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符内传出的声音非常坚决,且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虽然看不见玉符另一头那说话之人的模样。但谁都知道,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能命令魏吞云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当今天子,大唐的皇帝。另一个,便是那阴阳寺卿,谭宗孝。
而此人,正是御神庙的真正头目。只不过,所有人都不明白,谭宗孝为何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叫魏吞云回去?而且,直言说人杀不得!
魏吞云眼看便要得手,自然极不甘心。可玉符那边催得异常紧急,没有办法,魏吞云只好收了法剑。随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陆忻,带着御神庙的纵身一跃,翻墙消失了。而他这一走,笼罩在府衙上空的结界自然也随之失去了法力。
咚咚咚!
大门外终于传来了声音,魏青和李翎羽还在狂敲门。始终闯不进府衙的二人,脸色阴沉,无比焦急。此时,魏青一拳砸在大门之上,只听见“咯吱”一声,大门终于打开了。
跨过门槛往里瞧,扬绣正倒在陆忻怀里不省人事。扬沁在一旁大哭,不远处,月不黑恢复了人身,但同样昏迷不醒,屠成礼正在缓缓将之扶起。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原本好端端的一群人,伤的伤,昏迷的昏迷。除了书生以外,几乎都像是在鬼门关前逛了一圈。
魏青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又惊又怒。他自然知道这一切是谁干的,难免有些自责。当即连忙跑到陆忻身旁,按住了扬绣的左手手腕。
“怎么样?”
陆忻的嘴角尚有血迹,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但他此时,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扬绣身上。怀中的少女,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会自责一辈子。
魏青皱眉把脉,过了十几个呼吸,才微微松了口气,沉声道:“应该是被内力震伤了心脉,暂时昏迷了过去,没有性命之忧。我认识宫里的张御医,现在就将她带回府中疗伤,过个一两日应该就能醒来。”
“那就多谢魏兄了,还有一个恐怕也得麻烦魏兄照顾了。”
陆忻指了指不远处的月不黑,声音虚浮,脸色看上去非常苍白。魏青点点头,刚要帮忙扶起扬绣,就见一旁的李翎羽扯了两下自己的衣角。
“魏大哥,你跟魏征大人平日里都忙于朝政,怕是没有多余的时间照顾这位姑娘。何况,她毕竟是个女子,进你们魏府也不太合适。我想,将她带回郡王府疗伤,更为适合一些。”
李翎羽的话顿时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魏青踌躇了片刻后,倒是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立刻做主,而是看向了陆忻和扬沁。
“陆兄,你意下如何?”
“只要能救扬绣姑娘,我没有意见。这事,还是由扬沁拿主意吧。”
陆忻摇摇头,将目光放到了扬沁身上。见少女点头默许,便不再说话,招呼书生将月不黑带出府衙。一行人很快便出了大门,眼前是熙攘噪杂的大街。行人们如流水般走过,根本没有发现,威严的雍州府衙内,曾发生过一场大战。
李翎羽的住处乃是河间郡王府,就座落在皇宫边上的永福坊内。这是大唐朝廷,各个王爷府邸的聚集地。靠近通化门和延政门,与太极宫相连。永福坊所在的区域,算得上是长安的内城,与大理寺所在的义宁坊相同,都属于朝廷和皇家的特殊区域,普通百姓通常是不会踏足的。
因为永福坊在长安的东北角,距离雍州府衙甚远。但马车只有一辆,魏青决定先让李翎羽带着扬家姐妹回河间郡王府。而他与陆忻,则带着月不黑和书生就近前往钱府。
不过就在李翎羽离开后,陆忻在转头的瞬间,看到了一个身影。而这一眼,差点让他落下泪来。
“师傅!”
少年轻轻地唤了一声,目光复杂,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李淳风在到达长安城的第一个晚上,就不知去了何处闭关。整整五天,都没有出现。而在这几天里,陆忻却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与绝望。此时,看到自己的师傅就站在前方不远处的人群中,少年始终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魏青和书生顺着陆忻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绿袍男子站在大街的正中央,面带微笑,目光和善,如温煦的春风。尽管四周人来人往,但是没有任何人能盖住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而这股气息,似乎是对方故意散发出来的。
三人很快带着昏迷中的月不黑走了上去,李淳风也不说话,只是朝陆忻淡笑,随后便将手掌放到了月不黑的额头之上。过了两息,只见月不黑浑身一震,猛地睁开了双眼。此时再看,月不黑气色红润,苏醒后便原地转了一圈,似乎连一点伤都没有。
“怎么回事?狐狸,你他娘的没受伤啊?”
书生又惊又喜,说话的同时一拳打在了月不黑的胸膛上,后者根本毫无反应,就像是挠痒痒一般。旋即,就看到月不黑突然躬身,朝李淳风行礼。
“多谢前辈。”
“不必,是我该谢你,护我徒儿周全。妖狐,此丹能完全掩盖住你的妖气。将之服下后,运转九个周天炼化。就算下次再遇到那人,也破不了你的变化。”
李淳风反掌变出一枚丹药,月不黑见状,毫不犹豫就接过放进了嘴里。书生顿时吓了一跳,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死狐狸,你怎么什么都吃?”
“没事,小忻的师傅,绝不会害我。否则,我们早就死在那魏吞云的手中了。”
月不黑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绿袍男子,毫不掩饰脸上的震惊。他显然是感受到了李淳风的修为,以至于心性孤傲的他,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敬。这样的场景,看得屠成礼都变了神色。
“小忻,他真是你师傅?”
陆忻点点头,但并未回头。自从李淳风出现后,他的目光就再未望向别处。
“师傅,刚刚御神庙的人突然退走,可是你出现的缘故?都怪弟子没有听您教诲,擅自出府,差点害死了身边的这群挚友。”
李淳风离开前,曾说过长安纷乱,让陆忻好生待着。但是陆忻急于寻找陆庭昉,差点酿下大祸。此时想起,自然是心中愧疚。毕竟只要待在钱府寸步不离,这几天的生死劫难,自然都不必经历。
“好了好了,你没错,是为师考虑不周。此地不宜多说,先回钱府吧。”
李淳风见陆忻低头认错,倒是没有半点责备。五人开始快步走向怀远坊,不到一刻钟便进了钱府。到了东厢房坐下后,几人才同时松了口气。
雍州府衙的一幕幕尚在脑海中盘旋,魏吞云的强大,即便是回了钱府,依然令陆忻恐惧。他最怕的倒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书生和月不黑几人出事。就像扬绣倒进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心如刀绞,比任何时候都要难受。
“前辈,如果我没有猜错。在魏吞云关上府衙大门的时候,您就已经在了吧?”
沉默了片刻,月不黑突然放下手中的水杯,看着李淳风说话。陆忻闻言,脸色骤变。如果真如月不黑所说,那自家师傅岂不是故意置众人于险境而不顾?
李淳风似乎看出了陆忻的疑惑,静静的喝了口茶水,淡笑道:“我的确早就在了。其实,从小忻踏进雍州府衙的那一刻,我便到了门外。好在最后魏征出现,让那三司使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不然,为师可就要得罪整个大唐朝廷喽。”
李淳风的语气虽然平静,而且声音中带着笑意。但这些话落入耳中,立刻让众人变了神色。特别是魏青,他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杀念,冲天而去,笼罩住了整个长安城,令他脊背发凉。眼前之人的话,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
李淳风的意思很简单,如果案子没有出现转机,陆忻依然被判斩监候。那么他便要强闯雍州府,不惜以得罪整个大唐朝廷为代价,救自己的弟子出来。魏青虽然不是阴阳师,不懂修行之道。但从魏吞云最后匆匆退走就能看出,眼前之人是何等的强大。可三司会审代表的是皇帝的意志,不管有任何理由,强闯雍州府,的确等同于造反。这样的话,可是连那些江湖大派都不敢说的!
“师傅!”
陆忻原本还有些疑惑,但听完李淳风的话后,顿时眼珠通红。原来,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原来,自己的师傅早就候在了门外。
“哈哈哈,好了好了。其实为师没有立刻出现,一来是想看看这大唐朝廷的气象。若昏官当道,皇帝无德,自没有守护的必要。二来嘛,我辈修行,有无量劫难。有些劫,若为师替你轻易渡了,反而是在害你。若非那魏吞云将你逼到了绝境,你又岂能突破?徒儿,这世间之事,光怪陆离。如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些路,师傅能领着你走。但有些劫,你得自己去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