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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凤血金钗

风随云正严阵以待,突听门扉开启,紧接着登楼声响起,公输缺的身影随着足音渐响出现在楼梯口。

公输缺见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先是微一错愕,然后一边连声道:“切莫动手”,一边连忙站到两人中间,将两人隔开。

“红影”见公输缺隔在中间,立刻将手垂下。

风随云见对方先收起架势,也还刀入鞘。

公输缺见双方缓和下来,松了口气,环视一周,见小楼内到处银光闪耀,插着不同种类的暗器,或飞镖,或小斧,或银针,不禁哑然失笑道:“你们二人是要拆了老夫这小楼吗?连我的太师椅上都布满了暗器。”

两人连忙道歉,然后开始四处清理暗器。

风随云刚才被连续两轮密集暗器打得只有招架之力,心中确实对“红影”暗生钦佩,此刻见小楼内到处暗器,更有很多暗器被自己双刀劈飞后仍能深嵌墙壁或木板之上,更觉得对方于暗器之道的修炼丝毫不亚于自己于刀道。

风随云忙着处理四周的暗器,“红影”已经先将太师椅上的暗器全部拔除,以便公输缺入座。

公输缺舒适地坐入太师椅内,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对风随云道:“看这屋内的情形,你定是接连挡下了两轮‘天雨飞花’。风清云的儿子,果然不同凡响啊,哈哈。”

“红影”乍闻与自己交手之人乃是刀榜榜首“浩风清云”风清云的儿子,恍然道:“难怪年纪轻轻有如此刀法。”

风随云问道:“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你却是何人?”

“红影”道:“在下花飞雨。”

风随云奇道:“没了?”

花飞雨微微一笑道:“没了。风少侠还想知道些什么?”

风随云愕然道:“既然是武林中人,总有个师父吧。”

花飞雨淡然一笑道:“家师不准在下透露半点有关师门的事情,风少侠还想知道些什么?”

风随云皱眉道:“你既然年近二十,该有家庭吧。”

花飞雨淡淡一笑道:“家父不准在下透露半点有关家门的事情,风少侠还想知道些什么?”

风随云不禁为之气结,没好气地道:“什么也不想知道。”

花飞雨淡淡一笑道:“那还请风少侠将拔出的暗器还我,在下家贫且身无长计,得留些典当之物。”

风随云见花飞雨处处敷衍,心中不悦,右手一挥,将一把暗器直洒过去。

花飞雨宽袖一展,将暗器全部收走。

公输缺见二人斗嘴斗气,哑然失笑道:“随云前来找我,定有些事情吧。”

风随云虽然不喜花飞雨,但是对公输缺依然非常尊敬,当即恭敬地回答道:“小侄确有要事要求公输先生。”

公输缺慈祥一笑,道:“但说无妨。”

风随云道:“小侄此次前来洛阳,实是为了求取一小块凤血石以赠心仪女子。如今左老爷子反悔,小侄别无他法,只好来求先生。”

公输缺一哂道:“言而无信,真不知道他怎么赚到的钱。”

花飞雨一怔道:“凤血石价值连城,一小块也相当不菲,你当真是只为一心仪女子而求?”

风随云不悦道:“有什么可假的?”

公输缺也稍微愣了一下神,但见风随云神情真挚自然,丝毫不似作伪,心下也不由得忆起自己的年轻时代。

念及往昔,一时间快乐苦涩齐聚心头,想要梳理个明白,却发现全是徒劳,心思巧妙无人能及的公输缺也不禁苦笑着摇摇头,抬头望进风随云那清澈明亮的眼眸里,缓慢而坚定地道:“随云放心,给我些许思考的时间,定当如你所愿。”

风随云大喜,拱手行礼道:“得先生一诺,小侄甚是心安。”

公输缺哈哈一笑,转身摊开一卷空白图纸,不再说话,只是冲风随云和花飞雨摆摆手,示意二人离开。

风随云上次见过公输缺的古怪性子,花飞雨自幼和公输缺生活多年,更是司空见惯,当下都告辞离去。

步出小楼,阳光正明媚。

花飞雨边走边伸了个懒腰,向风随云道:“想不到你刀法狠辣,武风悍勇,心却细腻。太昊山距离洛阳足有千里之遥,你不畏艰险而来,居然只为了个女子。”

风随云不悦道:“凤血石虽是价值连城,但在我眼里,难及佳人一笑。”

花飞雨饶有兴趣地看着风随云,嘴角浮起笑意,却是笑而不语。

风随云心下不悦,不再理会他,脚步不停,径直往住处走去。

花飞雨看着风随云离去,眼中的笑意更浓,张口叫道:“记得两个时辰后去公输先生的小楼。”

风随云回首,问道:“为什么是两个时辰后?公输先生并未说过什么时候去见他。”

花飞雨笑道:“公输先生设计小型物件,从来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风随云点了点头,道声“谢了。”

花飞雨没有答话,笑着挥挥手,转身离去。

太阳逐渐西斜,阳光漫不经心地洒在小楼上,使这外表平平无奇的冷清小楼多了些温暖。

公输缺坐在太师椅内,满意地看了一眼刚刚完成的图纸,喝了一口杯中的清茶,缓缓闭上眼睛,享受着这忙碌过后的阳光。

微风从窗户钻进来,带来一阵舒适,公输缺布满皱纹的脸缓缓地舒展出一个笑容。

只听“吱呀”一声,一楼半掩着的门扉打开了。

风随云快步走上楼来,躬身行礼。

公输缺和蔼地笑了笑,指着桌上的图纸,道:“随云拿着这张图纸去洛阳城东的‘巧工记’,找他们的老板银叶,就说事成之后,图纸送他。”

风随云拿起图纸一看,见上面分不同视角画着一支金凤钗,更兼有各式精确计量长度。凤钗头部由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构成,凤眼镂空,凤嘴衔珠,充满流线美感的双翅和尾羽也由镂空技法制作。凤钗头部华美精巧,钗身布满细腻灵动的云纹,整支金钗处处流露着匠心独运。

“公输先生果然非同反响,我虽非女子,却也望之心动。”风随云望着如此精美的凤钗,禁不住喜上眉梢,对公输缺大是感激。

公输缺笑了笑,对风随云道:“快拿去找银叶吧,着他三日内赶制完成。我明天也要开始设计雕琢凤血石了。”

风随云点点头,拜别公输缺,前往城东巧工记去了。

洛阳城布局合理,城东的一小部分片区都是以经营手工业为主,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小至珠玉挂坠,大至各类器皿,一应俱全。

巧工记以打制精巧金银器具出名,老板银叶更是全城最负盛名的银匠,近年来只为达官显贵或是武林中的知名人士服务。

风随云走进巧工记,见内里按照金器、银器、铜器、铁器、玉器等分设柜台,正门左侧则设立专门负责器物外观设计的柜台,整个店铺设计精良,功能区域排布井然有序,人员配备合理,保证了工作的高效进行。

风随云心中赞叹银叶对巧工记工作柜台的高明设计,一个伙计热情地迎上来,问道:“这位兄台要打造什么?可有设计图纸?”

风随云见对方热情,心中也不禁大有好感,微笑着道:“我特来找银叶先生帮忙打造一支凤钗。”

伙计热情地道:“兄台的玉牌还请出示一下。”

风随云愕然道:“玉牌?”

伙计见多识广,一见风随云的反应,立马知道风随云只是初来巧工记,解释道:“老板近年来甚少亲自接活了,平日里也深居简出,就连我们也极少能见到他。只有获得我们巧工记玉牌的客户提前一天预约方能见到他。如果没有玉牌,我们也无能为力。”

风随云一呆,哪想到银叶居然有这么大的名气,而且定下了如此规矩。

伙计见风随云手中拿有图纸,接着道:“兄台何不将图纸交给我们店的华先生,他是我们巧工记除却老板外的第一巧匠,相信也能让兄台满意。”

风随云本想开口说出是公输缺推荐自己来找银叶,但想到既然华先生是巧工记首屈一指的人物,应当也有能力打造凤钗,当即点点头,跟着伙计进入左侧柜台,见到了正在设计一件玉器花纹的华先生。

华先生身穿黑衣,脸容古拙,身形颇瘦,双手修长灵活,正在一张图纸上一丝不苟地画着各式各样的巧妙花纹,风随云丝毫不懂花纹样式,只觉得赏心悦目,却叫不上名称来,正欲开口询问,却见伙计朝着自己打个眼色,示意自己不要说话。

风随云了解到这位华先生工作时不喜旁人打扰,当即站在一旁,默默欣赏。

过了半响,华先生放下画笔,伸了个懒腰,对着刚刚设计完成的作品,甚是满意地笑了笑。

伙计见机上前道:“华先生,这位兄台在此等候有一阵子了,还请您看看这副图纸。”

华先生这才发现屋中尚有两人,连忙歉然道:“请恕在下怠慢。”眼光停留在风随云身上,出口赞道:“如此器宇轩昂的少年,果真是百里挑一。”

风随云微笑以示回复。

华先生摊开图纸,凝神一看,不由得“哦”的一声,眼露惊奇之色,也不管风随云是否听得懂,满脸兴奋地指着图纸讲道:“你看这凤钗,全身曲线优美灵动,尤其是这对以镂空技法制成的双翼,线条舒缓却有跳脱之感。虽有跳脱之感却不显张扬,更隐隐有振翅而起,破纸飞出之感。当真是绝品呐。”

风随云听对方讲得头头是道,自己却对此一概不知,当下只能笑着点头称是,装出一副也颇能欣赏到其中妙处的样子,心中暗自尴尬不已。

华先生兀自对着凤钗图纸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伙计笑着对风随云道:“有此等上佳设计,再经华先生巧手打造,定当使兄台满意。”

风随云心中喜悦,正待开口,却听华先生一声叹息道:“只恨在下铸造能力有限,难以完成如此精巧的凤钗,怕是只有老板一人方有此能。”

风随云只好开口道:“是公输缺先生推荐在下前来求见银叶先生,此图纸亦是公输先生亲笔所绘,还望各位能通报一声。”

华先生听闻公输缺之名,当即展颜笑道:“原来是公输先生的设计,难怪如此精妙绝伦。”旋又为难道:“只是老板素来与公输先生不睦,只怕我通报了反得恶果。”

风随云闻言一怔,原先以为公输缺与银叶是至交好友,哪里想得到二人竟是不甚和睦,实在是难以明白为何公输缺要推荐自己前来求助银叶。

正在错愕间,脚步声响起,一个脸色蜡黄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人笑着走进来,边走边道:“华先生,舒某又来拜访你了。”

华先生连忙热情地迎接道:“舒大侠何须客气,不知今日又来找华某设计什么暗器?”

舒大侠哈哈一笑道:“这次是要华先生的铸造功夫,设计图纸我已经备好了。”

说着将图纸摊开在桌上,得意地笑了笑,道:“老华你看一眼,这‘碎梦蝴蝶刀’如何?”

风随云素来爱刀,对方的刀虽是暗器,但是听到如此好听的名字,也不禁心生好奇,凑上前去观看。

图纸上画着一柄状如蝴蝶收翅,造型优美别致的小刀。

小刀由两块一模一样的上大下小两段呈弧形锋利刀片组成,线条流畅,中间用环扣相连,打开后成蝴蝶展翅状,甚是精美。

华先生点头称善,道:“这刀中间的环扣,才是真正的高明之处”。

舒大侠得意地笑道:“我这‘碎梦蝴蝶刀’只需在发刀时暗施巧劲,就能控制环扣的松开时间。一旦环扣松开,两片小刀则能分开攻击敌人,防不胜防。哈哈,老华,你可要为我多费费心啊。”

华先生笑道:“如此精巧暗器,价值不菲啊。”

舒大侠扬天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放在桌上,道:“够打造二十把了吧。”

华先生掂了掂金子道:“足够了,不过这小刀结构复杂,只怕没那么快。”

舒大侠道:“四天时间足够了吧。”

华先生欣然道:“相当足够。”

舒大侠甚是高兴,扯着破锣嗓子道:“这‘碎梦蝴蝶刀’该是你今日见到的最精美器物了吧。”

华先生笑道:“碎梦蝴蝶刀确是精美,但是却是我今日见到的第二精美之物。最好的东西,是这位小兄弟带来的。”说着将公输缺所绘凤钗图纸从“碎梦蝴蝶刀”的图纸下抽出。

舒大侠看着凤钗的图纸,顿时目瞪口呆,转头望向风随云。

风随云微笑以示回应。

舒大侠见风随云背负双刀,开口道:“小兄弟用刀的?找老华打造这凤钗那可是找错人了,他虽然铸造功夫不俗,但尚不足以完成如此精巧的工作。”

华先生哭笑不得地道:“说得好像你行一样。”

舒大侠笑道:“这凤钗,只有银叶先生有本事打造,小兄弟不如去找银叶吧。”

风随云难掩失望地道:“我并无巧工记的玉牌,连图纸都送不进去,更不要提见到银叶先生的人了。”

舒大侠哈哈一笑,伸手冲怀里掏出一块精美玉牌往桌上一拍,豪爽地道:“伙计,预约银叶先生。酉时三刻,醉乡楼二楼香音阁。”

伙计和华先生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舒大侠,风随云更是惊喜莫名,满眼感激地看着舒大侠,说不出一句话来。

伙计拿起玉牌,验过真伪,一脸为难地道:“老板说过,只能预约隔日,当日到不了。”

舒大侠哈哈一笑道:“就说燕轻歌也在。”

伙计闻言,立即拿着图纸告辞去找银叶先生了。

华先生一脸惊异地道:“你从哪里得来的玉牌?居然请得动燕轻歌?”

舒大侠哈哈一笑道:“不告诉你,”伸手挽起风随云,“和你一见如故,我们喝酒去。”

二人出了巧工记,舒大侠拉着风随云一路往南。

风随云诧异道:“醉乡楼不是在城北吗?”

舒大侠哈哈一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脚下步速加快,转入一条横巷之中。

舒大侠像是有意考较风随云的功夫一般,步伐越来越快,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内穿插游走。

风随云无奈,只好紧跟着。

过不多时,二人来到城南的一间小屋内。

屋子不大,内里布置高雅,笔墨馨香,墙上的一副对联更增文士气息,却偏偏和舒大侠的豪放姿态格格不入。

舒大侠着风随云稍事休息,自己进入内房。

风随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此人行事神秘诡异,对自己虽然并无恶意,心下却也不敢松懈。

过不多时,一个身穿华丽服饰,留一字胡,面目略带酒色浮肿的中年男子从内屋走出来,向风随云招呼道:“我们出发去醉乡楼。”

风随云一脸惊愕地看着面前这拥有悦耳嗓音的陌生男子,不由自主地问道:“阁下是何人?”

中年男子嘿嘿一笑,突然变了一副破锣嗓子道:“在下乃是洛阳最大的盐商,朱青。”

风随云大吃一惊道:“舒大侠?”

“朱青”佯怒道:“哪来的少年如此无礼,叫朱老板!”

风随云怔怔地道:“朱老板。”

“朱青”恢复悦耳嗓音,转怒为喜道:“孺子可教也。出发。”

酉时三刻,风随云“朱青”和名满洛阳的艺妓燕轻歌已经在醉乡楼的香音阁中等候。

桌上摆了几样精致小菜,几碟应季水果和一壶美酒。

“朱青”和燕轻歌聊得火热,时不时传来二人调笑之声。

燕轻歌媚眼如丝,肤若凝脂,嘴唇薄厚相宜,加上一番细心装扮,着淡色青衫,颇有清新脱俗之感。只是颧骨略高,鼻梁稍有起节,略显美中不足。

风随云见燕轻歌貌美如花,心中暗道:确是少见的美貌女子,但是比起萧然依然要逊色几分。

眼中看着燕轻歌,心中念着萧然,风随云不自觉地眼露温柔,嘴角溢出笑意。

燕轻歌年纪较风随云为长,此时见这俊秀少年望着自己,眼露爱慕之色,当下报以一个微笑。

这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一个五十岁上下,身穿淡雅蓝衫的男子走入房中。

男子身长五尺余,眉长过目,双耳过眉,额头高阔,脸颊瘦削,显得鼻梁高耸而起,一派孤傲之气。颌下留着三缕长须,直垂到胸,更添几分傲气风骨。

男子眼神扫过三人,对风随云颇为冷淡,对“朱青”微笑点头,到了燕轻歌处,则变得眼神炽热起来。

风随云见对方毫无礼貌,心中有气,但想起自己有求于他,只好心下暗叹一声。

“朱青”站起身来,热情地迎接,道:“小弟实是有要事相求,否则断然不敢请银先生破例。为了赔罪,特邀燕小姐携带琵琶前来弹唱两曲。”

风随云心中只求银叶能出手打造金钗,对于燕轻歌献艺与否,毫无兴趣。相反,银叶听得燕轻歌要弹琴献唱,表现得十分欢喜。

银叶笑着道:“燕小姐每日里繁忙,上一次听到燕小姐的歌声,尚是一百一十三天前了。余音绕梁,至今未绝。想不到今日朱老板如此厚爱银某,受宠若惊啊。”

风随云听得银叶对燕轻歌竟迷恋至此,心中不禁好笑。

“朱青”也听得心里暗暗好笑,面子上不置可否,只是随意客套几句。

燕轻歌受邀而来,自是知道如何处理,媚笑着道:“朱爷的小友尚有要事相求呢,银先生还请先答应了这位小兄弟的事情吧。”

银叶闻言,连口笑道:“此事好说,此事好说。”说罢从怀里掏出图纸放在桌上,接口道:“听得巧工记的伙计说燕小姐和朱爷在此,就立即赶过来了。这图纸尚且未看呢,我现在看看。”

“朱青”听得心下发笑,本想开口讥讽几句,却听银叶“咦”的一声,接着敛起笑容,皱眉问道:“这图纸从何处得来的?”

风随云尚未答话,“朱青”缓缓地道:“这卷图纸得自天下第一能工巧匠,公输缺。”

银叶闻言,眼角一跳,冷笑道:“既然有公输老儿相助,何须我银叶?”

风随云听到银叶出言不逊,心中怒火腾起,正要发作,“朱青”从桌下伸足踢了他一脚。

“朱青”嘿嘿冷笑道:“公输先生听闻银先生近年来手艺减退,故而避不出门,是以亲绘此卷。”

银叶嘿嘿冷笑。

“朱青”续道:“先生又说,此钗设计精巧,流线回转之处对于铸造者来说极难。钗身的螺旋云纹打造之术,也已近乎失传。所以特嘱在下带来此图相试。”

银叶冷笑道:“公输老儿设计的金钗确实精妙绝伦,但却也难不倒我。”

“朱青”哈哈一笑道:“多磨些时日,用些粘黏之法,在下也能打制此金钗。”

银叶不屑地一哂道:“下等庸才才会用粘黏之法,此金钗设计复杂精妙,但也花不了我两日之功。”

“朱青”脸现讶色,燕轻歌轻呼道:“如此复杂的金器,银先生竟能在两日内完成?轻歌都特别有兴趣想一睹成品呢。”

银叶鄙夷地瞥了一眼脸现讶色的“朱青”,转而换上一脸温柔笑意和些许自豪,充满自信地道:“银某必不使燕小姐失望。今日暂且失陪了。”

言毕,银叶收起图纸,朝着“朱青”冷哼一声,起身离去。

“朱青”仰天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朝燕轻歌道:“谢过燕小姐。”

燕轻歌轻笑道:“不用谢我,这是我付的酬劳。”

“朱青”笑道:“这酬劳当真价值不菲,我都不知道近日里自己涨价了。”

燕轻歌眨眨眼,顽皮一笑道:“我也只给你两日时间哟。”

“朱青”一笑道:“我这就回去赶工。”

燕轻歌站起身来,轻笑一声:“一言为定。”就这样穿门而出去了。

留下一脸迷惑之色的风随云望着“朱青”半晌无语。

“为什么要帮我?”风随云问道。

“因为我乐意。”“朱青”淡淡一笑,“我赶时间,先走了。”言罢,径直从窗户中飞出。

风随云在椅子里呆坐了一会儿,拿起酒壶斟了杯酒,一饮而尽,举筷夹了一些小菜,自言自语道:“好酒好菜,不能浪费了。”

人们总是在感慨时间过得很快,其实并非是时间过得有多快,而是人有记忆,记住了原来遇到的人,记住了原来发生的事。时间依然按照它自己的速度在走。

转眼已是两日后,风随云再次偷偷来到公输缺的小楼。

这一代能工巧匠拿着金凤钗,轻轻眯着眼睛,换着不同角度仔细地端详着。公输缺的眼睛中时而透出惊奇,时而透出迷惑,一时间各种复杂心情都聚集在眼眸中。

公输缺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终于将金凤钗缓缓放在桌上,一声长叹,闭上双眼,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风随云不明就里,只好默默站在一旁。

沉默良久,公输缺睁开眼睛,苦笑了一下,喃喃地道:“竟真的被你打造出来了,好一个银叶啊。”

转头看了风随云一眼,见他满脸的迷惑神色,公输缺苦涩一笑道:“我设计的这金钗甚是难以锻造,我自己并无把握,想不到银叶竟能在两日内打造出来。”

风随云忍不住问道:“这银叶到底跟先生是什么关系?”

公输缺眼中闪过痛苦神色,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他是我最年幼的师弟,足足比我小了二十岁。”

阳光照在凤凰口中衔着的透明琉璃珠上,折射出一道柔和光线,落在公输缺布满皱纹的眼角上,隐隐泛起一阵晶莹。

风随云不敢再问什么,却也不知是否该离去。

公输缺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好暖和的太阳啊,你去找飞雨前来吧。”

风随云应诺离去。

左府的一间屋子里,笔墨生香,一副美人画卷刚刚完成。

花飞雨执笔看着自己笔下的美人,甚感满意地笑了笑,对他而言,不计酬劳地为美人作画本就是人生美事之一。

每个画家都会在完成一副作品后,如同一个多情的公子观看恋人般观看自己的画作。

花飞雨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刚将画具都收起,听见敲门声。

“请进。”

风随云应声推门而入,拱手道:“公输先生请花公子前去小楼。”

花飞雨见风随云进来,笑了笑道:“好的,这两日见风少侠甚是焦虑,不知所为何事?”

风随云一愕道:“那么清楚地写在脸上吗?”

花飞雨哈哈一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走吧,我们去小楼。”

风随云尴尬地道:“公输先生并未邀我前往。”

花飞雨一愣,旋即笑道:“那就劳烦风少侠帮在下一个忙吧。”

风随云问道:“什么忙?”

花飞雨将一个卷轴交给风随云,道:“请风少侠前往城西的‘素山画坊’将此画装裱。”

玉不琢,不成器。

凤血石也是如此,本来手掌般大小而且毫不起眼的暗红色玉石在天下第一能工巧匠公输缺的刻刀下逐渐变得轮廓分明起来。

能雕琢绝世美玉,本就是每一个雕刻工匠的梦想。凤血石极为罕见,且质地坚硬,甚是不易雕琢,公输缺聚精会神地处理着每一刀,生怕稍有不慎,手下劲力控制不当,既破坏了整体美感,更毁了这绝世珍宝。

公输缺小心翼翼地雕刻着每一刀,花飞雨更加小心地收集着所有雕琢落下的碎屑。

一老一少二人,一个人一丝不苟地进行着玉器雕琢,另一个人专心致志地用工具挑选着凤血石碎屑中合适的石粒。

不知不觉之间,夜已深。

花飞雨满头大汗地停下手头的工作,向公输缺道:“这打磨玉石的工作真是考验耐心啊,每一颗石粒都要求浑圆无痕,还要大小不一。先生下次设计凤钗的时候,可否考虑走简易路线?”

公输缺放下刻刀,坐入太师椅,哈哈一笑道:“想不到连自幼苦练暗器接发之术,指间功力远超常人的少主都会觉得吃力,老夫应当感到自豪才对啊。”

花飞雨也跟着笑道:“先生的得意作品虽然颇多,但我觉得只要此钗完工,当可和偷天爪并齐。”

公输缺带着些许自豪地一笑,道:“偷天爪在少主手中,肯定比在老奴手中更能发挥威力。身为机关巧器工匠,最为自豪的事,就是自己的作品能在自己身殁之后,依然留传。”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花飞雨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枚药丸,喂入公输缺口中。

公输缺甚是狼狈地将药丸吞下,调息了一会儿,方才理顺气息,满是苦涩地摇摇头,苦笑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任谁也抵挡不了这天地间的定律。”

伸手按在花飞雨肩头道:“少主啊,这普天之下,能将老奴的机关术和偷天爪发扬光大的人,非你莫属。”

花飞雨泪盈眼眶,望着眼前这风烛残年的老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输缺半躺入太师椅内,缓声对花飞雨道:“少主早点回去休息吧,老奴动起工来甚是着迷,竟连少主的晚膳也给耽误了。还望少主莫怪。”

花飞雨强忍着泪水,强颜欢笑道:“先生说哪里话,飞雨自幼由先生照顾长大,早就待先生和师父如同亲父一般。还望先生以后莫要再以少主相称。”

公输缺一笑,望向花飞雨的眼中满是慈爱,柔声道:“夜深了,雨儿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还得来帮我赶制这金凤钗。”

花飞雨点头。

翌日正午时分。

金凤钗终告完成。

花飞雨满脸兴奋地看着这绝美珍品在自己手上完成,心中喜不自胜,冲着公输缺喊道:“先生,快看。”

公输缺看着这自己一手设计的精美钗子终于在花飞雨的手上制成,饶是他一生制作机关巧器无数,此刻也颇感自豪喜悦。

只见凤凰原本镂空的眼睛已经嵌入了两颗晶莹圆润的凤血石碎粒。圆珠滚动,宛如凤凰转动眼珠,使这铸造而出的凤凰好似活过来一般。

凤凰的翅膀和尾羽上,按不等间距错落排列着凤血石的碎粒,呈现出一种不对称的别致美感。

阳光照在凤凰口中衔珠之上,折射的光芒精确无比地照耀着凤钗上排布的凤血石。

一时间每一颗晶莹剔透的凤血石都在阳光照耀下显现出动人心魄的光彩,凝神静观,细小石粒中隐隐有光华流动。

花飞雨轻轻一吹,凤凰口中衔珠轻轻转动起来,带动阳光一明一暗地折射在凤血石上。一时间光华流动宛如波浪,一层一层的红色光芒从整只凤凰身上流过,犹如凤凰振翅欲飞。

公输缺设计凤凰口中衔珠,正是为了琉璃珠能折射阳光,引发凤血石在光照下流光溢彩的独特之处,心中本有对此奇妙绝美景象的预料,但依然想不到最终呈现出的效果竟是如此的摄人心魄。

花飞雨则是首次见到凤血石,一时间被此景象震撼,眼睛中满是不可思议与兴奋,张开了嘴巴,却连一声赞叹也发不出。

一老一少贪恋了半晌,见多识广的公输缺方自回过神来,轻轻一笑道:“比起此钗来,我为左亭设计雕琢的这南山石,则逊色不少啊。”

花飞雨笑道:“风随云年纪尚幼,但是重情重义,颇有乃父之风。先生怕是念及昔日旧情,才为他费了些心思吧。”

公输缺缓缓地道:“念及与风清云的旧情只是其一,风随云心地善良,人品俊秀,兼之重情守诺,实是难得。太昊山远在千里之外,他与镜水月陪同姚飞一路护送凤血石到洛阳,一路上接连遇伏,恶战连连,竟只是为了个心仪的女子。”

说着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一分凄凉,道:“不由得让我想起年轻时的圣主啊。也是如此俊美的样貌,也是如此过人的胆识武功,也是如此深情重义的男儿。唉,可惜啊。”

言及主人,花飞雨本来喜悦的脸上也凝固了一层哀伤。

花飞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若无那些经历,只怕师父也创不出那绝世剑法。”

公输缺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以一世孤独换一套‘伤心剑诀’,你愿意吗?”

花飞雨黯然低头,什么也没有再说。

公输缺长叹道:“只盼这孩子能少受些苦难,多一丝尘世幸福平凡之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