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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相认

袁宗达很是消沉了一阵子,三天两头偷偷摸摸的往雪三娘那里跑,解语花到底是解语花,每次都能说到袁宗达心里深处,得了好些安慰,袁宗达总算是打起来精神。

回过神来,就如同上回张式衡那案子一样,袁宗达总觉得哪里不得劲。

一日在街头赶路,不巧看到张浥尘那不正经的道士正带着侍女壬秋在外头闲逛,袁宗达本想过去打个招呼,却见张浥尘兴奋的带着壬秋流连各式珠宝铺子,一时兴起就跟踪起来。

玉泉宫的道士戒律之严是出了名了,号称天下第一道,钱财从来都归公去做善事,这破道士哪来这么多钱?

袁宗达心里一阵疑惑,悄悄的观察了好一阵子。

张浥尘浑然不觉,花钱花的十分的爽,壬秋也没发现后边有人跟着,被眼前的珠光宝气迷的眼神闪烁。

袁宗达稍一打听,才问了几家就发现张浥尘居然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经花了十万钱了。

真是败家的可以!

袁宗达惊呆了。

袁宗达继续跟着,壬秋照镜子时候从背后发现了躲在后边大旗幌下偷窥的袁宗达,蓦然警觉起来,装作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的样子告诉张浥尘被跟踪了。

张浥尘也很机警,并不回头去看,小声的告诉壬秋,一会怎么打配合。

结完账后,壬秋磨磨蹭蹭的出门了,张浥尘则从后门出去了。袁宗达见只有壬秋出来便跑到那家店里探情况,一见开着后门立马明白了,便急匆匆的从后门追去。

这巷道里岔路极多,袁宗达便叫来巡街的兄弟一起帮忙分头找,一个小兵发现了七拐八拐的张浥尘便跟了上去,不料追到一个胡同的的拐角的时候,张浥尘突然就不见了。

张浥尘跑的正欢,路过一户人家的时候,院门突然打开,一只大手伸出来将他拉进去。

张浥尘心里一惊准备喊叫,另外一只大手立马捂上了自己嘴巴,然后自己就身不由己的被拖进了屋内。

那兵士见张浥尘失踪,只好沿着小巷子挨家挨户的敲门。

敲到一户人家的时候,越同舟出来开门了,那兵士问有没见过一个道士,越同舟称没有见过,兵士准备进去搜查,越同舟拿出锦衣卫百户的牙牌,兵士立马抱拳致歉走了。

张浥尘正躲在越同舟家里,见外边没了动静,就出来准备道谢,刚才一时慌乱,张浥尘没能看清越同舟的样貌,这会瞧见,立马认出来这是自己之前在锦衣卫北镇抚司遇到的那个佩戴紫金刀的人。

“今日遇急,多谢兄台出手相助,敢问兄台大名啊?”张浥尘深深作了个揖,满脸诚挚的问道。

“你到底因为何事被人追查?”越同舟并不理会他的热情,盯着他压低声音问道。

张浥尘心里有些不爽,关你屁事,就算你不帮我我也跑得掉的好嘛。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道:

“兄台如不方便告知也没关系,这里有10两银子,足够兄台买点酒菜,我还有急事,就此别过。”

张浥尘拱了拱手轻弹手指,甩了一张银票扔桌上就准备往外走。

“越同楫!”

“哎!”

张浥尘听到背后传来这三个字本能的回应道。

那个哎字才吐出来便像是浑身触电一样呆在那里,原以为这世上知道自己真名姓的人除了师父其他都已经死绝了,却还有人唤这三个字,难道?

张浥尘满眼疑惑的慢慢转身死死盯着越同舟那双眼睛,却见那个有些黝黑的面庞上,一双有神的眼睛已是噙着泪的样子。

“我是同舟。”

听到这句,张浥尘再也忍不住了奔过去紧紧抱着哥哥泪如雨下。

十二年了,我以为你们都死了,夜半惊醒的梦境里,常常是满地焦土狰狞的回忆;十二年了,我以为我可以忘记,嬉笑怒骂看似平常,孤独却如同毒蛇般蚀骨铭心;

十二年了,我以为归去已无方,那个惊慌的小孩子,已经被我彻底埋进心头隐藏。

我是越同楫,亦是张浥尘,这世上竟还有人知我原来模样。

十二年前的惨剧,彻底在张浥尘眼前浮现。

永乐十年的腊月寒天,那时候张浥尘还不叫张浥尘,也不是什么道士,只是大明九边镇之一的宣府镇附近一个偏远小山村山荷沟的幼童。

父母亦是寻常的山民,忙时耕作,闲时打猎掏鱼,一家四口,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也其乐融融,直到那一年冬天的到来。

山荷沟民风淳朴,只有越和王两姓居住,老人口耳相传说两姓本是一家,是越王勾践的后裔,不知道多少年前第一代祖先为了逃避祸乱,带着两个儿子迁居于此。

为了掩人耳目,一房易姓为越,一房易姓为王,在此定居,到了大明永乐年间,已繁衍出百余户人家。

越同舟和越同楫兄妹同时出生在一条船上,得知消息的父亲欣喜若狂,便以舟楫命名之。

稍大些,兄妹二人便帮着家里维持生计了,乡里人冬日无事,小孩子又大多顽劣,父母便送二人去村里老教书匠九叔公那里入了私学上所谓“冬课”。

一来可以跟着九叔公学点粗疏文字,二来九叔公还办了一个土戏班子,名曰“寿喜班”,专挑一些聪慧的孩子排些昆曲喜剧在周边演出赚点散碎银子。

越同舟身形灵活性格稳重,常常扮演些武行角色,越同楫记忆力极好大段唱词看一遍便过目不忘,二人深得九叔公宠爱。

一日九叔公收到外村一个乡绅的请帖,邀“寿喜班”出演堂会,为了办好这次堂会,九叔公专门拉来了已经出嫁的金嗓子越照花和其弟弟越照林、以及越同舟的堂兄越孝棠、同村的王寅龙、王涉川、越初荷一起排练。

因乡绅点名要听《观音送子》的曲目,还缺个婴儿,便证得村里一对夫妇的同意,将其刚出生几个月但是辈分极高的“太爷爷”也拉来做了临时演员。

乡绅出价很高,九叔公不敢怠慢,一行十人在堂会举办的前夜便赶了过去,三天大戏唱罢,等众人赶回山荷沟的时候,却只见焦土一片,山荷沟已经被夷为平地。

九叔公拖着年迈的身体赶到宣化县城报官,却反被当成逆贼遭到毒打,狱卒见其可怜悄悄的放了他,九叔公回来没多久便冻饿而死,剩下的人亦遭到追杀。

众人准备去投靠嫁在附近的女系亲属,却被好心人告知凡是跟山荷沟人有亲属关系的人家都已经全部被抓走杀掉了,连刚出生的小孩都没留下,剩下的逃的逃,也都不知去向了,这下“寿喜班”的十人彻底成了孤家寡人走投无路。

九叔公临死前刺破手指写下血书鸣冤,越照花当时年纪最大,刚刚失去父母和婆家亲人的双重悲痛让这个从未出过宣化县的弱女子变得坚强起来,她不顾众人阻拦执意要孤身一人上京告御状,越照花的弟弟越照林当时只有八岁担心姐姐安危也执意一同前往。

大家将身上所有的食物和钱财都给了越照花和越照林姐弟做盘缠,而后剩下的人由年纪最大的越孝棠和身体最壮实的越同舟分别带队一路逃荒赶往京城。大家都没去过京城,为了方便汇合,越孝棠提议在九叔公常提起的京城香火最旺的香叶寺最大的那尊佛前汇合。

大家都以为还会再见面,阴差想错里,一别竟是生死茫茫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