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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神秘客人

早春的阳光洒满西安会展中心酒店大堂前的广场。哗啦啦的喷泉被阳光穿透,显得分外玲珑。

酒店会议室里高明,Johnny和Williams在开会。会议桌上是外企会议三件套:电脑,咖啡和小点心。酒店服务员进来给每个人面前放了一瓶矿泉水,然后就离开了。

高明和Johnny一如既往地坐在Williams的对面,他们两人之间相隔着两个座位。Williams摆弄着他的电脑,高明和Johnny都看着他。Williams头也不抬地开始发话。

“Howisthebusiness?(生意怎么样?)”

“ACclosedtheQ1well,inallythough…(嗯,亚太地区完成了第一季度,还不错,虽然只是刚刚超额指标……)”

Johnny还没说完就被Williams打断,“We’realkingaboutAPAC.(我们不是来这儿讨论亚太的。)”

Johnny马上领会,“amissedQ1by3%,maioQianMa’sloectedpurchase.(中国没有完成指标,差3%,主要是由于千马的进货低于预期。)”

Williams继续摆弄着电脑,连眼皮都不抬一下,“Istheirorderloectedorlower-than-normal?(他们的订单是低于预期还是低于正常?)”

Johnny一时语塞。高明也没有帮他圆场的意思,自顾自地喝着咖啡。见Johnny没有回答,Williams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看着Johnny,“YoukniveQiaationthantheirnormalpurd,so,loedlower-than-ws.(你知道我们通常会给千马高于他们正常进货额的期望,所以,低于预期和低于正常是两码事。)”

“Inthatcase,Iwouldsayitislower-than-normal.(那样的话我就说他们是低于正常。)”

Williams转向高明,“Ming?(高明?)”

“Tomakeiteveheirihismonthwillbelower.(更糟的是,他们这个月要进来的订单会很低。)”高明说。

“AreyousayingtheywillmissQ2justastheydidinQ1?(你是说就像第一季度一样他们会完不成第二季度的指标?)”Williams一下子紧张了。

“It’sheydidiheywillmissQ2byhugeamount.(和第一季度不一样,因为他们会和第二季度的指标差很多。)”

Williams把电脑一下子从面前推开。他怒视着高明,然后Johnny,然后高明,“Gehappened?(发生了什么事,先生们?)”

高明说:“lythisisQianMa’sfirstreatooura.Thisishowtheyplaythegame,Williams.(这当然是千马对于我们要收购他们的第一个反应。他们就是这样玩的,Williams。)”

“Idoheyplaythegame.Icarehowweplaythegame.So,geisyourdeal?(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玩,我在乎我们怎么玩。所以,先生们,你们有啥招?)”

高明继续,“WeMaassoonaspossible.(我们尽快解决千马。)”

“Buthow?(但是怎么弄?)”

“TodiscoverwhattheyhavedoFCPA.(发现他们违反FCPA的事。)”

“Didyou?(你发现了吗?)”

“.(还没有。)”

“WhatdidyousaylasttimeeremeetingatMarriott?(上次在万豪我们开会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

“IsaidIwouldcollestQianMaonFdIalsosaiditwouldtaketime.(我说我会收集千马违反FCPA的证据,可我还说了这个急不得。)”

“It’sbeehahalready.(已经一个多月了。)”

“I’mwonthat,somethingthatIotdiscloseatthispointoftime.(我在做这事。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能透露我在做什么。)”

“Youdon’tdisclosewhaty,it’sfidoyouknowsomeoneendorsedQianMa,sayingQianMais,it’s!(你不透露你在做什么,没关系。可是你知道吗有人替千马说话了,说千马是干净的,是干净的!)”

高明一愣,“What?(什么?)”

Williams把身子靠向椅背。他平息了一下怒气,转而看着Johnny,“Johnny?”

Johnny终于有机会开口了,“DowereallyogohostilewithQianMa?(我们真的需要和千马搞僵吗?)”

“Goon.(继续说。)”

“Ifullyuaogodirea.AndIalsouandaisadifferenttrythanmaries,AustraliaforiIdoand,isathatdifferent,sodifferetakethesameapproachtodobusinessaswhatwehavebeendoiries?(我完全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在中国走直销。我也明白中国和很多其他国家不一样,比如澳大利亚。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中国真的有那么不一样吗?以至于我们不能采用在其他国家一样的方法来做生意?)”

高明警觉地转头看着Johnny。Williams注意到了高明的神色,但他继续问Johnny:

“Whatdoyoumean?(你什么意思?)”

&heoffer,tosendourindiofihenonceagreed,weseent,andthengoD&Dahings,FCPAauditiepbystep,ohiher,toshowourprofessionalism,justaswhatwedidlastyearwithAustraliandistributor.Whynothereina?(我们表示我们的收购兴趣,给他们意向书,然后做D&D,包括FCPA审计。一步一步,一件事一件事地做,以显示我们的专业性。这就像我们去年对澳大利亚经销商做的一样,在中国怎么就不可以了呢?)”

“Timing,JohimingisnotinfavorofusifwedowhatyousuggestbeMaisgoingtoplaytrickswithusasMiioimeinShamesaythisagaioclosethisdealwithQianMathisyear!(时间,Johnny,如果按照你说的做时间对我们不利,因为千马会和我们玩花招,就像高明上次在上海说过的那样。我再说一次,我们一定要在今年搞定和千马的这个交易!)”Williams怒发冲冠,握拳击打着桌面,“Ifindithardtobelieve,aftermorethahwearegbaeproblemaseenanyprogress!(我简直不能相信过了一个多月我们又回到了同样的问题,没有见到一点进展!)”

Johnny并不示弱,“Then,whydowebelieveQianMaisgoingtoplaytrickwithus?Whatiftheyarekeentobeacquired?Mr.o,andIdon’tthierestedinkeepinghisbusinessforever.(那么,我们为什么就认定千马会和我们玩花招呢?也许他们很想被收购呢?仓先生没有子女,他应该不会想永远留着这生意吧?)”

“Ididn’tyselfuerdaywheMr.dMr.HanthatQianMawasgoingtofoolusaround.Youdon’tkheytoldmeoerday’smeeting.MyguessisMr.Hanis’sside,theoppositesideofus.(我也是昨天见了仓先生和韩先生之后才相信千马会跟我们玩花招的。你们还不知道在会上他们和我说了什么。我猜想韩先生是和仓先生站在一边的,他们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高明马上插嘴:“Whatdidtheysay?(他们说了什么?)”

“Mr.HanandMr.gseemtohaveformedaohingwiththehospital,what’sthehehospital?Youcujie?Yes,YoucujieHospital.Thebigthingistouseasiributortoselldisposablestothehospitalratherthahan300theyhavenow.(韩先生和仓先生貌似已经组成了一个联盟,他们要在那家医院,叫什么医院?对,油醋街医院做一件大事。那件大事就是只用一家经销商卖耗材给医院而不是现在他们用的300多家经销商。)”

高明慢慢地点了点头,“Igotyou.(我懂了。)”

Williams抬起眼皮看Johnny。Johnny没有任何反应。他又看向高明,“Didyou?(你真懂了?)”

“IguesstheyweretryihinkbuyingQianMaismeaningless.(我猜他们想让你觉得买下千马是没有意义的。)”

“Youuahing,Ming.(你啥都明白了,高明。)”

“Mr.Hanisanambitiousman.(韩先生是个有野心的男人。)”

“S.(仓先生也是。)”

“Myuandingis,Mr.HanandMr.g,theyhatedeawhowetheycametogethertoplanabigthi,withYoucujieHospital.Ifwhatyousaidistrue,Williams,QianMawillbetheonlydistributorleftandallother300willbemovedoutfromthehospital’svendorlist.TheywillhavetosellproductstothehospitalthroughQianMa.Andthen,Mr.Haheouallytrolsthedistributor,whiMa.InotherwwillbetheoneunderMr.Han.Ifindithardtopicturethewholething.(我知道的情况是韩先生和仓先生是死对头。我想不通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计划这件油醋街医院的大事的。如果你说的是真的,Williams,千马将成为剩下的那唯一一家经销商而所有其他300家都得从油醋街医院的供应商名录里删除。将来他们只可以通过千马把产品卖到医院,然后,韩先生将成为实际控制仅有的那家经销商也就是千马的人,而仓先生将听命于韩先生。我真的很难想象那样的事情发生。)”

“Idon’tthiedeaing.IdrahbothofthemyesterdayandtheylookedverythoughIdidandwhattheysaidtoeachother.(我并不认为他们是死对头,高明。昨天我和他们两个一起喝美酒,他俩看起来很亲热,虽然我听不懂他们之间在说什么。)”

“Aswhatyousaid,Williams,theylookedveryclosebutactuallytheyarenot.TrustmeandyoutalktoahisexhibitioIhavesaid.Youdoayinthisunitylongtoknowhowmuchtheyhatedeachother.(就像你说的,Williams,他们看起来很亲热其实不是。相信我,你也可以问这展会上的任何一个人来证实我说的是对的。在这个圈子里不用呆很久就会知道他俩以前有多么拉仇恨。)”

“Idoa.Butwhytheytalkedtomeabouttheirplanthen?(我不懂中国人,还不懂。但是如果那样的话他们为什么要和我聊他们的计划呢?)”

“Verysimple,theplaexist.(很简单,根本就没有那个计划。)”

Johnny怼了高明一句:“Youjustsaidyoukheywereplayingtrickyesterday,Williams.(Williams,你刚才才说你昨天就知道他们在玩把戏。)”

Williams难得地点了Johnny的赞,“Yht,Johnny.(你说对了,Johnny。)”

“Idon’tknow,”高明说,“maybetheywereaskingforabetterprice.(我不知道,也许他们在讨价。)”

“SoQiaosell?(就是说千马想卖?)”Williams问。

“Iguessso.(我猜是的。)”

高明话音刚落Williams突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他开始沿着会议桌踱步,同时向对面两个人喊话。

&opmakilemen.Listen,Idoheyarekee,thepointis,we,I,Mr.WilliamsLyntstobuy,andwantstobuythemoutbeforeDecemberthe31st,2018!Ido’sontheirmind,bigthingorsmallthingwiththehospitalasI’mnotgofooledaround.IamgoingtoproceedwiththeaandIamgoingtotalktoTeaHallthisweekinShanghai.Iwahingmoving!HaveImademyselfclear?(先生们,我们不要再乱猜了。我不在乎他们是否愿意卖,关键是,我们,我,WilliamsLynch先生要买!我要在2018年12月31日前买下他们!我不在乎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和油醋街医院的大事还是小事,我是不会被他们糊弄的!我要进行收购流程了,我下周在上海要见天和,我要整件事情开始动起来!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Johnny马上说:“Yes,Williams.IwilldisdetailwithMingshortly.(好的,Williams。我马上和高明讨论细节问题。)”

“Whydon’tIcallTeaHallrightnow?Yes,hey,listen,I’mgonoTeaHall’shaveluher,say,12o’clock?(我为什么不现在就给天和打电话呢?对,嘿!听着,我现在要给天和打电话。我们一起吃午饭吧,12点,怎么样?)”

高明和Johnny都点了点头。Williams收起电脑,正要往外走,突然他又停了下来,“ListeheboardwewillbebusinessasnormalwithQiaheagreementissigned,whistanyshortfallinQ2revenue.(听着,我已经告诉董事局在签署合同前我们和千马的生意没有影响。也就是说,如果第二季度的营业额有任何下降,我们是不能接受的。)”

高明说:“IbelieveQiaogto…(我认为千马是在降库存以便……)”

Johnny打断了他:“Hey,Mialkaboutdetailnow.Wediscussthisseparately.(嘿!高明!我们现在不谈具体的事情。我们可以另外讨论这些事情。)”

Williams盯着高明,脸上露出貌似不相信高明会说出那样的话的表情,“Johnny?Ihaveoeplease?(Johnny,我可以和你说句话吗?)”

Johnny马山起身和Williams一起走出会议室。高明摸着下巴,看着两个人走出去,然后自言自语道:

“老外上仓里满的当了。”

大堂内Williams和Johnny面对面站着。Williams问:

&heiorylevelofQianMaisa.Youknowthat?(嘿,千马有多少库存还真是件头疼的事。你知道吗?)”

“Iodoublecheckthetruemyuandihighihertha.(我需要再确认一下正确的数字,但是我的理解是他们的库存很高,比我们想象的要高。)”Johnny说。

“WhatiftheWallStreetknowsthat?(如果华尔街知道了这事会怎么样?)”

“Youwillbequestiearningscall.(你会在下一次季报会议上被质疑。)”

“IwillbedeadandlookstupidasallthethesisofbuyingQianManandgoiinawillbeerididthewouldd-termgries.YouknowwhatImean?(我会死得很难看。这样一来,收购千马,在中国做直销的所有理论都会变成无稽之谈。然后华尔街又会怀疑我们的长期增长策略。你明白我的意识吗?)”

Williams紧紧地盯着Johnny。Johnny四处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嗓门,“IthinkIknowwhattodo.It’sallabouttimier,itmatters.(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都是时机问题。前后的差别很大。)”

“Good.”Williams满意地点了点头,“TalktoMing,aomakethemuand.(很好。给高明说,也许还有其他人,让他们都明白。)”

“Others?Who?(其他人?谁?)”

“Idon’tknow.YouknowthatbetterthanIdo.(我不知道。你比我更明白。)”

Williams说着转身离开了。Johnny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地想着什么。

此刻在仓里满的酒店套房里他正和仓健,胡晓丽坐在客厅里的餐桌旁吃午饭。

仓健看着一盘牛排嘟囔起来了,“满叔,我们为什么不出去吃啊?这牛排……”

“因为那个重要的客人就要到了,我们得在这里等他。”仓里满说。

胡晓丽接嘴,“牛排不要太好吃哦!你不要吃啊?给我吃。”

仓健用手护住了自己的牛排,“我吃,我吃。”

仓健吃了一口然后拿起餐巾擦嘴,又看着手里的餐巾不知道在想什么。

仓里满看着他,“怎么?”

“没事,我在想一会儿我该把餐巾放左边还是放右边。”

胡晓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马上拿起餐巾掩住嘴。

仓里满不再理仓健,淡淡地说:“我下午回上海。”

“知道了。”

胡晓丽话音刚落仓健就马上跳了起来,“什么知道了?我们不和满叔一起回上海吗?”

“你们继续呆着,还是住你们的房间。我这间套房就留给要来的客人住。”仓里满说。

“哇塞!什么客人这么厉害?”仓健来劲了。

“我走后你们俩好好陪着客人在西安玩耍,吃喝玩乐,不用担心钱的事。”

“赚翻了啊,满叔!这次没白来。”

胡晓丽偷偷地笑了。仓里满看见胡晓丽笑也咧开了嘴。就在这时,“叮咚——”门铃响。仓健跳了起来,跑到门口打开房门。然后——

“爹!”仓健惊呆了。

胡晓丽也已经来到了门口。她往前挤了一下,站到了仓健身旁,“爹!”

门口站着仓不缺。他衣衫整洁,带着一个鸭舌帽,一脸兴奋地看着仓健,然后胡晓丽,高兴得合不拢嘴,“哎!哎!仓健!晓丽!”

仓里满在里面喊:“都进来吧!”

仓健和胡晓丽连忙把门开直。仓不缺径直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提着行李的保姆车司机。

这时仓里满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了。看见仓不缺进来,他并没有迎上前去。

“仓总,我行李都带上来了。那我走了。”

司机说着把一大包蛇皮袋和一个拉杆箱放到了角落里。

“谢谢你!一会儿接我上机场就行。”

“好的。”

司机说着转身走出房间。仓健还傻傻地扶着房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地看着仓不缺。

“里满,你还好吧?”仓不缺打量着自己的兄弟。

“我说好还是不好没用,得你来说才行。你说好就好,不好就不好。”仓里满说。

“你小子还是没变,我一来就和我抬杠!”

胡晓丽一边笑着一边问:“爹,你吃饭了没?”

“吃了。仓健呢?你还站门口干嘛?还是你媳妇贴心,你咋不问我吃没吃呢!”

仓健马上问:“爹,你吃没?”

仓里满,仓不缺都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仓健这才松了手,房门慢慢合上了。

没一会儿,仓里满,仓不缺和仓健已经围着餐桌坐下了。餐桌上早就已经收拾干净,洁白的台布中央搁着一壶土疙瘩酒。仓里满,仓不缺和仓健三人面前各自放着一个葡萄酒杯。

仓不缺看着酒壶说:“这不是我们村的土疙瘩酒吗?怎么你还带到这儿来了?”

“你先尝一口再说。”仓里满故作神秘。

“怎么还跑你这儿来喝我们村的酒了?”

仓健站起来就要拿酒壶倒酒,被仓里满止住,“我也只有半壶了。昨天给客人喝了半壶。我们就将就着用葡萄酒杯喝吧!”

说着他拿起酒壶,打开塞子,放在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

仓健着急地说:“满叔,我来倒酒吧!”

仓里满没搭理仓健。他给仓不缺倒上一点酒,然后就把酒壶放回到了桌上,“请!”

“你自己不倒上啊?”仓不缺疑惑地看着他。

“你先喝一口再说。”

仓不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哎唉!这什么酒这么香!”

仓里满和仓健对视了一下,都高兴地咧嘴笑了。

仓不缺把酒杯凑近了鼻子,晃了又晃,深深地吸气,“香!这葡萄酒还是土疙瘩酒啊?”

“看来这酒放葡萄酒杯里喝还真对了。仓健,下次咱用葡萄酒杯!”仓里满高兴地说。

仓健“哎!”了一声。

这时,仓不缺仰起脖子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一点酒。他放下酒杯,闭着眼,闭着嘴,半天不说话。一秒,两秒,三秒……仓里满和仓健都看着他。终于他睁开了双眼,同时“嗨!”地一声把嘴也张开了。

“好酒!好酒!我从来没喝过这么顺的酒,上下顺畅啊这是!什么酒啊里满?”

“你不是说就是咱村里的土疙瘩酒么?”

“不是啊!这酒壶是土疙瘩酒的,可这酒不是啊!土疙瘩酒哪有这么好喝!”

仓里满又给仓不缺倒上一点酒。

仓不缺又问:“你不喝?”

“我要喝了就不够你喝的了。来,再品一口!”

“看来这酒金贵金贵的喔。”

仓健插嘴:“多少钱也买不到的,爹。”

“还有用钱买不到的酒?”

这时,胡晓丽端着一大盘切好的水果来到了餐桌前。她把果盘放到桌子中间,“爹,这就是咱村的土疙瘩酒。您再细细品一品,是不是有土疙瘩酒的味道。”

仓不缺又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干了酒。他闭着眼,闭着嘴,半天不说话。胡晓丽坐了下来。

“还别说,这酒里,在很深的地方,还真有土疙瘩酒的味道。不过是在很深的地方。”仓不缺摇头晃脑地说。

“对的,爹,”仓健说,“那原来的味道就是藏在最深的地方,要用力品才能品出来。”

“那这到底是不是土疙瘩酒?”

“是,也不是。”

“你小子才去上海几个月,这说的话我咋就已经听不懂了哩?所以才不敢让你进城!”

话没说完仓不缺就撩起大巴掌作势要击打仓健的脑袋。仓健慌忙躲闪。

仓里满说:“仓健说得没错。这酒是我们家在土疙瘩酒的基础上自己酿的。”

“自己酿的?你都能自己酿酒了?”仓不缺一脸问号地看着仓里满。

“我们村不是有很多人会酿酒的么。”仓里满不紧不慢地说。

“那你在上海卖起酒来了?”

“这酒不卖,私藏,就自家人喝。”

“就仓家的人能喝这酒?”

“我也拿来招待贵客,不过很少带到外面喝,也不送人。”

“只有你有这酒啊?”

“对,我的酒。能喝上这酒的,都是我的朋友。你知道我对朋友是很挑的。”

“喝这酒我怎么还有压力了呢!”

仓里满微笑着给仓不缺又满上一杯,然后放下酒壶。仓不缺拿起酒壶,给仓里满斟酒。仓里满用手护着自己的酒杯,颇为谦恭。仓健见状,把脑袋凑到胡晓丽面前说悄悄话,“你不喝点?”

“爹在呢,可不敢喝酒。”

正说着,仓不缺提着的酒壶冲仓健这儿来了。仓健忙端起酒杯接酒。

“臭小子,爹给你倒酒。这些日子你要是给你满叔添了麻烦这就给满叔陪个不是吧。”

仓不缺说着给仓健满上了一杯。仓健端着酒杯,看着仓里满,“满叔,谢谢你这些日子的关照。我先干为敬!”

仓健一口就把酒喝干了,然后把酒杯底亮给仓里满看。仓里满没吱声。仓不缺看向胡晓丽,“话说回来,我看晓丽脸上的伤,咋还没长妥当呢?”

仓健忙说:“爹,这医学上的事满叔安排着呢。”

“那就是说你俩还得回上海呗?”

“啊?爹,您不是这就要把我俩领回家吧?”

一听这话,胡晓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仓不缺看着她。

“我去给您煮茶,爹。”

胡晓丽说着离开了餐桌,跑到房间的一角开始摆弄茶具。仓不缺把脸转向仓里满,“难道是我误会了,里满?”

“是你的孩子,是不是回上海,要么听你的,要么听他们自己的,我做不了主啊。”

“仓健,你的意思是?”仓不缺看向自己的儿子。

“爹,满叔今天就回上海,我和晓丽会陪你在西安耍两天。我们有时间聊的么。”

“你个臭小子!聊什么聊?这事要不整明白你哪还有心思耍?”

“爹,你就听我的!满叔也说了他不做主,那就等他回去了我们自己聊好了。”

仓里满毫无表情地看着仓健,随后,他的鼻孔里貌似有轻微的一个“哼”喷出来,“说好去上海治伤的,到现在还没治好,你们都耍我哪好歹我也是个村长?”

“满叔,你看我爹才到西安屁股还没坐热,咱今天不谈这个,行不?”

“我没谈啊!我一直在和你爹喝酒呢。”

“爹,我们明天再谈!”

仓健说着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仓不缺倒满,然后又探过身子给仓里满倒酒。仓不缺看着酒杯,“仓健,你再敬你满叔一杯,然后我有话说。”

仓健正好想给自己斟酒,于是马上把酒壶对着酒杯倒上了。可是,酒壶里只剩几滴酒了。

“发财酒。”

仓健说着放下酒壶,端起酒杯对着仓里满,“满叔,不管我们回上海还是回磊矶村,我做小弟,就一直做下去了。”

仓健仰头喝干了酒。仓不缺貌似听不懂地看着仓健,“做小弟?你傻呀?给谁做小弟啊?”

“我就这么一说。行了,您说吧,爹!”

仓里满说:“已经没酒了。我这一杯就留着和你一起喝吧,哥。”

仓不缺想了一想,开口了,“里满,你知道仓健这小子一直闹着要来上海跟着你干。我一直不让。你知道为啥?”

“你说我在上海干的都是坏事呗。”

“不是那样说。你看,我也不了解上海,更不了解你们那个行当。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听见的,电视里看见的,都是说你们那个医疗行当很黑,很乱,很腐败。”

“所以你说你不了解就对了。”

“也许我不了解,可是我也不想让孩子去冒险,万一他们说的是对的呢?”

仓健插嘴:“不敢乱说,爹。”

仓不缺马上问:“那你还说当小弟呢,咋的?闹黑社会啊?”

仓健又端起酒杯,然后仰起脖子,把酒杯举到头顶,张开嘴,让最后几滴酒掉到嘴里。

“这孩子看来平时也喝不上这酒。看把他馋的。”仓不缺怜惜地说。

仓里满忙说:“都喝不上,金贵着呢,哥,都是用我的血熬出来的,所以只有我在的时候才有可能喝上。”

“不扯这没用的。你看就这孩子,缺心眼的,去上海跟着你,我怕他会被灭掉。”

“都是法制社会,哥。而且,我能让他吃亏?”

“看,露出来了吧?我就知道这段日子在上海这臭小子肯定没少受你诱惑。”

“那当我没说,你自己做主。”

“所以我就借这最后一杯酒,请你帮我一个忙行不,里满?咱干了再说?”

“走起!”

两人举杯而饮。仓健无语地看着这一切。稍顿,两人放下酒杯,满脸写着两个字——痛快。

“里满,我就说六个字,你看着办。”

仓里满掰着手指一字一句地说:“马上回磊矶村?”

仓不缺摇头,“不是,不是这六个字。我说的六个字是——仓家不能断后!”

“可我也没媳妇啊,一时半会还生不了呢。”

“不是让你续香火。是仓健。”

“那你和我说这话是啥意思?仓健不也在这儿呢吗?你和他直接说。”

“就是要你帮忙别拦着,让他俩回磊矶村。”

“那就是我刚才说的六个字。再说了,我干嘛拦着他俩?”

“我当这么多年村长,学会了在一群闹事的人中一眼认出领头的那个,然后就好办了。”

“可我根本就不在那群闹事的人中间啊!”

“那就算我多嘴了。来!”

仓不缺正要再次端起酒杯,却发现酒早已喝干了,“晓丽的伤还没治好,那就让他俩再跟你回上海。不过你要答应我一治好就让他们回。”

“还是那句话,我不拦着,可是回不回去得让他们自己定。”

“那就好。我一进门看见晓丽的伤还没治好我心里就一凉,还以为你在使坏。”

“我要霸占您孩子啊?他俩那么大了,我能霸占得了吗?”

“是说你惯着他俩,和我作对。”

“哥,你一直说我喜欢和你作对。这黑锅我不背。”

“你以为我恨你,我以为你恨我,何苦!”

“你不恨我?在上海干坏事,还把村里那么多劳力喊去上海再也不回村了你不恨我?”

“我恨你能喊你来喝仓健的喜酒吗?你说你来不了,我还特地把喜酒延后了两个星期。”

“是因为我才延后的吗?”

“村里办喜酒都是日子一定就不能改的。只有你,才有能耐让我改了喜酒的日子。”

“果然改不得。”

“可不是?这一改日子,正好碰上雪鹰来捣乱,还抓破了晓丽的脸。你说……”

“是我的不是了。”

“也怪仓健这小子笨!不懂保护媳妇。这么不机灵的人在上海怕是要吃亏。”

仓健大叫:“你干嘛老是说我笨啊!再笨不也是你生出来的?你骂自己哪!”

“怎么说话你啊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仓不缺抬脚扯下自己的鞋子,拎起来就要咂仓健的脑袋。仓健正要逃,胡晓丽不失时机地来到了餐桌旁。她的手里还端着一盘茶具。仓不缺忙藏起鞋子,坐回椅子里。

“您喝茶,爹!”

胡晓丽说着开始把一只只茶杯放到个人面前。仓不缺怒视着仓健,貌似还没骂过瘾,“就说你小子缺心眼。要让你在上海过日子,非得被那些人精吃掉不可!”

“哪有什么人精啊!还不是一样的人!你问晓丽。”

“难怪你满叔也不拦着你回村呢。我猜就是因为你太笨了,连你满叔也不想留你。”

“说什么哪,还是不是我亲爹?都欺负我是吧?告诉你,满叔想留的不是我,是晓丽!”

胡晓丽正在斟茶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仓里满吃惊地看着仓健。仓不缺更是如遭雷劈!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仓不缺用手指着仓健——有点抖。

“对,我是笨!可晓丽不笨啊,她比上海人都聪明!你满意了?”

仓不缺慢慢地把目光从仓健脸上移到胡晓丽脸上,“晓丽,仓健说的是真的?原来一直是你想去上海而不是仓健?”

胡晓丽的脸已经煞白,茶也没法斟了,“爹,我……”

仓不缺突然雷霆大怒!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啪——!”地一下重重地把手掌砸向桌面。桌子上的茶具齐齐地被震出一尺高,然后又摔回到桌面,七倒八歪地躺在那儿,茶水泼得到处都是。他大喊:

“难道你嫁给我们老仓家就是因为你知道仓健有一个叔在上海?”

胡晓丽被吓得赶紧把茶壶放到桌上,两只手握在一起瑟瑟发抖,“不是的,爹!”

“我和晓丽都喜欢上海,可是现在看起来上海只喜欢晓丽,不喜欢我。”仓健又添了一把火。

“上海喜欢晓丽?”

仓不缺说着转头看向仓里满,发现他手里捏着一个茶杯,正不慌不忙地喝着茶。

仓不缺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懂了。”

“仓健毕竟是你的儿子啊哥,”仓里满慢条斯理,“在上海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并不觉得他笨。”

“原来他说做小弟就是给你做小弟!”

仓不缺直直地指着仓里满。仓里满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抬起头来直视着仓不缺,“我也做过小弟。我给人拖了五年的地,五年!”

说到五年的时候,仓里满也拍案而起!他和仓不缺面对面站着,四只眼睛貌似都要喷出火来。

“可你是他的叔啊!他喊你满叔,满叔,满叔!”仓不缺的声音都抖了。

“要不然他连给我做小弟的资格都没有!”仓里满的嗓门又提高了一格。

“我明白了。难怪臭小子要我等你走了再聊呢。我懂了,我懂了。”

“你不懂。你不懂你儿子,你不懂仓健。我比你懂。”

“呵呵。”

“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儿子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他一定会跟我回上海,会跟着我干。”

仓健吃惊地看着仓里满。胡晓丽吃惊地看着仓里满。仓里满盯着仓不缺不放。一秒,两秒,三秒……终于,仓不缺咬牙切齿地说:

“我这就带他们走!我这次来对了,谢谢你给我买的机票,我这就带他们走!”

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座位,跑到墙角要去拿还没打开过的行李。

胡晓丽满脸无奈地看着仓不缺,然后转头看仓里满。“满叔,你说话呀!”

只听仓里满冷冷地问:“行李里没有你带给我的东西吗?山羊肉什么的。”

仓不缺怒不可遏,“有!可我现在不想给你了,原路带回!”

“蛇皮袋子里貌似装着不少山货呢。也要带回去?”

“我去机场摆个摊卖了!”

“这么小气,还说你不恨我。”

仓不缺整理了一下两件行李,然后转身怒视着仓健和胡晓丽,“你们俩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屋里收拾行李!”

“现在就走啊,爹?”仓健小心地问。

“现在不走还等啥时候?等你媳妇都没了你才走哇!”

胡晓丽抵着头站在那里,两只手握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什么。仓健焦急地看着仓里满。

“你等一下,我在让办公室查航班。”仓里满淡淡地说,“说走就走,也得有飞机才行的。”

仓不缺一挥手,“那就去机场等着!我不想和你多啰嗦,孩子跟我走,啥也没说的!”

“我一会儿就走啦!你也见不到我了,还不如和孩子们在西安耍两天。”

“不耍!一离开村子我就心慌,只有把孩子弄回村里我才踏实。”

这时仓里满的手机来了信息。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