉得今晚的丽璎光**人,其美丽要比昨天还多了几分,以至于不敢再去想她。而此时站在另外一侧的小姐丽璎,也同样因为这个短短的照面,变的双颊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