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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祸乱起(二十八)

不过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则是自话音落下的那刻起便一直牢牢锁定在对方的身上,他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若是对方闻听此言后立时拍案反驳又或是心中稍有迟疑,受形势所迫这才响应自己,那他便会毫不留情地立时收押对方甚至哪怕是就地斩杀也在所不惜!

不过当他说出这话后却是有些懵了,因为在闻听此言后这位苏姓年轻人竟是闭口不语反倒将目光饶有兴致地投到了张景宗自己的身上!那眼神中带着审视也含着期待,显然这从头到尾都是一次平等的谈话,这不仅是张景宗在挖掘对方,这苏姓年轻人也在不断考量着张景宗!

这是一次双向的选择。

古往今来可远不只是主择回想到自己一路所遭受的境遇再看看眼前不知自己身份却又以礼相待的一镇之主,他不由心中一暖,顿生知音之感。男子虽是打开了房门让出了空间可话语中却满是鄙夷与恼怒,从他口中张景宗无疑是知晓了前因后果,显然由于年迈体衰陶参入镇后并未风餐露宿亦或是住在简陋的帐篷中,而是在舅父张宁的安排下被送到了本地镇户的家中借宿他的举动像是一盏明灯提醒了所有在场的同族,接二连三的,大规模溃逃开始了!

近三百余名已是登上了城头的柔然士卒开始慌乱地朝着云梯爬去,这自是极为铤而走险地一幕,稍有不慎便会掉落深渊可即便如此他们的动作之快仍是一个胜过一个,每一名士卒都唯恐落于人后。

见到这一幕赵贵更是心头大喜,他手持仍滴着鲜血的战刀向前赫然踏出一步,口中掷地有声地对着仅剩的数十名柔然士卒喝道:“再向前一步者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城头上剩余的军士们立时爆出了强大的士气,他们紧随其后爆出了热烈的呼吼声,而那些早已是恐慌到了极点的柔然人则是在惊慌失措中望着一架架战争巨兽不由自主地一步步朝后退去,直到紧贴着城垛再无退路。这一刻很难再有柔然人敢于主动起进攻,因为他们都清楚在自己的头顶正高悬着一把利剑,无论是谁凡率先迈出一步都将会受到死无全尸的恐怖惩罚!

弩机再度快速装填,怀荒守军步步逼近,僵持中赵贵再次喝道:“降者不杀,抵抗者死无全尸!!!”

们的带领下更多的柔然士卒攀上了城头,他们气势如虹,声势滔天的吼叫更是震耳欲聋。

豆代原脸上的笑容充满了得意,他知道只要顶多再有一炷香的时间自己便能拿下这片城头,到时即便是其他城墙的守军赶来也无法再撼动自己的战果,可就在此时他快意的笑容却突然凝固在了因血腥而逐渐灼热起来的空气中。

因为就在刹那间,城头上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极为凄厉的哀嚎,闻声望去只见就在此时一支手臂粗细的巨大弩箭忽地带着一股无匹风浪冲杀而来,破空之声的震颤下几欲令人失去听觉,就像是战神刑天从神殿上掷出的长矛,带着恐怖浩瀚的力量一头扎了下来。

方才还难以阻挡,在城头难遇敌手的的几名俟吕邻氏精锐猝不及防下竟是被直接贯穿,当其中的一人胸口骇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鲜血四溅下这是一件重量过百斤一旦安装就极难移动的弩机,它是由托柄底部的一个扳机来触击射的并且应当完全固定在了城头上的某处,因为也只有这样这架巨大的弩机才能被人力拉动。

即便是这样要想将弩机弓臂向下使得托柄处于一个竖直的位置,军士依旧需要用自己的脚来操作扳机,与此同时把弓弦钩在自己的腰带上,把脚往下踩来扣起由一个击装置拉住的弓弩。这样的弩机无论是在安装,上弹,射上都是极为复杂不易的,但也是因此却注定了它不可撼动的大杀器地位。

哪怕这已是过时了差不多数十年!

对于从未切实见过这种大杀器的张景宗而言,他却完全能够想象到那一箭贯穿数人的恐怖场景,再看看同样是一脸兴奋的匠师们,他定了定心神凝声问道:“各位匠师,敢问这弩机一次可开几箭,一人又能开几次呢?”

对于这些人才,张景宗向来是极其尊重胡鲁巴心中不解,好在张景宗是无法看出他心中想法的,否则定要忍不住怒火攻心下喷出一口老血来!

张景宗明明是吩咐手下将古玩字画售卖妥帖,意思是既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又要让这些行商们记住自己的好,卖个人情下让对方以后记得怀荒镇,在穿过戈壁路过边关时会刻意的到这里歇脚整顿。

毕竟对并不准备收刮民脂民膏的自己而言为数不多的财帛来援就是税收,而怀荒镇的税收可主要就靠着这些关税了,谁叫怀荒镇这破地方本身就是军事堡垒没有什么土特产之类的呢,一旦魏廷有朝一日彻底断了那微薄的供给一切还不得是靠自己么!

可现在倒好那亲卫却是会错了意,卖个古玩字画还价比三家了,不过这还真是有些持家呢

话说回来,当下心念一通下胡鲁巴已是连忙叩声说道:“承蒙张将军关照,此处乃是苟南一苟大人为我等选置的落脚处,我等并未多做改动,若是将军有用那胡鲁巴便立刻叫同伴搬出以免误了将军大事,我等本是行商,走南闯北下风餐露宿本属稀松平常,一切当以将军令为大!”

纵然是宇文泰高欢在此与自己做出同样的交易张景宗也绝不会皱半下眉头,自阿史那敦错一事他早已是想开了一切,如赵贵者能为自己所用那便最好,若是不能那就需要给予自己足够的利益,连未来的突厥狼主他都能将其放走更何况是一个声明不显的贺葛岚呢?

听闻张景宗面色凝重的说出誓言,饶是心中早有所料的贺葛岚也忍不住加重了几分呼吸,他再次沉沉望着张景宗好半晌才说道:“你不会后悔的,我贺葛岚会给你想要的东西,不得不说,张军主你足够令人惊讶!我想我已经迫不及待看到于景吃惊的神情了!”

“你知道他在哪儿?”

“除了柔然便是洛阳!他还能在哪儿?我迟早会亲手抓住他的,嘿走吧张军主!”

贺葛岚弯了弯嘴角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见此张景宗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一边朝外走去一边说道:“这么看来我们还是有着相同的敌人!只是敌人的敌人便是景宗的神情不由凝重起来。

张景宗没有想到贺葛岚早已发现了舅父麾下的那支力量,看来这位曾经的镇将直属军主当真是有着不少自己所不知的秘密。

百足虫死而不僵,仅仅一个贺葛岚就已经在悄无声息煽动李离的同时察觉到了自己舅父麾下的秘密力量,那于景呢?幸好此人从未有过要长久立足边镇的想法,否则自己想要站稳脚跟又岂是眼下这短短三个月能够做到的呢。

既然如此倒不如听听,毕竟贺葛岚之言的确戳中了自己的内心。

系到他外戚一派的身上,而放回本是已毫无价值的贺葛岚更是如同在形如干柴烈火的怀荒镇燃上了一点火星。

兰氏的铤而走险,张宁与镇军的两败俱伤,再加上柔玄镇将牒云赫的战死,这一切都足以让怀荒,柔玄两镇彻底沦为柔然人的掌中之物,再无丝毫反抗之力,这当真是一石三鸟!

或许这本就是那于景在完成了朝廷某位大人物布置下的任务后连带着分别送给柔然可汗阿那瓌以及俟吕邻氏王子这两位重要人物的厚礼!

当时张宁曾主动找到贺葛岚就此事做过一次深入的谈话,当时的决定是贺葛岚改姓贺,单名一个蓝字出任校尉负责操练新招军卒。这本身在张景宗眼里是一个极为不错的决定,毕竟贺葛岚全军覆没在先其次他又是于景心腹,于情于理这样的安排已是仁至义尽,合情合理。

而当时贺葛岚也点头应下,并无异议,可谁能想到在自己都几乎快要将这个人忘记的时候他却是在柔然重兵围城之际给自己来上了这么一手!!!暗中策动李离带领军士袭杀自己,而他自己则是手持牛角大弓屡屡想要递出致命一击!!!

这是为什么呢?!

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此刻这支不为人知的情报力量可谓是日渐重大,根据张宁亲自递交的名册上记载这支情报力量此时已经有了超过三百人,其中大部分都往来于六镇之间也正因如此自己才能每每得到六镇的最新消息。

而剩下的一百余人则是悄无声息的散布到了怀荒镇中,进行着诸如收集情报,辨别细作,监察将校的任务,也就在昨夜这支力量则是在张景宗遇刺的仅仅半炷香后便开始了秘密集结,整戈待旦,至于他们所针对的目标则是显而易见,那便是包括库狄云等人在内的所有两营将校。

显然李离事件已经给张宁与苟南一两人重重提了一个醒,在而今的情形下两人不敢再有丝毫大意更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张景宗明白若是今日李离所供疑惑与愤怒交织心间,坐在宽阔的厅堂中张景宗直到黎明时才堪堪睡去,再度醒来已是次日下午,招入门外亲卫询问原来今日柔然人暂未攻城因此亲卫见无人打扰便未出声叫醒张景宗。

听闻这个消息张景宗点点头,他明白柔然人没有攻城并不意味着怀荒镇已是无碍,而显然是对方在酝酿协调着一次更加浩大的攻击。

果不其然,待到未时刚过柔然军营突然鼓声大作而后近四千士卒在各自将领指挥下猛攻库狄云所把手的西门,箭矢云梯冲车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有数百名牧民冒着箭雨扛着装有大量泥土的麻袋想要在城下硬生生堆出一道小山以此借力攻城。

好在库狄云察觉即时命人倾倒火油这才让柔然人在抛下近千具尸体后铩羽而归。

不过看着库房里也是为数不多的火油,众将却是知晓待到明日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而柔然人也是借着这次机会实践了自己新的办法切实可用,想必下一次他们可就不止如此了!

收拢心神再度整顿军备后张景宗面色如常的下了城头,而此时苟南一也从镇内而来,原来经过一夜搜寻后他们并未发现昨夜行刺的那名箭手的下落,好在对李离的审问却是已经有了进展。

随着苟南一来到一处静谧的阁楼之前,楼外守备森严,即便城头先前已是兵员短缺迫使张景宗不得不发布全城动员令可这里的十六名军士却未曾有过哪怕一刻离去,从昨夜到此时两班轮换昼夜不歇。

“军主!”

“恩,你们先下去吧。”见到这一幕张景宗没有显露出丝毫如释重负的神情,反倒是心情沉重走上前去发现三人均是受到致命伤已然没了声息,这让他心中愤怒不已!

他不明白到底是谁还想要杀掉自己并且还有着如此能量调走了戍堡城墙上的执夜军士,若非自己反应过快又更添麾下亲卫以命相搏,那自己不就憋屈的死在这里了吗?

想到这里张景宗沉声说道:“由本将备予棺木厚葬三人,家中若有亲人者分露田四十亩作为世业终身不还!”

“谢军主!”话音落下剩余的四名亲卫立时应声谢恩,眼中感动不已。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矢划破空气猛地擦破了那亲卫的脸颊扎在张景宗的跟前!

尾部的羽翼伴随着箭身剧烈颤抖,尖锐的箭头更是伴着丝丝血迹深深扎入了土地中,这突兀现身的危险让张景宗猛地一惊,有人想要杀自己!而且就在这戍堡之中!是蓄谋已久吗?是谁!

来不及多想随着箭矢划破静谧空气的刹那,那对诡异军卒已是不知在何时拔出了战刀向着张景宗冲了过来!寒光闪过,冷然刺骨,见此情景几名亲卫也端得是反应迅速身手不凡,仅仅片刻间也是拔刀迎战,铿锵之声立时打破了夜之宁静。

不过在这激战之中张景宗却微微弓下了身子尽可能让自己的呼吸轻一些,他知道那位箭手依旧在黑暗中不曾离去,这犹如芒刺在背的紧迫感逼迫着他不敢有丝毫大的动作。

反复的深呼吸中亲卫与军卒的厮杀怒吼声仿佛已是被缓缓抽离,张景宗的世界逐渐安静了下来,他举目扫过四周仍旧是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异响,好像刚才那一箭即便是卖光了于景这镇江府中所有的字画古玩也远远不够啊!

但更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张景宗却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只见他回过神来略是平稳心境后继续说道:“话虽如此但本将可是希望届时需要拿出的财物越少越好,毕竟你们也都知道本将这口袋可是比脸还干净!更别说千里迢迢送谁回到故土了!“

说着张景宗话锋一转笑指着其中一名身材并不魁梧却足够强壮的年轻校尉道:”那个步六宇,若是本将没有记错的话当初虎贲卫应该是寿阳战梁军时招你入营的吧!啧啧,寿阳,那可是真远啊!你知道这沿途有多少关卡吗,那些守卒们可是一个比一个心狠!你别看我,反正我是打死不会去寿阳的!

再者说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独孤浑焕那小子回来不得找本将拼命?

要知道当初本将将然在场众人谁也没想到一向平易近人的军主大人会如此愤怒。

沉默与惊骇中唯有须卜鹿姑自己在短暂的愣神后才如同受了天大委屈般,胆颤心惊地开口道:“军主,末将末将可都是为了大局考虑啊,那些人本就不知好歹,咱们虽是披了一身甲可谁不是爹娘生的呢?也都有一众妻儿老小啊!凭什么咱们在城头上和那些柔然狗贼拼命,他们就能在下面坐着呢?

更何况现在也是柔然人太多了啊,咱们不到最后关头会让他们来顶上?白天咱们死了多少弟兄有抱怨过一句吗?自从我等跟随您后一不欺压百姓二不收刮镇民,柔然人来了也用不着他们第一个顶上!

可这些人怎么就这样呢,难道真要咱学着那于景和镇军拿刀压着他们挡箭挡刀才行?”

须卜鹿姑一边哀声说着一边愤愤叹气,身后一众将校听得此言虽是并未出声但那神情却已明白无误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见此张景宗不禁在胸中轻叹此时虽已是临近深夜寒气迫人可怀荒上下却是如白昼般明亮,无数火把照亮着军镇中的各个角落,哪怕身处在最偏僻的街道上不时也会有一队士卒巡视而过更别说正受调于各方的青壮男丁们。

不过张景宗却是一反常态的沉默,他一路无话直到行至戍堡之下才突然开口对着身后亲卫吩咐道:“招库狄云,须卜鹿姑,赵贵以及各军非当值校尉入堡!”

“诺!”身后亲卫此刻纵然是满腹疑惑但却不敢有丝毫耽搁立时转身便招呼起了不远处的几名士卒朝各处城头分散而去,见此张景宗点点头径直入了戍堡。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向往常一般回到房间而是第一次步入了位于戍堡的中央镇将府中。

自于景率军离镇至今虽已是过去两月有余可整个镇江府仍然干净明亮,显然这段时间以来奴仆们日日打扫并未放松,步入正厅巨大红漆柱陇门阀接连创造了西魏,北周,隋,唐四个朝代的地方!莫说是四万人来攻,哪怕是八万人恐怕也够呛,要是真被阿那瓌给破城了那不仅是未来的西魏没戏了,就是隋唐也只能跟着玩完,什么杨广李世民,你们的祖宗都死了还有你们?

张景宗相信这?他不信!

他知道武川绝不会破,毕竟此镇乃是六镇之首,不仅实力雄厚城墙高耸更是将星辈出,阿那瓌要想破城最少需要八万人还得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可问题是他阿那瓌有那么多时间吗?要知道其不仅要受饥荒所迫,更重要的是在那草原上可是还有着一头满眼猩红的狼崽子呢!

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位突厥狼主便会就此发难吧!!!

而就在此时箭如雨下!

“该死!卑鄙的魏人!难道就不敢出来跟我大柔然的勇士一对一的正面决斗吗,该死的!”

军阵之后一名将领暴跳如雷,而在他身后不远尊贵的俟吕邻氏王子豆代原则立于马上神色阴沉至极,见此情形周遭众人都不敢说一句话唯恐步了勃儿仑的后尘。

在昨日攻城失败后见状已是事不可为的勃儿仑擅自撤兵,但还没等到他回到大营便已是被豆代原王子的亲卫当场拿下以违抗将令,攻城失败之罪免除了将位暂时关押起来。

暴怒中豆代原的如此举动无疑是给所有人都提了个醒,任你在族中再受看重,再是军望多高在他面前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虽然豆代原没有立即杀掉勃儿仑,甚至很多人都在心里认为用不了多久他便会乖乖将勃儿仑放出来重新领军,可毫无疑问这种囚虎镇猴的行为却是极为成功的。

杜焕脑中思绪转动,再度回过神来已是大汗淋漓,他望着跟前正笑意盎然的张景宗眼中满是挣扎以及那一丝隐藏在挣扎中的迟疑,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

他是杜焕,出身独孤浑氏,是虎贲校尉,而张景宗则出身汉族张氏,任怀荒军主。

尽管两人年龄相仿出身相差无几,可真要算来杜焕仍旧高出一些,况且张景宗眼下所谋划的一切都还未落于实际,真要让他立刻俯首便拜恐怕他内心还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正犹豫间一旁的张景宗早就看出了杜焕此刻的所思扎的杜焕内心早已满是兴奋。

笑意中张景宗清楚似杜焕这般心高气傲前番又在虎贲军中饱受排挤的人物绝不能如没有一丝根基的库狄云等人那般俯首便拜,更不会像落魄的赵贵一样为别人的信任看重而欣喜若狂,杜焕是需要一个台阶的,用不着太宽,也用不着这步台阶多么精美,

“杜大哥,我张景宗的野望你已是知晓,待到六镇大乱时便是我真正崛起之时,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整个北地乃至是整个大魏都记住我的名字!而在那时我希望身边有你相助!若是不弃,从今

此刻眼看士卒们一个个踱步不前,各将领都是瞪大了眼睛火冒三丈的亲临前线,不少人更是大声呵斥只言死都得死在城下。

将此景收入眼底的豆代原神色好看了许多,见此终于有一位自认比较受宠的心腹深吸一口气后颇为战战兢兢地出声说道:“尊贵的王子殿下,请稍安勿躁,也许用不了多久咱们布置在城内的内应就会突然打开城门,而那时这些可恶的魏人都将跪倒在您的脚下!!!”

心腹一边说着一边恭敬地附下身去,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几乎是在自己话音落下的瞬间,重重一鞭便已当头甩下!!!

正如张景宗所想的那般,转眼已是半个月过去了,柔然诸部几乎全都极为默契地越过了边关军镇朝着更深入的关内杀去,在那里有着稠密的人口,繁华的城镇以及诱人的财帛,而放眼整个边关只剩了武川与怀荒两镇依旧在进行着你来我往的攻守。

在俟吕邻氏的权势之下王子豆代原调集了诸部近八千兵力,两军合计一万二再度掀开了新一轮的进攻。

而这一次压力陡至,仅仅是再度攻城的第一天怀荒城头便战死了近六百余名山字营军士,伤者更是不计其数,阴霾再度笼罩,张景宗在当夜下达了全城二次动员。耸立在厅堂四角,极富观赏性的字画布满墙面,无数烛光将这离照得是灯火通明,整个厅堂的总体感觉给人一种强烈的舒适怡然之感,仿佛这里不是镇将府而是某位文人雅士的别院。

“附庸风雅。”张景宗皱了皱眉,这里和他所知的相差无几,不过这于景当真也是舍得!

哪怕以他自己这并不专业的眼光都能认出其中几幅名贵字画,想来余下几幅能与其挂在一起也应当是价值不菲才对,这么一笔财富就轻易舍去于景确定真不会肉疼?不过即便这位眼下“生死未卜”的镇将大人真的肉疼也来不及了,因为在看到这些字画的那一刻张景宗便已是为它们找好了去处。

此刻城西可是还聚集着不少临时避难或是被迫停留在此的中型商队与普通行脚商,尽管这些都不是魏国有名有姓的几家大商号可甚至用不着多想张景宗就能知晓这些人一准还藏着不少好东西与金银财帛,而这则是张景宗目前所急需的东西。

这些天来他可是没少让舅父张宁代自己出面卖出于景那些古董玩意儿换取财帛,油米乃至一声,但旋即他却是站起身来走到须卜鹿姑跟前拍了拍对方肩头后这才对着厅中众位将校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晓你们的愤懑与不满,但我希望你们记住你们是军人!

你们都是为了立下名声成就功业跟随我张景宗聚集在这里,的确,我们一不欺压百姓二不收刮镇户,他们理应感到庆幸,可你们别忘了这本就是身为一名军人而应该做的!你们本就不应欺压收刮,这不对吗!别让边镇的这些黑心东西麻痹了自己!

记住军人杀的是敌人杀的是仇寇!而仇寇杀的则是百姓,你们想想难道百姓不本就是指望你们斩杀那些仇寇吗?

否则又怎么会有百姓和军人这两类人呢?你从他手里要来的时候,可是答应了他要让你荣华富贵的,这不,都校尉了!哈哈,等独孤浑焕回来该傻眼了吧!!!!”

“还有你出连齐,本将知道你是这里唯一一个怀荒本地镇户出身的校尉,不过你别以为仗着自己土生土长就能在战死后让本将给你立庙供你那两个孩子祭祀,你想得美!老子给你立,我看你还是好好活着吧!

你也算是跟本将一同自草原杀出来的老人了你的本事我清楚得很,当个军主什么的不是问题,本将也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一来你没啥功绩总不能让人说我张景宗任人唯亲跟那于景没区别吧!二来老子也只是个镇将,怎么要想跟老子平起平坐!?

所以啊,你还得等等!等到本将升官了你才好跟着升官,死太早了可是没人会记得!”

张景宗哈哈笑着,可那被唤作步六宇和出连齐的两名年轻校尉却是红着眼眶徒然张着嘴巴什么都根本就未存在过一般,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面对如此危险的情境,敌在暗自己在明,生死一线。

只是在这紧张中竟有一丝直要破土而出的兴奋!!!

“砰!”

突然,从左前方再次传来一声轻响,好似生肉被拍在了砧板上!探头小心翼翼地望去张景宗忍不住眼眶一缩冷汗唰唰地就冒了出来,一名起先在场地中值夜守卫着从镇中迁移而来的老弱妇孺,此刻正要闻声赶来的军士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中箭倒地!

也正是直到此时张景宗才恍然发现眼下的戍堡安静的可怕!那些本应守在城墙上的

在魏初朝廷曾在以往的基础上颁布了均田令,其中规定男子年十五以上受露田四十亩,妇人二十亩,为了轮种露田会加倍或加两倍授给,但不准买卖年老免课及身死还田,唯有桑田可作为世业,终身不还。

但在桑田上必须按规定种一定数量的桑、榆、枣树,而这些东西自是不能作为最根本的谷物用作充饥,且价值随市场波动而升降。

所以最普通的镇户百姓们自是更加希望得到能够种谷物的露田,因此可想而知当张景宗说出这话时那些亲卫们是怎样的感动,白纸黑字,这便意味着往后那战死的三位袍泽家属便不会再受饥荒之苦了!这当是真真正正的乱世活命之恩!

而这也并不是张景宗刻意的收买人心,因为他此时根本就再无暇顾虑那么多,一双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这名自被擒后便一直垂着头不再抵抗又一言不发的刺客。

“诺!”

张景宗沉吟着点点头示意八名值守此处的军士退下,由亲卫接替后这才由作极为熟稔的苟南一先半步推门而入,立时一股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昏暗的烛火下一位上身赤裸伤痕累累,嘴角淤青未消眼角便已新添伤疤的男子正被半悬于空中,他此时的精神状态极为萎靡,几乎已经到了神智不清的地步,眼见有人推门而入哪怕看不清来者何人他便是已冷哼一声,口中低低念叨着一些极为刺耳的污言秽语。

见此张景宗神色没有异样,而此时从旁侧的阴暗角落离却是走出了一位相貌略带几分阴沉的男子躬身说道:”赵自往见过军主!“出的是库狄云,赵贵等任何一人,那苟南一则会毫不犹豫的下达必杀令,势必会不顾一切击杀那位隐藏在幕后的人物以期将危险降到最低,毕竟谁都知道对现如今的怀荒镇而言能够保持稳定将威胁降至最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好在情况终究是明朗的,随着张景宗的话音落下哪怕是早已准足了心理准备的苟南一忍不住是立时长出了一口气,毕竟要真是库狄云在内的任何一人指使的李离那情况可就大条了。

长舒一口气后苟南一再度回过神来,只见他又回复了方才紧张的神色问道:“这自是再好不过,但军主下官斗胆一问那人到底是”

苟南一虽是口中似乎有着犹豫面色也是颇为紧张,但眸光却全是坚定,显然自历经了张景宗入镇以来的一系列变故后苟南一也随之改变了许多,他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面对柔然人到来时

要说恩情,自己对其有活命之恩,要说权力,眼下贺葛岚担任校尉负责操练五百新卒,就其敏感的身份而言已是极为宽厚,更何况其一向为人低调,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目光扫过整个房间,张景宗并未发现有丝毫值得自己注意的东西,布置摆设都是最基础的没有丝毫贵重品存在,那兵书与字帖更让人觉得贺葛岚是在一心的修身养性,而其麾下操练出的新兵更是军纪严明让许多将校都奇怪是哪里来得这么一位贺校尉居然有着这么一手带兵法。

想到这里张景宗难掩亦或,他正要开口却见那贺葛岚先一步说道:“我知道张军主您政务缠身军机繁忙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到来此处,想必是那李离顶不住严刑逼供已经招了吧!!!!”

要说语出惊人那么在此刻便无疑是最后的形容,自他将此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张景宗身后的几名亲卫便立时拔出了刀刃直直对着贺葛岚,而张景宗也是再度细细打量面色坦然的贺葛岚,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元孚与两座边关重镇!

想到这里张景宗不由平复了一番心情,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知道了于景一直以来的全部谋划!他每次都以为自己已经猜透了于景可每次都偏偏错误的估计了形势!

好在人算不如天算,运气终究站在了自己这一方,牒云赫的提醒,虎贲卫的帮助,突厥部落的出现,以及在须卜鹿姑带领下山字营的强悍都让于景处心积虑的谋划没有达到其预想中的全部效果!

而此时贺葛岚也是再度开口道:“张军主,我并不知道于将军到底是否知晓兰氏的铤而走险,但我却明白他低估了你也低估了怀荒镇。”

贺葛岚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感叹万分的神情,见此张景宗眸中精光一闪突然出口反问道:“那他有没有低估你呢?贺葛军主,不知道你昨夜对本将的突然袭杀又是否被于景算到了呢?为什么他偏偏放了你而不是别人呢?!”

自当日起兵到现在,别看自己是一路攀升顺利掌控了怀荒,可仔细看看却会发现张景宗麾下的两支军队风字营与山字营都已是受到过几乎毁灭性的打击,营中将士是换了一茬又一茬这次又逢柔然大举攻城,军士死伤惨重下再次招募了青壮。

三万多人的人口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此番他已是征招了不少工匠职业者那下一次呢?!

即便自己自信能够守住城池可伤亡定会不若有可能他当然不会坐视更多损失!

在即将到来的六镇之乱中自己手中的军队当然是越强悍精锐越好!

因此哪怕是此刻有着一种被对方吃定了的极为不爽的感觉,可张景宗仍旧只能缓缓抬起头问道:“贺葛岚,你所谓的买命之物到底是什么?”朋友,这句话对我们而言似乎并不太适用。”

率先迈步走出房间张景宗对着面色紧张的亲卫们摇摇头,旋即又做出了个小心的手势,见此亲卫们纵然犹如云山雾罩但还是立即散开将紧随其后走出的贺葛岚夹在中间,全神戒备。

贺葛岚对此也没有丝毫表示,只是面色依旧地越过张景宗向着军营之外走去。

几人一路无话离开新兵营后转道朝着一处喧闹的镇街走去,见到这一幕张景宗微微有些吃惊,若是他没有记错那里可是军镇中唯一一条称得上繁华的街道了,因为那里可是几支外来商队的落脚处,而自己虽是与其之间已是有过多次交易可亲自到这里来却还是不超过三次。

赶在张景宗开口前回答这难免是有冲撞不敬之嫌,经验老道又常与豪绅贵胄打交道的胡鲁巴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但此刻他却是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是强忍着冷汗直挺挺说道,为的就是表明无论那受制于人的中年将领说的东西是什么都与我等无关,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见此本是将要开口的张景宗却是不由一愣,他回过目光望着躬身依旧的胡鲁巴,忽地生出一种怪异之感,这位行商可真是太过擅长察言观色了,甚至还远不止如此!看来自己若是有空还得和此人好好交流交流。

心中打定主意,张景宗摆摆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后说道:“本将知晓你的顾虑,放心吧,若此事真与你等无关那本将令会秋毫无犯,就连此刻的叨扰本将也会好生赔罪!但若是有关,莫怪本将丑话说在前面,凡真有牵连之人一个也跑不了!”

言罢张景宗不再去看那行商胡鲁巴的神色转头对着贺葛岚说道:“早一的,这不仅因为他本来就有着来自千年后的灵魂更是因他清楚不是任何事物都应当用治军的方式来对待。这些匠师们缺少的不是规矩而是尊重,真正的尊重!这恰好是这个世代大多数当权者无法做到的一点,也恰恰是极为重要的一点,更别说以鲜卑各族为主导魏廷了。

受张景宗的影响,耳濡目染下张宁苟南一等人也逐渐改变了自己的最初对于这些匠师们的看法,而这也让匠师们在内心深处更为尊敬与忠诚于张景宗。

此时听到张景宗出声询问,一众匠师立时便从方才亲手拼凑完成了一件精美艺术品的陶醉与自豪中回过神来,相视一眼后由其中一位最为德高望重的中年汉族匠师答道:“禀军主此弩重一百八十斤,一旦拼装完成极难移动,每次开弓需有三名军士共同完成可连发八箭,大概三次后军士便会脱力!”他的面色甚至还保持着前一刻的狰狞可怖便轰然倒下了,而在他的身后,那几名同族更是被一箭钉在了城垛之上!!!

俟吕邻氏花了大价钱从魏廷境内走私得来的精良甲胄不但在这如同神威的一箭中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反倒是成为眼下彰显这弩箭恐怖威力的最好佐证!!!

一箭之下不仅甲胄尽数碎裂更是再无生灵!!!

咒骂与嘶吼此起彼伏的喧嚣战场竟是因为这一幕的出现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之中,没有人会想到方才几乎不可抵挡的几名俟吕邻氏精锐会在顷刻间惨死当场,柔然士卒们没有想到,怀荒守军们没有想到,俟吕邻氏老兵们没有想到,就连一直等待着这一刻的赵贵自己都没有想到!!!

这是柔然人即将攻城前便由军主张景宗亲自定下的战略,无论柔然人攻向哪座城头,那座城头的守将都必须在没有火油和援军的帮助下死守直到露出颓势,直到情况真实且危急到让城下的俟

这一次一切再没有了悬念,退无可退之下终于是有人扔下了战刀惶急跪倒,旋即近七十余名仍旧滞留在城头的柔然士卒尽皆跪地乞降,而赵贵见状立时大手一挥命令麾下军士将其暂时看住的同时只见一队队早已等候多时的青壮抬着一具具组装完成的弩机登上城头。

油布掀开,杀戮极其散发出骇人的气息,此时此刻乞降在地的柔然士卒再无法升起半点异心,皆是为自己的跪地乞降逃过一劫感到庆幸不已,与此同时他们更是完全能够设想那些正不顾一切想要从城头翻下的同族们会面临怎样的一种末日恐惧。

城头的变故是豆代原所无从知晓的,他只能是在短暂疑惑后用目瞪口呆的神情眼睁睁望着包括自己麾下本族精锐在内的大量士卒不顾一切地从城头翻下。拥挤下以为大局已定想要登上城头的士兵与恐惧的败逃者拥挤在了一处,跌落摔死在不在少数。,也正是因此陶参得知了修建城墙的事与须卜鹿姑的身份。

而这名正接受征调在城北帮工的中年镇民则并不相信陶参身怀筑城之术,在他眼里陶参无非就是个只想着凭借编纂的故事便异想天开要让怀荒出兵帮其寻回一双儿子的不修老者,这样的人本应得到同情可若是这么不择手段那只能是招来记恨。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张景宗说不上熟是熟非,因此心中对眼前一切明了的他见到这一幕并未出言干涉而是静静等待着陶参向自己完成他的第一个承诺。

同时面对鄙夷与厌恶陶参也没有仗着身后便是一镇之主而大肆嘲讽,他只是再次摸了一把汗水后点头气喘吁吁地应道:“主家说的对,明日我正有意前往城北帮助修建城墙。”

“就你?我也就说说而已还是算了吧,一把年纪了别到处跑否则到时候有个扭伤拉伤说不得张宁张大人还会怪罪于我,你还是老实呆着吧别看须卜营主找麻烦,进来吧,给你准备了一碗粥和蒸饼,这可是镇里专门为你这样的老人准备的,也不知你一个流民哪里来得这么好的福气。”

中年镇民再度鄙夷地摇头否决了陶参前往城北帮工的话后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一边嘀咕着一边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可就在这时他却是在转身的刹那这么一晃眼终于是看到了站在前方不远的张景宗连同着几名军士,与此同时陶参也终于是缓过了口气来连忙问道:“主家,苏小哥可在?!”

“苏兄,就是你教陶先生说的那番话?”

张景宗没曾想到陶参口中教其陈以利弊的年轻人会是这般的斯文儒雅,这般的气质过人。

陋室中被陶参唤作苏小哥的年轻人正坐在一张布满油腻的桌前手捧书籍细细阅读着,他的神情是那样认真哪怕是中年镇民结结巴巴地叫出自己军主身份后都没能影响到他半点,见此张景宗眸中一亮,这样的人物这般的气度若说是流民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见对方对自己的到来并未有太大意外,张景宗不由笑了笑,不得不说,这样的一位人物正好符合自己心目中对于那种人才的美好畅想。

权衡利弊,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思绪至此张景宗甚至觉得自己已是不需要再细细思索,可就在这时将苟南一所言尽数听入耳中的陶参却是忽然起身急声说道:“将军且慢,小老儿膝下两子并非被单独掠走,其中还有数百与我等一般从凉地归来隐姓埋名藏于边镇的北凉旧民!

在下虽是风烛残年时日无多可我大儿精通修建筑城之法,日后定能为将军所用,小儿勇武过人在北凉旧民中素有威名,若将军需要届时定而到了如今的南北朝时期社会上开始流行戴纱帽,这种风气先发生在南方此后在北方社会上层中也很流行。此时根据颜色将纱帽分为白纱和黑纱,白纱主要为皇帝和大臣所戴,黑纱帽则为具有一定身份的人所用而最普通的民众想要带帽只能是戴鲜卑帽,也称突骑帽长帽等。

此时眼前这名老者所带的便是黑纱帽,深知这一点的张景宗见此不由凝了凝目光,同时他也更为敏锐的发现此人尽管衣衫破旧可实际上却是绵罗襦所制,这可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用得起的衣料,这不禁让张景宗自心底升起一丝兴奋,他只得此人十有八九便真是那大匠。

果然对方只一出口便显出了与寻常“军主,末将,末将捡到了一个老头!!!!”

这群人怀荒镇则是秉承着自家军主有多少收多少的态度,来者不拒。

不仅如此,随着消息传出范围的扩大,苟南一等一众新提拔起来的官吏也终是明白了为何自家军主会有如此做法,因为作为此番柔然南下劫掠中唯一一个真正击退了柔然人的军镇,怀荒镇在混乱的北地就像是一盏明灯般吸引着无数无家可归,亦或是遭受柔然荼毒的魏户部族前来投奔,寻求庇护。

毕竟相比于帝制王朝至上而下的权力统治,北方草原的权力趋于分散,哪怕是身为柔然可汗对部属的权威和控制力也远不如帝制王朝,一旦游牧族部署对领袖失去信赖很容易便会带着畜群远走他乡,高车国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换句话而言,面对袭营,哪怕主帅被杀身死帝制王朝的军队也很可能会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集结退去或是抵抗反扑,因为自古以来严厉的军纪注定了这一点,可似柔然这样的游牧民族却不是如此。

松散的部落政治注定了各部仅仅是慑于柔然一族的强大才聚集在此,一旦代表着柔然权威的俟吕邻氏王子身死那么各部定会纷纷退去,顷刻间这五千引弓之民便会土崩瓦解!

眼见王子殿下已是这般模样纵然不少人心中都有着几分不满,可此刻谁都不敢再去触那个霉头,只能纷纷应诺退下。

而对此豆代原目光中更有几分说不出的难堪,脚步过后他望着空旷的营帐长长叹息一声,口中苦涩无比。

他明白今日一败后自己想要攻入怀荒城已是再无半点可能,与那些权力极度集中的中原王朝不同,哪怕柔然此刻尽仗漠北可归根结底掌握着大部分军事力量的仍是各部族长,这是一个松散的政权,眼下在攻城不利的情况下他们足可领兵退去日后哪怕面对诘难只需上报王庭陈述一切不出意外便能再无半分责任。

毕竟届时在王庭看来这些部落已是听从了南下的号令,不过是身为指挥官的自己无能而已!千年来草原皆是如此!

可自己呢?

豆代原的眸光渐渐暗淡了下去,尽管心中已是坚信怀荒镇中再无更多兵力,可在接连的火油与弩机打击之下退兵的念头却难以抑制地破土而出在他的心中迅速蔓延。

深夜凄厉呼啸的寒风让人顿生刺骨冷意,昏暗的月色下柔然哨兵三三两两的在原地不断搓着手跺脚,至于手中的兵器则早已被其丢到了一边。在如此糟糕的天气下与其去触碰寒冷的刀刃不如将手塞入到宽大的袖袍中却追寻那一丝温暖。

马背上的民族向来就不喜夜晚,更何况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立于冷风中呢?

一个月来他们几乎每日都会被来自俟吕邻氏的将领再三叮嘱小心防备可能夜袭的魏人,可事实上呢?在一个个胆颤心惊,小心翼翼的夜晚后哨兵们明白了一点,魏人没有那个袭营的胆子更没有那袭营的实力。

哪怕是今日己方遭遇了一场大败可反观那些魏人又做了些什么呢?他们并没有携势追击反倒是在城头上欣喜若狂的大声欢呼,这对于早已狼狈逃窜恐慌至极的柔然士卒们而言是难以置信的,因为在他们的每一场战斗中趁胜追击彻底将敌人便为自己的奴隶每每都是最令人兴奋的保留戏码。

这足以说明魏人不仅没有袭营的胆子更是早已山穷水尽没有更多的有生力量,否则他们又怎么会错过这个天赐良机呢?

柔然士卒们显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因此哨兵们并未将自己的视线放在一丝不苟的戒备中,反而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轻声讨论起了对于这场围城战的悲观。

其他的部族已是烧杀抢掠一路南下,唯独自己等部不但没有捞到半点便宜,更是被该死的俟吕邻氏征调到了这里充当攻城的炮灰。

这本是身为草原小部的无奈与悲哀,他们只能是咬牙接受无法抗拒,可在连连的攻城失利后悲观的情绪却笼罩在了这支军队的每一个士卒心中。尤其是在今日见识了那恐怖战争机械的威力并因此惨败之后,各部士卒更是无不怀疑若是继续攻城自己必将死在这草原之南。

想到这里竟是有人开始小声咒骂起了无能的俟吕邻氏王子,这本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胆大言论,可当此人话音落下时居然出现意料的引起一片附和。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哨兵们此刻羡慕那些早早回到各自的军帐休息的同族们,眼下整个营区只留下一部分巡逻兵和哨兵负责侦查,而这些人无疑又以他们这样必须要站在原地的哨兵最为倒霉,这无疑是更添了他们心中的不满与怒火,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参与到了低声的交谈与咒骂中。

而他们并不知晓的是在不远处趴在枯草中的张景宗在见到一幕后眼中已满是欣喜之意。

做足准备一入夜便悄然行军至此,他为的就是兑现自己的诺言,毕其功于一役,以八百骑破柔然五千!

迫不及待地透过枯萎的灌木丛缝隙朝外看了看张景宗重新轻轻俯下身子,与此同时口中忍不住漫骂道:”这些该死的柔然人一个个都是喝了野格吗这么亢奋,怎么着?这是开会呢?他妈的这样的天气你就不想睡上一会儿吗?只需要一会儿,就一会儿啊!!!!“

此刻张景宗当真是毫无威严感可言,他颇为恼怒地低声抱怨着,心中满是紧张,同一时间听到这话周遭一众将校都不禁生出了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来。他们来不及思索自家军主口中的野格是什么玩意儿,此刻只觉得啼笑皆非,平日里威严万分的军主大人此时在见到对方哨兵的模样后却当真是像个小孩子一般,竟是还在不断地低声嘟囔着。

这可与此时大部分人几乎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可谓是大有反差!

但将校们又怎能知晓张景宗当下心头的焦急呢?

别看那些哨兵们正不务正业的议论咒骂着什么,好像自己等人很有机会突然发难,可张景宗却明白越是这种情况便越是危险!因为这人啊说来也奇怪,他要是一个人执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困意来袭睡着了,可这要是人一多聊起什么事儿来不仅精神百倍,更是会在聊天时下意识地东张西望。

这是一种几乎无法避免的常态。

因此别看这些哨兵们并未将视线认真放在巡视上,可张景宗毫不怀疑此时只要自己一起身便立马会暴露当场!

所以眼看这些柔然哨兵们是越聊越兴奋,声音越来越大他心头的焦急也是一分胜过一分。

今夜可是唯一的机会,倘若错过了,那

张景宗心中颇为焦虑但也只得强忍着那股冲动手指死死抠进充满腥臭气息的土壤中强迫自己不要有大的动作。

因此当须卜鹿姑说完这话后众将校尽管摄于张景宗威严没有出言附和,可那神情却已是出卖了他们心中的想法。

不过闻听此言张景宗却是摇摇头看着诸将说道:“诸位,本将知晓你们心头的不忿与愤懑但你们也理应知晓本将心头的怒火,我又怎会眼看柔然人撤军而无动于衷呢?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本将之所以要赵贵死守直到最后时刻才推出弩机为的就是让柔然人尽倾精锐,之所以从各军中抽调弓马娴熟之辈组成这八百轻骑为的就是要让柔然人知晓我怀荒的威名!

嘿,只是那位柔然王子殿下确实是出乎了本将的意料,进而如熊熊烈火,退则井然有序,但这并不影响本将的计划!!”

张景宗的眉宇间陡然显出无尽杀意,眸光中尽是令人遍体生寒的凶光,他话到此处不由一顿望向柔然人离去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说道:”吃掉这区区柔然数百骑并不是本将想要的,此刻我之所以让库狄云不追便是要借此告诉那位王子殿下让他认为我怀荒已是无追击之力,让其放松警惕!!

柔然人绝不会想到本将会放弃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他们会天真的认为怀荒已是在连续的守城战中消耗了仅有的兵力,再无出击之力!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此刻之所以不出击是因为这不够,因为本将要将其一网打尽!!

今夜,就在柔然人都放松警惕正舔舐伤口的今夜,正犹豫不决是否就此退军的今夜,本将要亲自率领这八百骑破去他柔然五千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转眼便已是后半夜这些哨兵们却依旧如此张景宗不禁有些趴不住了,他眼珠乱转正欲说话只见这时不远处竟是打军营深处走出了个军官模样的柔然人。

张景宗不知晓此人姓甚名谁但却一眼看出对方是来巡夜的,不过他并不知晓此人正是受了豆代原的吩咐前来巡视。

理所当然的,哨兵们的议论并未继续维持多久便被这位巡夜到此的军官所打断了,不过说是巡夜却看得出来这位军官也并未真将自家王子殿下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走走过场很快就重新转身回到了军营深处,而随着他这么一掺和哨兵们夜老老实实的回到了各自岗位哨台上。

果然不出张景宗所料分开后的柔然哨兵们很快便进入了精神的疲惫期,只是让张景宗哭笑不得的是这哨兵明明就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可好死不死他每每又能够在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个激灵醒过来,眼下甚至还开始原地跺起脚来了,看那样子分明是不会再睡去了。

但好死不死的是这哥们儿所在岗哨的位置又极为要害,张景宗想要率军突袭非得从他这里入手才行,你说他心中现在会是个什么感受!?

若是有可能张景宗真是恨不得摸上前去给这位兄弟来上一首催眠曲,只是不知道自己国语版的催眠曲对柔然人是否有效了。

”军主,我们怎么办?可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面对他的凶相这名柔然哨兵惊恐地不能自己,只能是闻声不住地摇头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张景宗,脸庞更是涨得通红不住地咳嗽,他显然搞不懂为什么魏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见此张景宗皱了皱眉头,他清楚迟则生变便强忍着一刀剁了这柔然人的冲动严肃地道:“指出王帐所在我免你一死!”

“真的吗”张景宗的手掌微微一松那柔然士卒便立时迫不及待地快速低吼道,他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生怕跟前的魏人将领会收回承诺。

“我可没有那么多耐心,你要不说要不死!自己选吧!!!!!”张景宗余光瞥见那几名精锐军士已是缓缓推开了营门立时又紧了紧手腕,时不我待!

尽管此时他的刀尖上还沾染着鲜血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可靠,就连柔然哨兵也内心充满了怀疑,可事到如今又能怎样呢?他除了依照跟前这位魏人将领的话交代出王帐所在换取了可能的

而那些听闻此消息的柔然部族则是在骇然间不敢再前来怀荒找茬,毕竟俟吕邻氏可是柔然各部中除却王族外最为强大的一支,连其氏族王子带着过万人都没能攻下怀荒反倒是大败遁走,他们又怎敢前来冒犯呢?

谁都知道此番南下是抢钱抢粮以度过饥荒的,参战柔然各部连人口奴隶都一反常态视之不理,又怎会转头来硬攻怀荒镇消耗自己本族的力量呢?!

毫无疑问,柔然各部的此等做法更是大大的帮助了张景宗和他的怀荒镇,这几天来他可是每天都倚在城头上笑得合不拢嘴,弄得值守在城头上的军士都以为自家军主得了失心疯一般。

不过此时此刻换成谁掌控怀荒镇都会露出这般喜容,因为短短半个月后怀荒镇的人口便激增到了近五万,而一个月后怀荒人口更是突破到了六万大关且仍有无数难民部族正源源不断地涌入镇中,在乱世中人口便是一切,深知这一点的张景宗又怎么不欣喜若狂呢?

只是他每日倒倚在城头乐开怀,舅父张宁与苟南一等人则是忙得不可开交。

登记户籍编纂名册,处理流民建立暂时的安置点,每日发放食物将各部牧民与镇户分开安置,等等一系列事务令他们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直到此时苟南一等人才意识到扩建军镇实在是当务之急。

“老头?什么老头?!”张景宗此时当真是差点气急而笑了,老头?你须卜鹿姑身为堂堂两千军士统帅,怀荒镇仅有的三名营主之一什么时候做起了小吏的工作了?还捡了个老头,你真是闲的开始做好事了?就这事儿还需要亲自来告诉自己?还需要吞吞吐吐?!!

“一个老头,他说自己会筑城,末将就想着就想着带给军主您看看,毕竟据末将看那老头应该是没有说谎才对”

“什么?!人呢,在哪儿?!”

张景宗本是一头的黑线可听到这里却是眸光倏地一亮,一个说自己会筑城的老头?这句话可不简单!在这个时代能说出这句话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得了失心疯的痴呆老头,一种那可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在北地,在这军镇中敢对手握重兵的须卜鹿姑说出这话,显然只能是后者!

因此张景宗闻听此言立时是一把就抓住了须卜鹿姑的臂膀,连声问道,与此同时身后的一众官吏也立马就围了上来将须卜鹿姑给包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道:“什么老头,人呢?须卜营主你确定其言可信吗?”

“筑城?若真是通晓筑城之术那可不是什么大师,而是真正的大匠啊!”

“怎么可能!!北地能有大匠?须卜营主你莫不是听错了吧!!!!”百姓不同的气度来:“陶参拜见将军!”

有门!

见对方口中全无对须卜鹿姑粗鲁行为的不满与怒意,张景宗心中一喜立时上前一把搀起老者说道:“陶先生无需多礼,若是先生您真会筑城之法那倒是本将理应向先生行大礼才是!”

“噢?不知将军何出此言呢?”

“陶先生有所不知,柔然势大尽管先前被我怀荒击溃一部但流民涌入我等却不得不扩建军镇安置流民的同时以备柔然卷土重来,而今修筑城墙受阻令我等不胜烦恼,事关重大若是那柔然卷土重来没有城墙之护众流民岂非为之鱼肉?幸得陶先生您在此真如雪中送碳救了我怀荒百姓啊!”

张景宗见对方言语中对须卜鹿姑的粗怒行为没有丝毫不满虽是长出了一口气但却不敢太过掉以轻心,当下他立刻便在讲述眼下困难的同时轻轻给对方戴上了一顶高帽子,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老先生我已经知道你会筑城之法了,现在必须得把这城墙修筑起来才能安置流民使柔然人哪怕卷土重来也讨不到半点好处,这事非你不可了!

说完这话张景宗及一众官吏那是目光死死盯着这位叫做陶参的老者,而对方闻听此言后也是微微一笑并未推辞说道:“将军放心,事关重大陶参定不会有半点懈怠但小老儿却有一个要求。”能一呼百应,里应外合响应将军!”

陶参话音落下已是惶急至极,眼眸直转观其模样应当正不断思索着话语以期能够打动跟前这位将领。

张景宗见状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旋即再细看却不由凝神片刻继而缓缓道:”陶老先生,依本将看来这话可万不应是出自你之口,定是有旁人指点,本将说的可没错?“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一惊,苟南一更是左右凝望不见有旁人在侧,唯独陶参猛然一愣随即再度深深俯下身子叩首道:”将军明察秋毫还望将军恕罪!!!此话的确不是出自陶参本意,而是流民中一位与陶参结伴而行的年轻人听闻小老儿遭遇后深感怜悯这才好心出言提醒!!!

只是前番小老儿并未听入心中这才未曾道出,还望将军恕罪!!!“

陶参眸光诚恳,显然没有半句假话,而张景宗听到这里也是陡然那陶参口中的那位年轻人提起了几分兴趣,在他看来陶参自幼便受其父忠诚之举的熏陶,回到魏境后宁愿隐姓埋名在边关求生活也不愿公开自己的身份,否则以其大匠身份又身兼筑城术定不会落魄至此。

更何况北凉早已不复为患,魏廷根本不会对他这样的凉臣后代关注太多,相反很可能会将其大张旗鼓的招为己用以示贤善。

眸若星辰,面如冠玉,称得上是仪表堂堂。

有道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要全面评价一个人的品味与涵养,外表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方面但却往往是最直接也最关键的。不过有一种人不论他的穿着打扮如何,哪怕是浑身污垢也足能令人不敢小觑,心生感叹敬佩,而此时坐在自己跟前的,这名被陶参唤作苏小哥的年轻人便无疑是其中之一。

张景宗屏退左右定定望着对方也不打扰,半晌过后见对方还无半点不适或是刻意造作不禁心中感叹嘴中脱口道:“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于张景宗而言此时他能够想到的,能够形容这位苏姓年轻人的话也只有这一句了。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正是自己这脱口一叹竟是让跟前这个苏姓年轻人第一次放下了手下书卷认真地抬头打量起了自己。

见此张景宗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对方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竟是因为这句感叹,他并没有剽窃后世那位著名词人任何名句的意思不过是脱口感叹而已,眼见此景他心中也是略有几分尴尬,好在他可不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白了,当下按住心中的种种感叹他再次开口道:“苏兄,就是你教陶先生说的那番话?”

张景宗没有丝毫看轻对方的意思,哪怕此刻自己是手握六千重兵的一镇之主而对方只是个混迹流民队列行至怀荒的年轻人。

好,既然你懂我你重我,那我便必不会让你失望!

想到这里苏姓年轻人略略收拢心神,而此时我们的张景宗张大军主正屁颠屁颠的等着对方赐教呢,完全就不知道对方方才剧烈丰富的心理活动,不过哪怕就是察觉到了他眼下也再没有半分心思去细细琢磨,因为正在此时那位年轻人便已是开口,而这一开口便是振聋发聩之言!

“柔然南下虽气势汹汹但军力分散且各部落间各怀鬼胎,不出月余便会因久攻不下雁门而顿生退意,届时只要张兄你引本部轻骑冲杀与受驱流民里应外合,早已掠得心满意足的柔然人必定不愿死战而欲借弓马之力逃回漠北保全财帛,既是如此张兄你又为何不出兵呢?”

苏姓年轻人一语落下满堂寂静唯有张景宗在短暂沉思后微微摇头,这年轻人口中的道理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如其所言柔然人的确军力分散也确实各部无法齐心协力,但战阵之道哪有怎么简单,现如今柔然聚集在雁门关外的兵马至少有数万之多,反观自己能够如此奔袭作战的唯有风字营一千五百骑,这么悬殊的兵力对比在一马平川的雁门关外若是拉开了架势一战那自己必败无疑啊!

更别说那尚不知数量的流民了,这群人本就被柔然驱使至此,自己哪里敢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呢?他们要是有胆子站出来反抗也就不至于被拖去当炮灰了!臣啊,具有远大志向抱负的臣子与谋士也同样在选择他们的主公!

张景宗不是傻子,他心中很快便清楚了这一点,在心中苦笑的同时他也知晓想要将人才招揽麾下可不仅仅是虎躯一震散发出所谓的王霸之气便可以轻松做到的。自己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从初到这北魏末年至今,自己麾下的苟南一,库狄云,赵贵等人一个个也都不是三言两语就纳头便拜的。

他们中如苟南一是在危险中求自保,在看到了自己的勇武与身份后投效的,如库狄云,须卜鹿姑两人是本就隶属于自己麾下又追随自己冒险追击柔然人,背水一战从而以军功认可了自己,至于那虎贲校尉独孤浑焕更是一路从草原上杀出来的交情!

这些文臣武将里没有一个人是因为所谓的王霸之气投的自己,张景宗也明白这一点可眼下一时间他也不知从哪儿说起啊!

他望着依旧满怀审视与期待的苏姓青年,又感受到身后侍立亲卫的灼灼目光,心中当真是苦笑连连。

我说苏大兄弟啊,你这是要想知道我的志向还是怎么地啊,你倒是先给我个准话给我个话题我才好接下去啊,就算是考试不也得先给个题目,考的也是命题作文嘛?!

你总不能让我就这么一来就一把攀住你就说:“嘿,哥们跟我整个大的,魏廷迟早完蛋,咱撸起袖子单干得了,还有那个什么宇文泰高欢可都不是好东西,咱得小心点,听哥哥我的准没错!!”

因为这事关他心头最真实的想法,是包括舅父张景宗在内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今日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袒露心迹,这毫无疑问是一次赌博,现如今魏廷安好除他之外恐怕谁也不知道在未来的几年里这个雄踞整个北方的庞大帝国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旦自己的想法被传出那么引来的决定是灭顶之灾。

但自己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地展开这场赌博便是因为张景宗明白自己要的就是此人一心一意为自己的野心谋划,为自己日后的每一步选择做出最符合自己野望的建议!

苏先生,你可不要让我失望才好!否则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张景宗默默注视着对方,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他的目光中竟已是染上了一丝森然的杀意,同时心底里也不由平添了一抹失望,可就在此时,就在这长久的寂静之后,对方却突然轻轻一笑说道:”张将军,这么说来您可也是属于这蝇蚁之列啊!!!“

此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张景宗的杀意毕露,笑意中更没有一丝讥讽。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盈盈一笑的刹那间张景宗高悬的心却就那般奇怪的轻飘飘的落了下来,他也露出了笑容摇头说道:”不,我张景宗可不是那不值一提的蝇蚁,我是真正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