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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六 小利不值得

“诸位!”刘兴祚高举拳头,叫道:“区区蛮夷,屠我兄弟姐妹五万有余,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报仇报仇!”诸茶客狂呼。

刘兴祚缓了口气,道:“陛下隆恩,授我爵位,本想着当个闲散富贵人,悠闲度过余生。

万万没想到,居然有此惨案。

今天朝会,本爵会自请出战,即便省死他乡亦无怨无悔!”

“好~”诸人喝彩。

“我出十两银子,襄助刘二爷置办一身好盔甲!”有人扔出银票。

“我出一两。”

“三两!”

诸人纷纷扔出银票,顷刻间把刘兴祚脚下铺满了。

“多谢诸位好意,然而为国效力,陛下定有安排,无需诸位操心!”刘兴祚拱手,道:“若是平安归来,再与诸位品茶论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二爷,我们等你!”诸人呼喝着,目送刘兴祚离开。

爵位在身,随时可以参与朝会,这是特权。

不少勋贵都出现在了朝臣队列中。

一觉醒来,都是西板牙人屠杀汉民的新闻。

两次。

万历三十一年,西板牙人雇佣汉民为船工,然而克扣工钱,随意虐待,激发了汉民船工反抗。

后来听说万历皇帝要派兵占领吕宋岛,西板牙人担心汉民为内应,屠戮汉民两万三千余。

屠杀之后,西板牙人见大明未曾干涉,继续对汉民实行高压统治,其最重要的手段就是课以重税。

汉商不堪忍受,聚众抗议,要求降低税率,西板牙人再次举起屠刀,屠戮两万有余。

两次所杀,不下五万。

如此密集的报道,皇帝的态度很明显了,勋贵们都想跟着掺和一手。

开朝。

“陛下,臣有奏。”刘兴祚出列。

准。

“万历三十一三十七年,西板牙人屠戮大明百姓五万有余,时值宁夏哱拜叛变、倭国入侵北隅、东吁入侵西南极边之地、播州杨应龙叛变。

国内战事连绵,吕宋孤悬海外,难以顾及,只能坐视百姓被屠戮。

今国朝海师方败红夷,正当集中全力进攻吕宋,歼灭西板牙恶贼,为百姓报仇。

臣请为一小卒,随军出征。”

“臣附议。”朱纯臣出列,道:“十世之仇尤可报,若不尽屠西板牙凶贼,何以扬威?臣请出征。”

“臣请出征……”

战意高昂。

大有不踏平西板牙不罢休的意思。

满朝文武就没有反对的。

子民被屠戮而无动于衷,那不是圣天子所为。

孱弱如宋,安南入侵屠戮百姓,尚且出兵破其国都,杀其世子,只因瘟疫而不得不罢兵。

必须出兵为百姓报仇。

铜矿?

什么铜矿?

报纸上没说啊,也没听过吕宋有金铜矿啊。

就是报效陛下,为国尽忠,为民报仇。

皇帝起身,道:“拟诏,海师集结,枢密院调兵,围剿西贼!”

“陛下,是否送达战书?”刘鸿训问道。

“此乃剿贼,天经地义,如何能发檄文?”赵率教反对。

万一西板牙人投了怎么办?

直接就是干!

这事就是这样定了。

新任通政使张同敞出列,道:“陛下,新任衍圣公孔运贞奏,曲阜、汶上孔氏宅院广阔,维护艰难,请朝廷处置。”

皇帝沉吟片刻,道:“取孔氏宅院,医部设医学院,工部设工学院,农部设农学院,刑部法部大理寺联合设法学院。”

“臣遵旨。”诸人应下。

皇帝说道:“各部若有需要,皆可拟定计划,开设相应学院,为国培养人才。”

“臣遵旨。”诸臣拜下。

就在朝堂按部就班运转时,夏尔马已经租了马。

西板牙人不傻,当他们看到今天报纸的时候,只捡了细软,头也不回地出了京城,往天津狂奔而去。

坐船太慢,骑马快。

西板牙海商夏尔马不停地抽打着坐骑,一口气跑出三十里。

马力已竭。

没关系,到驿站了。

“店家~”夏尔马叫道:“给我换匹马。”

“好嘞~”店小二道:“以马换马,承惠三十两。”

夏尔马递出银票,牵了马就走。

三十里一换,抵达天津需要换七次,花费二百一十两。

这就是驿站改革以后,民间以快马急递的花费。

自己不会骑马的话,可以花费银两雇佣役卒,百里十两,保证送达。

乘船的话就要便宜不少,但是二百余里,船不及马快。

逃命呢,分秒必争。

夏尔马不愿意因为节约区区百八十两银子耽误了自己的小命。

马匹的五十两押金不要了,直奔港口。

看到自家商船时,夏尔马忽然停下了脚步。

摸了摸后背的包袱。

一万三千两,银票!

带银票回去,形同破产,因为大明境外是不认的。

“破产不如去死!”夏尔马一跺脚,转身走向承兑局。

海商进来时,把金银兑换银票银币,离开兑换银子。

只能兑换银子,不能兑换金子。

皇帝不是属貔貅的,但是黄金绝对有进无出。

到了承兑局门口,小二哥热情地迎了过来,点头哈腰地说道:“客官要办理什么业务?”

“银票兑换。”夏尔马回道。

“里面请。”小二哥伸手邀请。

夏尔马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口执勤的军兵,生怕他们忽然拔刀。

并没有。

到了柜台前,夏尔马递过银票、身份证明、海关完税证明文书。

嗯,西板牙人?

掌柜的脚下一踩,门外的铃铛响了。

军兵冲了进来。

左手火铳右手刀,齐齐对准了夏尔马。

夏尔马尖叫道:“你们要做什么?我是合法商人,大明要当强盗吗?”

掌柜的说道:“西板牙人。”

领头的什长喝道:“朝廷有令,西板牙人一概扣留,等候发落。”

“我不是……我没有……我……”夏尔马想辩解,然而通关文书明明白白,根本抵赖不得。

到了牢里,他才发现自己的水手都已经被抓了。

一个都没能逃脱。

实际上,凡是大明境内的西板牙人一個没跑得掉。

锦衣卫主持,各地同时动手,也不允许他们跑。

小牢子提着包裹扔到夏尔马面前,道:“这是你的东西,清点无误后签字确认。”

看到散落脚边的银票,夏尔马惊呆了。

“大明最讲信用,只要你们西板牙政府交出屠杀凶手并做出赔偿,保证你们安然无恙,否则,自求多福吧!”小牢子说道。

“多谢大爷。”夏尔马立刻抓了一把递了过去。

“哼,算你识相。”小牢子毫不客气地收了。

反正文书一签,原样送还,举告也无用。

安定下来,夏尔马叹了口气,思考如何脱身。

布劳沃已经脱身。

此时,他站在码头上,看着前来接他的商船,只感觉重获新生。

“怎么样,大明言而有信,说允许你们赎身就肯定放人,不过你们那边来的速度有点慢了。”郑芝虎笑呵呵地说道。

“多谢将军。”布劳沃只有这句话。

“钱已经清点了,数量无误。”亲卫看了眼布劳沃,低声道:“实收一百七十五万两,签收二百九十一万,收手续费十六万。”

“哎,我们打生打死赚这么点,他们嘴皮子一动就是百万入账,真是没得比啊。”郑芝虎感慨一声,叫道:“来啊,恭送不总督上船。”

“告辞。”布劳沃转身就走。

“后会有期啊,老不!”郑芝虎大叫道。

布劳沃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掉海里去。

后会不起,除非他是赢家。

“这不孬喔真不孬,舍不得啊,好想再抓他两次。”郑芝虎感慨道。

“将军。”石万里凑过来,低声问道:“或可以海师截杀之。”

郑芝虎乜了他一眼,问道:“你们做生意就是这样做的?”

“这不是打仗嘛……”

“不!”郑芝虎摇头,道:“打仗其实和经商一个道理,都是本钱厚的赢。

做生意讲究诚信,除非到了一举击溃对手的时候,打仗的时候可以诈,但那是战术欺骗,不是说谈判的时候欺诈。

就这么点银子,还不值得搭上国朝信用。”

见利忘义当然是不行的,本质时不能见小利而忘大义,足够的利益才值得忘义。

这就是皇帝没有查抄西板牙商人银钱的原因。

不值当。

二十余艘船,几十万两罢了。

就当商鞅立木,树立大明信义为先的形象。

等消息传开,各国商人还不趋之若鹜而来?

那才是财富的终极流量。

“若是国内有一万艘西板牙商船,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啊。”皇帝很惆怅。

太子撇撇嘴,问道:“爹,各海商听说要对西板牙人用兵,为什么那么激动呢?”

皇帝回道:“你要记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不管士农工商皆如此。

等西板牙人被剿灭,海商们可以彻底掌控蔗糖与香料贸易,而勋贵们可以移封吕宋,以获得开矿之利。

这两样产业,都是远超种田的,所以海商勋贵趋之若鹜呢。”

太子似懂非懂。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那么喜欢香料。

就他观感,没香料的饭菜也是极好吃的。

不能怪太子,锦衣玉食的,不管牛羊猪鸡鸭鹅还是鱼虾,都是没有腥味的。

普通人,哪怕泰西王室都没这个条件。

另外,香料还被用于制药和香水,尤其是后者。

大明百姓的夜香是有专门人搜集的,这是一门极赚钱的生意,不是倒夜香要给钱,而是运出去卖给别人当肥料。

即便如此,大明人觉得污水溢出来都受不了。

而大部分泰西的城市根本没有卫生概念,基本就是住在粪坑里,这一点,泰西的贵族和平民一个待遇。

加上本身体味就重,泰西人自然极其渴望香水。

而荷兰人在巴达维亚最大的贸易就是香料,西板牙人同样如此。

把这两家赶走,区区蒲桃牙人如何能和大明人竞争?

垄断南洋香料贸易,光是想想就能让海商们高潮。

还有更大宗的蔗糖贸易。

东番发展迅速,全因制糖业,但实际上,东番的蔗糖是无法满足国内需求的。

交趾是基本粮仓,不能动,只能继续往南,所以海商们对国朝攻打马尼拉给予了极大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