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飞公司所在的安义广场是市中心一座耸入云际的高楼。此刻楼前的广场上上班族们犹如一群紧张的蚂蚁，正在抢9点。
高大上的大堂里身着笔挺制服的保安在机器手般的闸门和一字排开的16台升降电梯之间来回穿梭。Jojo赶在一部电梯关门的瞬间挤了进去。可是慢慢合上的电梯门，突然又被人从外面伸手挡住了。电梯门再次打开。Eric挤了进来，和Jojo几乎脸贴脸。电梯门终于合上了，楼层数字开始跳跃。
Jojo的眼珠子上下左右以光的速度翻飞——这个时候她可不想让Eric看穿她那疲惫的眼圈。
“喂！”Eric还是不合时宜地开口了，“你不是说会通知我今天的PPT有哪些改动吗？我等了一晚上你都没吱声啊！”
Jojo咬着牙挤出一句：“一会儿办公室里说！”
朗飞公司办公室内，中国区的人力资源部总监Grace走进了大会议室。她身着正装，拿着笔记本和几张纸，走起路来很快，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
会议室的大长桌旁已经并排坐着高明和Johnny两个人。Johnny在看电脑。高明看见Grace走进办公室，示意她关上门。Grace过来坐在高明身边。高明轻声问道：
“IT搞定没有？”
Grace点了点头。她探头看向正闷头看电脑的Johnny。Johnny似有感应，也抬起头来看她。
Grace热情地打招呼：“Hi，Johnny，howareyou?（你好，Johnny！）”
“Hi，Graieetyouagain!ahumaeamdidgreatjoblastyear.gratulations!Yreatteamleader!（嗨！Grace！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中国人力资源团队去年干得很好！恭喜你啊，你是一个很好的领导！）”Johnny说道。
“ThebiggestatIthiMr.Gaoonboard!（最大的成就我想就是我们把高先生弄上了岗位！）”
“Right!Right!Exactly!（对！对！完全正确！）”Johnny说着拼命拍打高明的肩膀。高明附和着笑了几次皮笑肉不笑。
正在这时，Jojo抱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堆资料，兴冲冲地推门而入。屋里的人都抬头看着她。
高明说：“我们早上的会延迟一个小时，你过一个小时再进来。”
Jojo感觉有点不对，但她马上说：“哦！好的好的！我10点钟再进来！抱歉！”
她正要转身离开，Eric从她身后冒了出来。Jojo和急匆匆往里走的Eric在门口撞了个满怀。
“会议延迟了。我们过一小时再来！”不知为什么，Jojo的声调里透着紧张。但Eric却高兴地喊了起来：
“太好了！正好我的电脑刚刚出了问题，怎么也登录不上啊！你的呢？”
说着他就要跟着Jojo离开，却没注意到Jojo那双在拼命躲闪他的眼睛。
这时他们听见高明在会议室里大声喊叫。
“Eric！你进来！”
抱着电脑和资料的Eric不明所以地走进了会议室。Jojo则带上门，表情复杂地离开了。
高明，Johnny和Grace并排坐在靠窗的一边。Eric看见这架势，有点懵。他慢慢地坐在对面。
“Grace也在啊？”Eric有点发虚，“你们是不是在讨论HR的事？我过会儿来没问题啊！”
高明说：“Eric，我们长话短说。公司经过研究，决定解除和你的雇佣关系。”
Eric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愣在那儿，半晌没说话。一秒，两秒，三秒……
Grace开口了：“根据劳动法，你的最后工作日是一个月后的3月7日。但是，我们要求你今天就离开公司。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公司会在3月底照常支付到你的银行卡。”
Eric瞪大了眼睛看着Grace，好像不认识她。然后他像梦游似地摆弄起他的笔记本电脑，说：
“我，等我发一个email……”
“不用了，Eric，你的电脑已经被锁住了所以你已经无法登录公司邮箱。”高明的话让Eric如梦初醒！这句话也实实在在地把Eric拉回到现实——他已经被炒鱿鱼了。他嘟囔道：
“难怪今天一来办公室电脑就无法登录！”
直到这时，他的怒火才开始点燃。只听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不，同，意！”
高明貌似早就料到这句话，说：“Eric，公司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当然有充足的理由。你，恐怕不能不同意。”
“我犯了什么错？”Eric盯着高明。
“今天我不会和你讨论这些。不过如果你想走法律程序，我们会提交相关证据给律师。”
Grace马上跟进：“我提醒你Eric，一旦进入法律程序，你将得不到一分钱的赔偿金。”
套路！
不知为何，Eriny。Johnny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也看着Eric。Eric想做最后的挣扎，他说：
“按照合同我应该有一个月的通知期啊！我有工作要交接！”
Grace说：“公司会继续支付你一个月，也就是通知期的薪水，所以公司有权要求你现在就离开。”
高明补充道：“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必再为朗飞工作了，也不用交接。但你要签保密协议。”
Eric被这两个人的强势所迫，有点手足无措了——他跨进这间会议室的时候心里根本没有准备！这才是最要命的。看来Eric以前没怎么被炒过鱿鱼，否则一看这架势脑子里应该马上就描绘出谈判的路线图而不是说什么有工作要交接！哎，无语。现在，他只能甘拜下风。
“那，多少？”Eric软软地问道。
高明和Grace莫名其妙地互相看了看，然后都看向对面的Eric。
“什么，多少？”Grace问。
“赔偿……”
高明和Grace都松了口气——这个Eric好弄！Grace马上起身把几张纸递给对面的Eric，说：
“这是你的赔偿金明细。Eric，这是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好待遇，没得商量。你看看吧！”
见Eric接过那几张纸，高明站了起来，说：
“你有半个小时和Grace在这里讨论。我和Johnny还有其他的事，我们先走一步！”
说着，他示意Johnny和他一起离开。没想到Johnny起身走到Eric身边，向他伸出了手，还说话！
“I’mleavingat8pmthisevening.Iseeyouagaioyou，Eric！（我今晚8点离开上海。万一我们不再相见，我祝你万事如意，Eric！）”
高明和Grace两个人吃惊的目光同时刺向对方，在中途擦火——这是要添乱啊，Johnny！
Eric犹豫着起了个半身，和Johnny握了握手。随后Johnny大步走出会议室，高明快步跟上。
Eric看着自己刚才和Johnny握过的右手，若有所思——可是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高明刚刚走出会议室，门还在慢慢合上的时候，他突然听见Eric在里面大叫！
“你们欺人太甚！我不接受！我要和高总单独谈话！”
在门外的高明停下了脚步。他举目看向Jojo的座位，发现她正在偷看他的眼睛马上躲掉了。接着又传来Grace的声音：
“Eric！你冷静点！我再说一遍，这是我们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好待遇！”
“我要见高总！”Eric几乎是在狂呼。
高明不再犹豫。他转身推门走进会议室。稍顿，Grace走了出来。Jojo的眼睛追随着在自己座位前气呼呼地走过的Grace，然后，她慢慢地低下了头。
Johnny在一间玻璃隔间里边踱步边打手机。他看见Grace急匆匆地走过，便马上收起手机喊住她。
“Graein!（Grace！进来！）”
Grace走进玻璃隔间。Johnny关上了门，和Grace面对面站着说话。
“AreyoudohEric?（Eric的事你弄好了？）”
“.HewasemotiootalktoMialkingnow.（还没有。他有点情绪化。他想和高明谈话，他们现在就在谈。）”
Johnny停顿了片刻，貌似在思索什么，然后说：
“IheardMingwasmakingabigastructure.Areyouawareofthis?（我听说高明正在对中国的组织架构做很大的变动。你知不知道？）”
“Hediscussedthiswithmefores，but…（他和我讨论了几次。不过……）”
“OK，nevermind.Whatdoyouthink?（没事。你怎么想的？）”
“Iuoodwherehesreed.（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我差不多要同意了。）”
“Youkening?（你知道怎么回事？）”
“Idon’tknorojecthewaswonbutIguessitisaboutQianMa.（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项目，不过我可以猜到那是有关千马的。）”
Johnny点了点头，说：
“Willyoujafterawhile?（一会儿你和我们一起开会吗？）”
“IwillbewithyouoilyouandMinggointothedisaboutthatprojeotaprojectmember.(我只参加一半的会议。等你和高明讨论那个项目的时候我就要离开的。我不是项目组成员。）”
“Whatdoyouthinkofthatlady…Jojo?Isshe…（你觉得Jojo怎么样？她……）”Johnny做着貌似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的手势。Grace却直接说开了：
“Sheissmart，asharplady.Shehasgreatinthisindustrybecauseofherearlierwexperience，whichisgoodtohelpusasyoukeamis，isabitofoffthemarketforawhile…Afterall，QianMahasbeehemarketfor20yearsalready.（她很聪明，是个反应很快的女子。由于她之前的工作经验，她在这个行业里有很多关系，可以很好帮到我们的。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的团队，有一点，有一点和市场脱节，也蛮久了……毕竟，千马掌控这个市场已经20年了。）”
“Right…ItistimetoremoveQianMa…（对的。是弄走千马的时候了……）”Johnny说道。一旁的Grace却夸张地惊呼起来：
“Hey!Youarenotsupposedtosaythistome!Ididhing!（嘿！你不应该和我说这些的！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说着，她用双手捂住耳朵，一边笑一边拼命摇头。
“eon，Grace!Everyonow.Iamnotstupid.（得了，Grace！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了。我不傻。）”Johnny装老大似地说。
就在这时，高明突然破门而入。他手里举着几张纸，高兴地喊道：
“Hey，myfriends!Imadeit!（嗨！朋友们！我搞定了！）”
Johnny和Grace被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了下来。Grace接过高明手中的纸，仔细查看。
Grace说：“Yes，hedid.（没错，他搞定了。）（没错，他签字了。）”
“Welldone!（干得好！）”Johnny又拍了一下高明的肩膀。高明问：
“Shallwehavenow?（我们现在可以开会了吗？）”
“Sure!I’twait!（当然！我已经等不及了！）”Johnny爽快地答道。
那边，Jojo看着Eric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她一直看着他慢慢地走到她的座位前。
Eric停了下来。他的手里捧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叠资料，当然，还有那几张纸。
Eric抬起头来，把他那两束没有焦点的目光投向了Jojo，然后逐渐聚焦，聚焦……
Jojo迎着他的目光。她的脸色在Eric正在聚焦的目光下逐渐凝固，凝固……
Eric轻轻说道：“是你！”
Jojo慢慢地摇头。她盯着Eric的眼睛，慢，而稳地一直摇着头。
Eric突然堆上了一脸笑容！他仍看着Jojo。Jojo一怔，是被他的变脸吓到了。
Eric说：“好啦！我开玩笑的！Jojo……我们，走着瞧。好戏，还在后头。”
说着，他自顾自地离开了Jojo的座位。Jojo的眼睛跟随着他远去的背影，油盐酱醋洒满一脸！对，可能还有茶。
Eric抱着一个装满文具和书本的纸盒子，一个人直直地站在电梯里，下降。
他的目光涣散，脑子却在燃烧。也许此刻他的脑子需要全身的能量供应，他站着，一动不动，脑子里在回放刚才和高明的谈话。
刚才在办公室里，Eric大喊要见高明之后，高明又回到了会议室里。高明露出难测深浅的微笑，默默地看着对面的Eric。Eric正在激动地说着什么，高明却一直含笑不语，然后他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什么。他把纸推到Eric面前。Eric疑惑地看纸。纸上写着两行字——“你是我的棋子。事后有人找你。”Eric抬头看高明，高明把纸收回去了。
电梯“叮——”地一声把Eric拉回现实。Eric抱着那个纸盒子从电梯里走出来到了停车场。他走到自己的车旁，车受到感应，“呜呜，咔哒”地响了两下。Eric打开后门，放入纸盒。然后他环顾四周，貌似恋恋不舍似地打开前门，坐到方向盘前。他双手搁在方向盘上，眼睛毫无焦点地看着前挡风玻璃外——他还在烧脑。回放的镜头在继续：
Eric对着高明摇了摇头。高明把那张纸反了过来，在背面又写下了什么，然后把纸推到Eric面前。Eric看了下纸，然后抬头看高明。高明对着他点了点头，脸上满是真诚的笑容，还说了句“聪明点！”。Eric不再犹豫，在Grace给他的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吧——！”，猛地一声汽车喇叭声又把Eric拉回到现实。一辆越野车从Eric的车前快速穿过。Eric坐在车里，摇了摇头，然后启动了车子——他的脑子却熄火了。他等了片刻，然后一踩油门。车唧唧呜呜怪叫着，往外疾驰而去。
“聪明点！我聪明吗？天知道！”Eric自己和自己说道。
此时的高明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慢慢地从裤兜里拿出刚才写给Eric看的那张纸，纸上写着两行字——“你会过上比现在好几倍的生活。相信我！”。稍顿，他起身走到墙角，把纸塞到碎纸机里。随着碎纸机的响动，那张纸顷刻之间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