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弋戈把信封里的钱存到了银行,回来后仔细地看着存折上的数字。
“一、二、三、四。”赵弋戈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点着手指数着小数点前面的位数。
“你能不能不要散发出这个铜臭的声音?这个钱不是我的。”夏天阳看她的那个认真劲,从鼻子里冒气。
“驸马爷,努力吧,下个月发了工资,你就成了万元户了。”赵弋戈沉浸在她的世界里,没留意夏天阳说的话。
万元?!这在之前是夏天阳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将要降临在自己身上。
夏天阳顿时兴奋起来,刚才还说着铜臭,现在激动着和赵弋戈一起,欣赏起来存折上的数字。
再高尚的人,首先是个凡人,是凡人就离不开这个被一些清高之人,痛斥着的充满铜臭味的东西。
“你的工资、稿费、补贴,加上这个市场经济,快五位数了。”赵弋戈看一次笑一次。
“你身上怎么充满了腐朽的气味。”夏天阳满足之后,开始又清高起来。
“懒得跟你扯,你的脑袋才腐朽,只有神经病,才看正常人都有病。”赵弋戈小心收好存折。
夏天阳心里噎了一下。
不过想起熊其甚和潘世军当时看自己的神色,就像看着病人一样。
熊其甚给的自己钱,自己拿着像烫手山芋,他们怎么觉得心安理得呢?
这就是市场经济?
夏天阳对于经济的了解仅限于教科书政治经济学上的内容。
他准备好好了解一下,试图从中找到自己获取这笔钱的理论基础。
很多人说教师有些迂腐,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尚可每次开饭时定时来到夏天阳这儿,以致赵弋戈回家拿菜时都要考虑他一下。
“你还真没拿他当外人啊?”夏天阳心里有点不爽。
“不是你说的吗?能帮就帮。”赵弋戈自己也有些烦。
“是帮,不是包,这样没完没了的,还真是引狼入室了?”夏天阳阳觉得尚可特没有眼力劲儿。
到现在,尚可没说出自己的目的,不会是虚晃一枪,让自己承担使他“失去”女朋友的责任吧?
“他说要给钱呢?”赵弋戈为这事特烦恼。
“给钱也不能要,让他吃得脸红。”夏天阳没招了,赶吧,不好不赶吧,自己心里别扭。
“谁脸红啊,不过我倒是在你们这儿吃得有些脸红。”门外传来尚可的声音。
赵弋戈和夏天阳对望一眼,但愿刚才的说话他没听见,不然,面上有点尴尬。
夏天阳还想照顾一下面子。
“赵老师,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尚可终于开口切入他的正题了。
赵弋戈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他。
“不怎么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夏天阳插科打诨。
“这都是暂时的,别用现在的眼光看待未来的生活。”看样子,尚可又要开始长篇大论的吹牛了。
“我家小姨子呢,在县政府工作,已经名花有主了,再说,现在有哪个漂亮的姑娘,等着我们这些外省教师来挑选啊。”夏天阳索性把话挑明了。
“你和赵老师不是”尚可不死心,指着他俩。
“这只是个意外,天上掉了一个馅饼砸到我头上了。”夏天阳打断他的话。
尚可一下子没了吹牛的勇气了,回头看了他俩一眼,半信半疑,有些不情愿地走了。
终于打发了,夏天阳心里轻松多了,回过头来,看见赵弋戈叉着腰,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夏天阳低下头,左顾右瞧,打量了一下自己,没发现什么问题。
赵弋戈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勾引的动作。
这下夏天阳乐了,相必是刚才自己三言两语把尚可吱唔走了,该奖励一下自己吧。
夏天阳呵呵呵走上前,赵弋戈顺势就揪住了他耳朵。
“说说,怎么是个意外?我就是一块饼呗,还砸在你头上了。”赵弋戈恶狠狠地说。
本地人没这个传统,赵弋戈惩治夏天阳的方法,都是跟着田侃侃、柯美霞和黄美玲学的,手法现在练的娴熟无比。
夏天阳虽憎恨这些娘们言传身教,教坏了赵氏公主,但也很享受这个“待遇”。她手指纤细,如细嫩粉藕,即使使上了劲,也如按摩挠痒一般,绵柔舒爽。
“哎哟哟,你意外发现了我,幸福就砸到了我头上了。”夏天阳故意喊痛,不然让她看出了破绽,以后使用其它的手法,可就惨了。
赵弋戈还是咬着牙,好好“伺候”了他一番才罢手。
“要你长点记性,不要信口就胡咧咧,你不把自己当回事,没人把你当成宝。”赵弋戈没忘了教训一句。
夏天阳就喜欢她这种蹬鼻子上脸的神情,比起她那种特有迷人的笑容,多了一份俏皮的味道。
跟随这种甜蜜时光到来的,又是关于外省教师的传言,逐步辞退外省教师的风重又刮起。
夏天阳以为这事就像本地的台风一样,每年要刮上几次,才算正常。
但这次似乎是真的。
全县十几个乡镇中学的教师开始串联,没有像上次那样罢课,只是组织大家签名,集体到县教育局门前请愿,递上请愿书。
一时闹得人心惶惶的。
人人自危。
闻道中学,最有资历的当属朱大民,但他现在公办教师的指标已经在握,于是,大家举荐,由夏天阳和雷震鸣作为代表,前往教育局。
夏天阳极其不愿意,但容不得他分说。
“有个卵用,这几年闹来闹去没一个结果。”雷震鸣不以为然,一副任由风吹雨打去的样子。
夏天阳比较认同雷震鸣的说法,但又推辞不了。
“你就别跟着搅合了吧,想想于小冬的下场。”这件事牵动着赵弋戈的心。
她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
夏天阳和其他外省教师不一样,他们夫妻同属于一个地方,可以如候鸟,双飞燕般,飞到哪里,重新安个家,就可以扎下根来。
赵弋戈不可能随自己飘落四方,夏天阳也不愿意,从千里之外,奔来这个地方,认识赵弋戈,就是一种缘份。
不能因为自己,使这个缘分到头。
了不起,下岗之后,真得去给熊其甚当个师爷,当然,这是下下策。
“去就去,无非多个人头,见机行事。”夏天阳和雷震鸣私下一商量,做了决定。
学校和镇教育办公室肯定早已知晓这件事,但没人澄清,也没有人阻拦。
夏天阳和雷震鸣率领着没课的教师赶往县教育局集中。
县教育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聚集来的人不多,就几十人,但教育局的院子很看起来场面有点壮观。
他们大部分人都认识,虽然有说普通话的,但大部分说着乡音,在教育局这块地方,显得格外刺耳。
夏天阳顿时没有了心情,挤出人群,独自一人走了。
本来是打算买一些有关市场经济方面的书籍的,在县城唯一一家新华书店寻找了很久,始终没有给他带来欣喜,就回学校了。
夏天阳这种行径,一下子捅了田侃侃这个马蜂窝。
大家围坐在石桌旁,田侃侃方面指责夏天阳辜负了大家的信任,临阵脱逃。
“不就是傍了本地人吗?把外省教师真不当一回事了。”当着大家的面,田侃侃讥讽起夏天阳来。
严西早帮腔,说:“早知道这样子,我自己去了。”
夏天阳心里暗骂,关键时刻,就你们小两口躲得快。
但夏天阳一声没吭。
“天阳,这事你做得不厚道呢。”柯美霞也有些不满。
“你给我闭嘴!”杨冬生低声熊了柯美霞一下。
“不要上纲上线,人死鸟朝天,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雷震鸣甩下一句话,起身走了。
大家相望无言,渐渐散去。
尚可、李得程和秦庚云回头聚在夏天阳身边。
“我们真得不算公办教师吗?”尚可理解能力还真有点不敢恭维。
“来这里之前,说得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呢?”李得程失望地摇摇头。
“来了,就是他们案板上的肉呢,只有任人宰割了。”秦庚云神情凝重。
不用说,他们也将重复着自己昨天的故事。
“只要你文凭足够硬,能力足够强,心理素质足够好,想扎根这里,不是没可能。”夏天阳看着他们,冷笑一声。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夏天阳背着双手,边走边吟,走向自己的小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