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大小姐，喜欢吗？”
茶离的声音打断了水稚诗的思绪。
“嗯……可是我也看不见。”
“没事呀，就算看不见也能在手掌心里把玩的嘛！嗯……对了。”茶离好像又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很快，就将一根长条状的物体塞到了水稚诗的手中，“可以上发条的摇扇。”
她摸索着找到了发条，因为刚才拧过了发条下马，所以这次就更加熟练了几分。
徐徐的冷风迎面拂来，在秋天这个萧瑟的季节，倒也有很明显的感觉。
“呐呐，反正也不贵，大小姐，我买啦？”
“嗯。”水稚诗点了点头，她在心中微笑着，倒不是自己有多喜欢这两样小玩意儿，仅仅只是感觉到茶离想要，所以也就顺着她同意买下来了。
“叮叮铛铛。”身旁传来清脆的声响，像是坚硬的金属互相碰撞时所发出的声音。
水稚诗虽然看不见，但也能猜得出来茶离是在掏钱。
伊奈儿王国的主流货币，自然是叫伊奈儿币，有硬币和纸币两种，像这样的小玩意儿，用几个硬币就能买下了，自然用不到什么纸币。
伊奈儿的硬币是一种齿轮形状的玩意儿，在某些时候，它甚至真的可以当作齿轮来替换一些坏掉的机械配件。
就算是以前，水稚诗也没有太多的生活娱乐，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学习。
仅有的爱好，也就是收集各个年代不一样的伊奈儿币而已。
可惜，现在那些精美的齿轮币，对于她来说，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因为她已经看不到它们的模样了……
至于父亲的那些安慰，其实并没有让她看到多少希望。
城堡里聘请的医生已经是很高级别的了，就连他都没有一点办法，那么哪怕是王城来的医生，也不会有什么良策的。
与其抱着希望，结果却彻底失望，还不如现在就不抱希望，当将事实接受了之后，哪怕真的希望破灭，也不会有跌入谷底般的失落了。
“啪嗒。”一滴冰凉的水落在了水稚诗的脸颊上。
她的思绪再一次被打断了。
“唔……才晴了一个早上，怎么就又要下雨了……”水稚诗有些无奈地嘟嚷着，然后从她的身旁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声响，“大小姐，我撑伞啦，别离开我太远哦，不然会被雨淋到的。”
“嗯。”水稚诗轻轻地点了点头。
雨就像是在回应着茶离的话一样，啪嗒啪嗒持续不断地落了下来，重重地撞在雨伞上，发出炒豆子般的声响。
“雨要下大了呢，大小姐，我们去避雨吧？酒馆怎么样？”
“酒馆……？”水稚诗有些疑惑，“不去咖啡馆吗？”
安静的咖啡馆，向来是贵族们避雨的好去处。
“嘛、嘛，那里太安静啦，没意思，而且大小姐应该经常去咖啡馆吧？去酒馆体验一下不是更有趣嘛？”
水稚诗有些犹豫。
在她的印象里，酒馆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特别是在她以前看的一些小说里，有很多罪犯，就喜欢往酒馆里钻，那里是他们最好的避风港。
作为成绩优异，又有着天才般天赋的魔法师，水稚诗向来是不去那种地方的。
“呐呐，安心啦，大小姐，你可是侯爵的女儿，谁敢对你动手呀？”茶离见水稚诗不说话，便宽慰道，“而且酒馆有很多有趣的人哟，在那里还能听到很多小道消息。”
“嗯……那就去酒馆吧。”
“耶！”茶离兴奋地轻喊道。
水稚诗觉得自己此时一定是在忍不住笑。
其实说了那么多，还是茶离自己想去而已。
嘛……有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贴身女仆，其实也是挺有趣的呢。
倾泻而下的暴雨，将这世间其他的声响都遮蔽了，即使是身处热闹的街道中，也感觉仿佛走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本该不绝于耳的叫卖声一下子就好像听不见了，雨点的声音，成为了这世间唯一的乐曲。
水稚诗不喜欢下雨，下雨时总会让她感觉哪里都无比潮湿。
不过海王城的秋天，历来如此。
往年的时候，她都会躲在自己的卧室里，用魔法精准地控制着火球烘着自己的身体……
手上肯定会有一本书，以及一大桌子的各类点心。
但现在的她，却享受不了这种看着书，一边烤火一边吃点心的幸福了。
“大小姐，累了吗？”
“嗯……没有。”水稚诗摇了摇头。
她的体力还没有差到才走了两步路就走不动的程度，之所以茶离会这么问，或许是看到了她满脸的疲惫吧。
只不过那并非身体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疲惫啊……
水稚诗跟着茶离七歪八绕地走着，她不大记得清路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走到了哪里，只觉得从哪里好想传来了鼎沸的人声，即使是在这暴雨中，也清晰可闻。
“大小姐，我们到啦~”
“嗯……”水稚诗无言地点了点头，跟着茶离坐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靠，却被一双柔软的手给扶住了。
“大小姐，这里不是椅子啦，是板凳，没有靠垫的呢。”
“一张椅子都没有吗？”她感到有些不大习惯。
这里不仅座位没有柔软的垫子，后面竟然连靠背的都没有。
“我问下酒保啊。”茶离轻轻地说道，然后又扬起了声音喊道，“酒保！点单！”
“这位小姐，想要些什么？啊……是海王侯大人的千金大小姐吗？”酒保似乎认出了水稚诗来。
但这反而让水稚诗有些尴尬，她觉得对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一定是因为她的瞳色变为了灰色。
众所周知，海王侯一家都是有着漂亮的蓝色瞳孔的……
“嗯，对，我家大小姐坐不惯凳子，你们这有舒服的椅子吗？搬一张过来。”
“好的，马上就搬来。”酒保的殷切以及语气中的献媚，水稚诗早已习惯了。
即使她失明了，但也是海王侯的大女儿，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人们依然无比的尊敬她。
但这反而让她感到有些难受。
说不上原因的难受。
“大小姐，喝点什么？”
“只有酒？”
“嗯，酒馆嘛，只有酒，最少也是酒精饮料呢。”
“……嗯……你点一杯没那么多酒味的吧。”
“好哒，那就柠檬酒吧~”
水稚诗无言地点了点头。
她不喜欢喝酒。
也从来没有喝过酒。
本来今天是打算拒绝的，但却又想尝尝酒的味道到底是怎么样的。
到底是怎么样的味道，才可以让无数的文人说出许许多多类似‘借酒消愁’的话来呢？
“来了，椅子来了，真皮椅子，这是小店最好的椅子了。”酒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嗯，来，大小姐，我扶着你，慢慢坐下来哦。”
“姆……”水稚诗感觉到有些尴尬。
这下，就算酒保之前不知道她已经失明了，这会儿也应该看出来了吧？
不过，她终究还是坐下了。
就算不能一下子坦然去面对一切，可也得去慢慢的适应吧？
“然后给我们俩人各来一杯柠檬酒，账记在海王府上。”
“好嘞！”
酒很快就上来了。
茶离贴心地将酒杯塞在了水稚诗的手心里。
酒竟然是有些温热的。
不过在这清冷的雨季，喝些温热的酒，似乎也不错……
她不会喝酒，即使是酒味最淡的柠檬酒，也让她有明显的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还有些微微的头晕。
身子轻飘飘的，有一种轻轻一跳，就能蹦得老高的错觉。
她捧着酒杯一口一口地轻啜着。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仔细去听，也能够听见那些酒馆的客人们都在聊着些什么。
「海王城真是越来越繁华了，一下子来这么多商队，听说好些还是其他的领主派来的呢！」
「嘿，恐怕再过个十年，首都都没有海王城繁华了呢！」
「啧，你们两个真是太天真了，难道真以为其他的领主只是派遣商队过来做生意的而已？」
「哦，你小子有什么小道传闻？」
「说出来吓死你们——女王可能要对付海王侯了！」
「噗，真的假的？女王和海王侯的关系不是向来很好吗？」
「但是海王侯的势力越来越大，女王可是个女人，她一定也担心自己的地位的。」
「我倒觉得不是女王想对海王侯下手，而是其他的领主想来海王侯探探情报，到时候，说不定要内乱了。」
「内乱？谁敢内乱？找死吗？」
「嘿，当然敢，那些贵族老爷，可是最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了，到时候说不定抓住海王侯的把柄，举着平定叛乱的旗号过来呢。」
「海王侯能有什么把柄？这么多年，哪怕是我这样的混球，也不得不说，海王侯是个坦坦荡荡的真男人。」
「啧，政.治的东西，你小子懂个屁。」
水稚诗认真地听着。
酒馆里的小道消息，竟然和自己的父亲有关。
她感到有些担忧。
其实这些事，在她失明前就已经初现端倪了。
或许……她的失明，也并非就是意外，说不定……是人为的。
而且这些酒馆的人都知道的事情，自己的父亲肯定也知道了。
难怪那天自己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也能那么轻松地从家里跑出来。
是仆人们都被安排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还是说，家里有谁被买通了，故意将她放出来的？
“嘛、嘛，安心啦大小姐，这些酒馆里的人，整天就是在传些小道消息的，去年的时候老爷去首都，还说老爷已经被砍头了呢，他们说的话，听听就好啦。”
“嗯……”水稚诗觉得自己的回答肯定很敷衍，她大概是隐藏不住自己心情的人吧，此时一定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