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敲门:“报告!”听到“进来”的允许后,才推门走进来。
队长办公室很宽敞。桌子上摆了两台电脑。刘忠正坐在桌子后面抽烟,双眼盯着电脑。
他走到办公室前面,转身立正敬礼,然后笔挺地站着。
“坐,坐。”刘忠给他了一个手势。
“在您面前,我还是习惯站着。”呼延风说。
“习惯是可以改的。”刘忠敲了一下键盘,转过脸说:“我们只是聊聊天,不用那么正规。”
“是。”呼延风坐在了椅子上。
“徐教官抱怨我了吧,说我一上任就改了评估方式。”刘忠说。
呼延风笑笑,没回答。
“太过正式,队员就有心理压力,本来想说的话就不敢说了。当然。这样聊天也不少,缺少了那种仪式感。”刘忠又打开了电脑。
刘忠又说:“你的档案我看了n遍了,考入飞行学院的成绩不错,可以考入重点大学,理论考核、体能考核长期霸占第一,开始飞行还都是5分,听你们大队长说,你第三次飞行就纠正了一位教员的动作,有这回事吗?我总觉得你们大队长替你吹牛呢。”
“哦,那次他的下滑线高了,后来大队长亲自带我飞。”呼延风说。
“什么是下滑线?”刘忠问。
“是飞行术语,就是飞机对正跑道降落时的高度线。”呼延风举起右手,做了一个从高到底斜着向下的动作。
“哦,明白了。”刘忠点点头,又说:“你擅自做过横滚,这个动作我懂,就像我们的侧翻战术吧。后来单飞时去给飞机洗澡,打弯了螺旋桨,你的大队长很后悔,他说他犯了两个错误,第一太过纵容你,第二他应该全力保住你不停飞,可你们大队长也说,你小子太过轻浮,自控力弱,有喜欢新鲜刺激,以后极有可能会玩出机毁人亡的动作。”
呼延风仍没有说话。但他低下了头。
“后悔吗?”刘忠问。
“后悔的想重新再活一次。”呼延风说。
“是啊,谁能不后悔,那可是一条星光大道啊。以你的聪明智慧还有身体条件,如果你有定力,前途不可限量啊,由于你个人的原因,让空军失去了一名非常优秀的人才。”刘忠说。
“我不是什么人才,我也打算忘掉那些事。”呼延风说:“人不能背着包袱前进,是吗?”
“有的人要轻装前进,但有的人需要点压力,比如你。”刘忠说。
“那您的意思是?”呼延风问。
“给我牢牢记住你是停飞学员!”刘忠说:“青春可以浪费机会,因为机会很多,但奢侈的浪费,就是一个长着聪明脑袋的大傻瓜。记住那次教训吧,别再辜负了你自己。”
呼延风抬头看着刘忠,觉得他像一个兄长。他答应一声:“是,我一定做好,努力减少犯错。”
刘忠笑着说:“我可不是让你畏手畏脚啊,那就不是你呼延风了。你很优秀,也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我要的是高度机动高度灵活能打败一切对手的兵,这样的兵必须是聪明的兵,你就是这样的兵。”
“我恐怕没有您想的那么好。”呼延风说。
“哈哈,谈笑间让一位护士喝醉,连你们队长都做不到。”刘忠笑着说。
“啊,这事您也知道了。”呼延风低着头说。
“徐剑告诉了我。”刘忠说。
“我觉得很对不起谭护士,我只是利用了她对咱们特大的好奇心。”呼延风说。
“善于发现和利用对方的弱点,这就是聪明。”刘忠说。
“既然您这么说,我接受,我一定好好训练,不辜负您的期望。放心,我说到做到。”呼延风说。
“行,我会记着你的话。”刘忠笑笑,忽然问:“觉得徐教官人怎么样?”
“部属不好评判上级吧?”呼延风说。
“哈,给我装糊涂呢?你们背后议论的还少么,还叫我魔王。这个名字很有意思,我真想给那个想出这个绰号的人嘉奖。”刘忠说。
“真的?”呼延风说。
“真的,说明我做到了我想做的。”刘忠说:“谢谢你们给我的评分。”
“嘿嘿。”呼延风笑了两声。
“你还没给我答案呢,必须回答。”刘忠说。
“嗯,徐教官有能力,是个好人。”呼延风说。
“不全面吧?”刘忠斜着眼看着呼延风。
“好吧,我说,我们觉得徐教官有点,有点不着调,比如刚才上课,说我们军官都该死,还不能用枪,自己找根绳吊死。”呼延风说。
“哈哈,有点二乎乎的感觉,是吧?”刘忠说:“我很喜欢徐剑。他是给人一种二乎乎的感觉,但即便你今天和他吵架骂娘还打的头破血流,第二天上战场,他照样为你挡子弹。”
刘忠不仅肯定了徐剑,还拐着弯向呼延风说出来战友的含义。呼延风笑了。他说:“这就是战友,给你挡了子弹,还能笑着死去。”
“对啊,战友就是亲兄弟。”刘忠说:“活着的人会还念,会伤感。”
“我明白。”呼延风说。
“你只明白了一半。”刘忠说:“你只关心你的战友。”
“这还不行吗?”呼延风问。
“不行,太狭隘。”刘忠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了两个盒子,放在桌子上,说:“这两样东西我给你保管了很长时间了,不,应该是珍藏,现在还给你。”
“什么啊?”呼延风问。
“自己看。”刘忠说。
呼延风拿过盒子,笑了:“望远镜,玩具手枪,谁给我的?”
“谁会给你小孩子玩的东西?”刘忠说。
“是他。”呼延风说。
“他是谁?”刘忠问。
“他是我爸爸。”呼延风说。
“多少年没喊你爸爸了?”刘忠问。
“有九年了。就是因为这个玩具手枪。”呼延风说。
“说说。”刘忠冲呼延风点点头。
呼延风说:“那年我们班同学要举行联欢会,我和同学排了一个小品,我演警察,需要一个玩具枪当道具,我回到家里,妈妈不在,我鼓起勇气找到他,说要一个玩具手枪,他一脚把我踢到地上,还大吼着,小孩子不好好学习,买什么玩具!”
“他没钱。”刘忠说。
“他有钱,只是他的工资全给了别人。”呼延风说。
刘忠看着呼延风说:“不是别人,是战友,是和你父亲抗洪时牺牲的战友。你父亲还着以前的债,却又欠下了新债。新债的债主是你父亲的儿子,你父亲现在想还,可他儿子不理他。”
“你什么都知道啊。”呼延风说。
“为了选拔你们,我和杨志真正做到了刨根问底。我和你父亲通过电话,他现在是局长了,应该很威风。”刘忠说。
“好,下次再打电话的时候,请您转告他,我的债不用还了,他也还不了。”呼延风说。
“逆子!”刘忠拿起一本书砸了过去:“你到现在还不理解你父亲,你竟然还给我说出战友的含义?”
呼延风拿着书,不敢再吭声。
“有这样的父亲,你应该感到荣幸。”刘忠又说:“你遗传了你父亲的基因,强壮又聪明,可你竟然一点都不感谢他,你不是逆子是什么?至少是你父亲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
呼延风一脸的痛苦。
刘忠说:“我知道,你父亲也对不起你。但你不是飞上过天么,站在高处看,世界都变得那么小,对不对?凡事站在对方考虑一下,我相信,如果你是你父亲,你也会这么做。”
呼延风抬头说:“我会选择两全其美的办法。”
刘忠看着他,微微笑了笑:“那是因为你自己觉得比你父亲聪明。但是,当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时候呢?”
呼延风长出了一口气,说:“我觉得好像是我错了。”
刘忠说:“我不该这么说,因为是你的家事,但我想说,我也会选择两全其美的办法,既照顾战友情也照顾亲情,人活着不能总是还债。”
“我记住了,大队长。”呼延风说。
“去吧,多了解你的战友,你也就更能理解你的父亲。”刘忠说。
“是!”呼延风站了起来。
“拿着。”刘忠冲玩具点点头:“你父亲用心良苦啊,望远镜是想让你看的更远,别再像无根的浮萍,玩具手枪是在弥补和忏悔。”
“嗯,有点想哭的感觉。”呼延风说。
“去吧,找个没人的地方。”刘忠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