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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乱起(一)

保大十年的仲秋,天气有些邪乎。

一场秋雨一场寒,往年的这个时节,早早的便得翻出厚实的衣裳穿上,今年的气温却迟迟降不下来,夏天的尾巴拖曳着,久久未散。

这个时代,怎么也不可能有厄尔尼诺现象吧,虽未进入小冰河时期,却定然是比那个工业化高速发展的时代气温更低的,但到了仲秋时节,温度却仍有二十七、八度的样子,很是费解的现象。

这种想法在李惟的脑中一闪而过,常梦钰在泰州养伤,虽然引荐了其他人负责县学相关事宜,且让李惟前去求学,他却迟迟未去。

前世的他,对中国历史很是着迷,记录秦以后的相关书籍看了不少,不说熟知具体细节,各个时期的大事件是通晓的。而唐、宋是他最爱的时代,这期间有唐诗宋词,有唐宋八大家,有李白杜甫王勃白居易,有苏轼柳永晏殊辛弃疾,也有李璟李煜这对悲催的父子。

也正因有李氏父子的存在,李惟很是去了解了关于五代十国史,这期间虽也出了几位知名文人,但因为常年战火连绵,文化圈其实是被压缩的小之又小的,文风犹盛的最属南唐与后蜀。至于科举,不说也罢。

五代时,“偏方小国,兵乱之际,(贡举)往往废坠”。

“十国”大多不举行科举考试,

举行科举考试诸国如南唐、南汉、后蜀、闽诸国,举行不常且不严格。

《旧五代史·梁纪》载,后梁开平二年,“正月癸酉,诸道贡举一百五十七人,见于崇元门。”这是说,当年各地荐送上来参加国家级考试的共一百五十七人,都受到朱全忠的接见。即这一百五十七人全是进士科考生,该科状元崔邈(见《登科记考》卷二五)所面临的对手总数不过一百五十七人。

《唐摭言》卷一指出:在唐代,每年仅参加进士举的“常不减八九百人”。两相对比即可见五代士子参加科举竞争的积极性之低。

总而言之,乱世重武,治世用文,纵然是文风之盛如南唐,科举出身亦非“正途”。

李惟能“洞察先机”,知晓往后之事,科举之路?呵呵,当务之急是得寻一条自保之道,首当其冲的是盐政改革。

李家迁居如皋二百多年,转型经营盐业,渐渐的积攒下了殷厚的家业,却也完全脱离了昔日名望士族文风倡盛的路线。士农工商,等级森严,这年头,再如何家缠万贯,商贾巨户终究上不得台面,除了在平民百姓面前耍耍威风,实在是没多少话语权的,桌子要掀便掀了,哪起得了什么风浪?

时隔多年,迁居如皋的“赵郡李氏”这一支人丁不兴,早已转士为商,也完全融入南方水土,纵便祖谱上清清楚楚地载明了族系渊源,亦是未有多浓烈的认祖返宗之望了。

到了李惟这,拥有着千年之后的现代人的思想,所谓家族世系,更是浅淡无痕,反倒是前世生活在江南,很是习惯了水乡生活。江山如画,终究秀美不过江南。

只不过,这种悠哉悠哉的日子未能一直延续。

泰州的刺杀案是一桩足以警觉的事情,虽然种种迹象表明常梦钰是当事人,李惟只是适逢其会、受了无妄之灾,但他隐隐觉得此事与自己有些干系,担忧自是难免。好在他向是个心大之人,并未因而惶惶不可终日,该吃吃该喝喝,每。天看看书练练字,嗯,锻炼身体打打拳……牛冲算是他的“拳脚师傅”,泰州街头夜遇刺杀,大黑牛不退反进,如泰山之石岿然不动,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平素里憨憨厚厚人畜无害的傻大个,不意竟是一声喝断长坂坡的勇张飞。如此巨大的反差实在是让李某人够瞠目结舌的,另一方面也让他为自己得遇明师而沾沾自得,从而对习武益发感兴趣起来。

稍显尴尬的是,在武学方面,李某人实在是门外汉,嘴巴里迸出的问题让牛冲直挠脑袋,看对方的眼神很是无奈啊,简直就是傻白甜嘛,如果牛冲也晓得这个名词的话,以下摘录李某人的孜孜求学之语:

“牛啊,你会降龙十八掌吗……哦,不会呀,那弹指神功呢?也不会……六脉神剑……九阴白骨爪……狮子吼……都不会……独孤九剑呢?好吧,你不会使剑……”

“黑黑,踏雪无痕会不会呀?铁掌水上飘会不会?凌波微步呢?乾坤大挪移?哦,都是轻功啦,轻功是什么?嗯,就是可以一跳七八丈那种……”

“好吧,我知道了,你练的是外家功夫,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什么的,金刚不坏之身嘛,我懂的……”

“呵,你瞧我是不是天赋异禀骨骼清奇?能不能练成高手高手高高手?”

诸如此类,依牛冲看来,着实可以编辑成“雷人语录”的。

一番不耻下问之后,李某人很是……失望哪,武侠梦似一块被击裂了的玻璃,慢慢的碎了。

“降龙十八掌”、“六脉神剑”之类,只是金大侠的脑洞大开,所谓武技,无非是刀枪棍棒拳脚身法,哪有这些高大上的名称?五禽戏是有的,长拳是有的,大力金刚掌也是有的,多是外家功夫。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什么的失之偏颇,身法配合拳术或者脚法才可进退有据。至于金钟罩铁布衫什么的没听说过,但据说有一些练外家拳的抗击打能力很强,对上等闲敌手,或许可以做到刀枪不入吧。要想打人先得学会被人打,要不然你打别人十拳都打不倒别人、别人只一拳便把你给干趴下了……一力降十会、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倒是对的,但很少有人能在力量与速度这两方面都练到极致,真练成了便是宗师级别的高手了。

轻身术呀,倒是有人练,其实习武之人身形较平常人更为敏捷,丈许围墙是能攀爬的,“水上飘”什么的就太过玄乎了,顶多能在密林的树枝间纵跃吧。

末了,黑黑同学挠了挠脑袋,很是真诚的说,惟哥儿头脑好使,大抵算得上天赋异禀,只是……错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真正习武有成的在四、五岁时就开始入门了,筋骨尚未长开嘛,到了十七、八岁再想拉抻筋骨……也不是不成,效果便不怎么好了……总而言之,像李某人这般年龄,努力努力,说不定可以达到二流高手的境界,大宗师嘛……呵呵……

嗯,牛同学太实诚了,直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呀。

这样也好,李某人是彻底没了大侠梦,当然也没了“我要打十个”的豪情壮志,二流高手么,总比不入流强呀,能防身也是好的。

日子悠悠地过着,九月初八这天上午,艳阳高照,日头晒在身上,火辣辣的,直冒汗。午后,天空中渐渐有了厚厚的云朵,从四面八方慢慢的汇聚一起连成一片,又向四面八方铺展开来,到了未时末,天渐渐暗下来了,暗成黄昏的样子。天边传来轰轰的雷声,缓缓地,仿佛是从天际滑过来来的。天暗淡,天上的乌云一大片一大片的,向这边涌来,不一会整个天空尽被笼罩,厚厚的云层像压在头顶一般,叫人难以喘息。

风起了,呼啸着卷来,乌云被卷了过来,风发出簌簌的响声,拆过沙滩,卷起无数沙粒,继而冲向堤岸、杨柳……风越来越大了,呼啸着卷起地上的沙石、尘土,盘旋着卷向天空……

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暗,终于,一声雷炸响,雷声撕心裂肺的,似乎把天劈成了两半。紧接着,天灰蒙蒙的,刹时像是被一块黑布所笼罩住了,雨也从天而降。黄豆大的雨滴斜落下来,地上就像是长了麻子的脸一样,遍地开花。雨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越来越斜。不一会儿,地上就水流成河了。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天空中乌云越聚越厚,天地间却是白茫茫一片,但完全看不清。

雷声甫响之际,在堰堤玩耍的孩童在自家大人的呼喝声中不情不愿蹦蹦跳跳的回家。

李惟在二楼饶有兴致的望着那些磨磨蹭蹭一心要在河滩捉螃蟹拾蛤贝的孩童,忽然童心大发,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叫道:“打雷了,下雨了,回家收衣服啊……”又笑着向楼下一脸愕然的染墨说道:“小姑娘,赶紧收衣服呀。”

染墨“啊”了声,有些惊慌失措,这样的大郎从没见过哩。小姑娘其实不小了,十二岁的年龄,豆蔻年华,有些人家的小娘子已经出嫁从夫了呢。嗯,身量已经长开,一米五左右的身高,算不上丰腴,却也不瘦,恰有江南女子的婀娜身姿,正是青春美少女。

她侍奉大郎已有数载光阴,开初因为李惟的痴呆而愕然,慢慢的习惯,毕竟自己是因为家贫进李府签了契约的,总得尽心尽职做好本份。之后见李惟虽然时常犯癔症,却只是傻,也不发癫,便也安了心。倒是大郎忽然痊愈让她错愕,心思复杂的很,终究还是开心多些。这些日子,大郎似换了个人,言行举止……叫人有些难以亲近,虽然病愈的大郎愈发丰神俊朗了。但这会,大郎如小小淘气孩童戏谑的叫声,实在是教人……有些想笑,好的很。

风雨交加中,少女的心思有些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