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浪眼见林清水面色不善,心中暗暗叫苦,早就默默将出卖自己的老岳父埋怨了无数遍,但上司既然开口问询此事,他断断不能有所欺瞒,只能硬着头皮垂手答道:“确有此事。”
“大胆!胡闹!”
林清水陡然提升的音调,吓了刘浪一大跳,门外的人听见屋内异常响动,也忙不迭开门察看。
就听得林清水喝令道:“进来干嘛?没看见我在谈公事吗?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进来!”
那人见是林总管发火,赶忙退出门外,把门板掩上。
对于林清水的斥责,刘浪没有开口分辩,只是站在原地垂手聆听教诲。
林清水板着面孔,继续说道:“刘浪,须知你现如今年纪轻轻便已是酒坊的主管之一,白马庄的发展你也看在眼里,相信凭你的眼光,一定能够明白自己前途无量,眼下酒坊正是用人之际,依我之见你就不要无端生事了。”
不过刘浪想要单干,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林清水说的合情入理,却也无法轻易说服他改变自己的想法。
只听得刘浪语气极其恭敬,但态度十分坚决地说道:“林总管,我知道您说这些话是一番好意,只是眼下酒坊已经步入正轨,并不缺我一个人,故此我才决定离开酒坊,至于说我个人的前途,我觉得出来后,自己应该能够有所作为。”
刘浪的回话,还算是有理有据,不过听在林清水耳中,却是分外刺耳。
因为自从白马庄办起工坊之后,凭借优厚的待遇,吸引了无数工匠趋之若鹜,截至目前为止,林清水还没有听说工坊里哪个人主动提出不干了除非是得了重病或是有参军等更好的去处。
这就好比后世八十年代,很多农业户口,打破头想要挤进工人阶层,那意味着自己端上了铁饭碗,为了一个农转非的指标,花几千元都愿意要知道那个时候工人的月薪也平均只有两三百块钱,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很少听说谁会自愿放弃工人的身份。
刘浪的行为,与后世改革开放后第一批辞职下海经商的人极为相似。
林清水当然不能理解辞职下海有什么可取之处,所以他根本不想放人。
严格来说,白马庄工坊并没有限制人身自由,也没有什么离职同业限制条款,因此刘浪的举动,也并无不妥。
可是林清水不管这些,冷着脸怒气冲冲地说道:“不行,我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情。”
即便对方把话说得这般地步,刘浪依旧坚持己见:“林总管,我去意已决,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就在二人话语有些僵持之际,又听得有人敲门。
林清水烦躁不安地喝道:“不是说了没事不要来打扰我吗?怎么还来?”
“林总管,是马”
话音未落,就见房门已被推开。
门开处,施施然走进来一人,正是白马庄集团的董事长马丁是也。
林清水老脸一红,赶忙起身相迎,口中告罪道:“不知公子驾到,属下并非是冲公子发火,请公子见谅!”
马丁摆摆手,表示他不介意此事:“说了多少遍,现在白马庄是股份公司,你也是股东之一,言辞不必如此拘谨,直接称呼自己为我就行。”
“是,是,是”林清水一迭声应了几句,道:“公子刚从水头港回来,舟车劳顿,有何吩咐尽管派人叫属我,何须自己过来?”
马丁笑道:“我一时突然想跟你谈谈改进水雷的法子,本想叫你过来,忽地想到这东西已然经过多次试验,必然留有多份图纸,搬来搬去未免不便,所以还是我过来比较方便,至于说前些日子连日忙于军务,确实有些疲惫,不过咱俩的办公房,也就楼上楼下而已,走几步路又有何妨?”
说到这里,马丁话锋一转,又道:“我听你口气,难得见你动怒一回,怎么,是工坊的货品出了岔子吗?”
林清水连忙摇头解释道:“不是货品的事,而是因为他突然提出要退出工坊,我不同意,于是起了争执,让公子见笑了。”
马丁一听有人主动想要离开白马庄工坊,心中一动,转头望向屋里的另外一人,但见此人浓眉大眼,长得颇为壮实,眉目依稀有些印象,当下问道:“我认得你,你是酒坊主管的徒弟?!”
见那人点头称是,马丁再度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你姓刘名字叫做刘”
林清水见公子沉吟不语,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想不起来了,忙接过马丁的话头道:“公子所言极是,他便是酒坊主管老孙的弟子,也是他的女婿,名字唤作刘浪。”
经林清水这么一提醒,马丁记忆的闸门终于打开,想起此人原是南安巡检司刘飞刘巡检的亲兵,吃了败仗后,被王天星抓回来当了十来天的苦力,后来因为懂得一些酿酒的皮毛,被酒坊主管老孙招工到酒坊里上班,由于勤学好问脑筋灵光,很快就成了酒坊的骨干人员,马丁还跟他探讨过酿酒的技术。后来,听说他还成了师傅的女婿。
无论是在白马庄一堆的工坊里的人员对比,还是与跟他一起被俘的人员对比,刘浪都已经算是步入了“金领阶层”,等过几年他的老岳父退休后,酒坊的主管非他莫属。
通常来说,已经爬到这种层次,拥有这般地位的人,收入已经居于白马庄的金字塔尖,生活工作都比较稳定,不会轻易放弃目前拥有的一切。
对于这样的人突然提出辞职,马丁也颇感意外,他注目刘浪,平心静气地问道:“说说看,为什么想离开酒坊?”
别看刘浪跟林清水犟嘴时,几乎没有什么心理压力,那是因为他三天两头都会向对方汇报工作,但是面对极少见面说话的马丁,他却不免有些心怯,看了一眼林清水,这才嗫诺着说道:“我想自己办一间酒坊”
林清水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刘浪此言一出,他就断定马公子听了一定会暴跳如雷,大骂刘浪不识抬举不知好歹不可理喻。
说不定马公子还会顺手从腰间拔出他那支防身的手铳,一枪崩了敢在他面前大发厥词的刘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