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4日，周五。
这天白天，华夏围棋协会先后向外了两个公告。
上午第一个放出的，是有关湖畔杯选拔赛的事宜。
综合赛事主办方要求及擂台赛内部管理办法，五段棋手杨漫璟（上次湖畔杯擂台赛五连胜）及新初段芮昭（赛事主办方指定）免选进入五人名单，其余3人名单将由国内女子等级分排名前15的选手分两個阶段、于8月中下旬在浙杭棋院进行。
这个结果虽然完全符合有关要求及规程，却一时让不少人感慨万千。
女子双璧得老老实实下预选赛，倒是两个不满二十的小辈直接免选进入了最终名单——最近些年什么时候见过这景象呐！
再考虑双璧现在邹漾26岁，刘虞鸿25岁，确实已经不太能再涨棋了，这让整个华夏女子棋坛隐隐流过一丝世代更替的味道。
当然，只是一丝丝而已。
…
而棋协下午放出的公告，则一开始让众多看客有些懵：
华夏围棋协会经过执行委员会会议讨论，原则上同意女子围甲的东江队通过联赛暂行办法中的【紧急救济条款】补充队员直至本赛季结束。人员变更手续最迟需于8月7日中午12点前报呈至协会竞赛部审批。
这……
什么叫【紧急救济条款】呐？
绝大多数棋迷看着这么说法一时晕乎了。
不过众所周知，网上从来不缺福尔摩斯，也一点不少列文虎克。
很快，就有人从往年棋协发布的一堆老文件里找出了联赛特殊情况管理的暂行办法，并且第一时间做了深刻解读：
简单来说，就是东江女队能拉个新初段来凑数比赛了！
这件事，这么个说法，放往年估计激不起什么风浪：
不就是拉个菜鸡新初段上来顶包嘛！
能偷到一两盘棋不错了！还奢望啥自行车！
可在今年的这个时候，东江女队被允许使用【紧急救济条款】来补充临时队员这件事，就很快让众多棋迷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因为要知道……
今年新初段里可是有鲨鱼的！
尽管……这条鲨鱼在一部分人口中“压根没有职业水平”。
这下很多人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邹漾先前为自家师妹站台站得如此积极。
当然，也包括苏湖女队的队员们。
…
…
“芮昭！你可别被那小绵羊给骗了！”
8月5日，下午五点。
芮昭在家中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然而才刚刚接起，一个凌厉而熟悉的少女声音便从扬声器灌入耳中。
“那、那个……漫璟？！”
“都说了，叫我全名！”
电话那头依旧传来一阵阵可爱的咆哮声，感觉像极了一只刚断奶的小奶狮。
“啊不对……这不是重点！
“芮昭！你最近提防着点那只小绵羊！如果她来找你让你去东江女队千万别答应，她绝对没安好心！
“我刚也看过‘暂行办法’里的有关规定了，里面对于临时队员的收入也定死了！
“因为是临时劳务合同，你赢一盘只能拿三千块的对局费，甚至连每月薪水都没有，只是包了交通食宿而已，完完全全的童工待遇啊！
“所以不要听小绵羊的任何蛊惑、乱签卖身契！”
“啊？可是……”
见对方似乎想驳话，小女巫当即打断道：
“别说什么‘可是’！你听我说，这个赛季你先不要急！
“我们这到了休赛期王姐就去备孕要宝宝了！到时候你来我们苏湖队，一准能够拿到冠军！
“到时候待遇好不说，联赛奖金也能分不少钱呢！”
“啊？”芮昭发出困惑的声音：“可、可我下比赛又不是为了挣钱……
“哈？”
听到这，小女巫的话语里满是疑惑。
“你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什么啊？”
“涨棋啊！”
芮昭答得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比赛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我现在本来水平就差那些天才们很远了，这要不抓紧时间多下比赛怎么行！
“钱的话，因为没什么特别需要用的地方，我不是很缺。赢一盘棋有三千块已经很多了！倒是我确实很想尽早多下比赛呢！”
新初段的这番话，把电话那头的小女巫惊得是目瞪口呆！
不是，这什么憨憨？
你出来打工，工资多少都不在乎的吗？
“那你靠什么生活啊！难道还用爸妈的钱吗？”
“那当然不了。”
芮昭当即否认：
“那个……安安姐和我说，我B站那每个月都有一万出头的收入，分到我手上有五六千，我存都能存不少呢！”
“呃，都忘了你还是个主播了……”
杨漫璟的语气中满是尴尬。
不过这也怪不得小女巫——谁叫芮昭这主播天天“不务正业”，最近快一个月几乎就没直播出镜过，这谁还能反应过她还是个主播！
实际上，经过那盘极为出圈的“古往今来女子第一名局”后，【围棋小昭】的粉丝数量就在极速攀升，到现在粉丝总数已经到了接近七十万。
加上艾简安对自家台柱非常上心，哪怕芮昭不出镜直播，也及时更新各种讲棋、vlog视频、直播切片等，播放量相当不错。
再考虑到直播时还有各种打赏……所以芮昭混个温饱一点压力没有。
当然，其实哪怕芮昭没有这部分收入，她其实也肯定想都不想就去下了。
毕竟国手预选这种大概率贴钱的比赛她都去，何况人东江女队还管食宿呢！
而正当杨漫璟重新思考语言，打算进一步考虑如何劝说这憨憨新初段时，一个温柔知性、却又暗藏锋锐的女声突然在芮昭这这侧响起：
“小女巫……你就别再费尽心思挖墙角了。
“我这刚刚已经和芮昭把合同签掉了噢。”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对于苏湖女队的三台来说却不啻于惊雷：
“小绵羊？！你怎么在那的啊？”
“不就是防你们来这一出免得夜长梦多……话说你还真敢当我面都这么喊呐……”
“呃……啊，不是，这……
“我、我睡迷糊了！现在都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邹漾姐你别在意，哈哈哈……邹漾姐再见！”
小女巫一时有些慌乱，总算明白王灏诚让她不要背地瞎喊的良苦用心。
可现在已然晚了，只得在一阵极为尴尬的干笑后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哎，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呀……”
见电话挂断，邹漾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看向已然成为自己队友的小师妹，依然小心地说道：
“那个芮昭，关于待遇的事儿，【紧急救济条款】下的合同是定死的模板合同，只有3000一盘的胜局对局费，别的确实没法有……
“但你放心，我可以自己贴钱给你开工资……”
“哎呀，不用了邹师姐！”
少女单纯地笑道：
“我都说了我只是想下比赛而已，哪还好意思让你破费呀。倒、倒是……”
“怎么？”见少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邹漾连忙问道。
芮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就……后面有机会能多向你讨教讨教吗？
“最近围甲开幕后我不太好意思一直找孙师兄，可雷老师又不能教我了，我有点缺能复盘又足够强的对手……”
“这个没问题！”
女子名人答应得飞快——刨去别的不说，这小半年里她确实需要眼前的少女保证相当的水平。
只是，此时邹漾心中却也生出一丝奇怪。
“诶，于老师和厉八段不行吗？”
“呃，厉老师相对对局还是更喜欢做研究一些，莪不好一直打扰他。
“至于于老师……”
芮昭犹豫了下，还是小心地说道：
“他、他最近和我下，胜率已经到不了五成了，要涨棋还是要和更厉害的人下呢……”
唔，于老师已经被嫌弃菜了吗……
意识到这点的邹漾心中突然划过一丝隐隐的不安。
要知道，她当初定段后也是在中低段位呆了好久。
直到快二十岁、拿新人王的时候才有资格嫌弃于庆光棋力不够。
可三个月前，自己还在那和芮昭父母说，芮昭同年纪的实力水平不必自己慢多少……
而现在，才仅仅三个月啊！
她……就已经反超自己了吗……
想到这，女子名人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而且，更可怕的是……
这孩子，对变强这件事的执念强到可怕。
棋圈内的人都知道，围棋这玩意儿实在太过纯粹。
纯粹到就是练得多才会进步，练得少便会生疏。
只不过说练棋这事儿实在是太苦了，所以不少功成名就的高手在成名之后难免都会有点懈怠——这就跟高考完后，人就再也没法再像高三时那样刻苦努力是一个道理。
但……要是真的有人能做到刻苦努力、不懈于勤，那是真的能不断进步啊！
要知道，现今当世第一人就从不以绝对的天分闻名于世。
可华夏要对付勤奋到近乎偏执的他，却硬是要依靠由庞大人口基数所得来绝对领先的高手数量，才能以团体的力量与之抗衡！
以一国，方可制一人！
要是只论单对单战绩，全华夏几无一合之敌！
也就“戴工智能”能在慢棋里勉强看到其尾灯——可棋一快（例如农心杯），就立马天上地下。
而从眼前看似娇弱的少女身上、隐隐看到当世第一人影子的女子名人，一时有些心惊。
就更别提少女前些日子切切实实差点击败当世围棋女王了！
唔……
她应该是来辅佐我的吧？
和冰女王的那盘应该只是单纯的超水平发挥吧？毕竟前几天她也才输过高扬啊！
刚还对签下自家小师妹兴奋不已的邹漾顿时有些犹疑。
“那个……芮昭，明天有时间吗？”
“嗯，有啊！”
“那正好，明天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我们的二台！
“也正好……看看有没有必要重新划分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