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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 金地粹京师一日游

“李时白。”

“下官在。”

“陛下口谕,后日觐见。”

“多谢陛下隆恩。”李时白朝皇宫跪下谢恩后,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那官接了银子,又从袖子里掏出文书过去,道:“礼部通行文书。”

“多谢上官。”李时白喜笑颜开地接过。

从天津登岸,请示进京,获准后动身,一直在驿舍住到今天。

没有批准,禁止随意走动。

目送礼部官员离开,金地粹默默地记了一笔:官吏依旧贪婪,办事效率依旧低下。

回取了通行证,金地粹说道:“延阳君,下官欲去城内查探民情,未知可否?”

“去吧,大家都出去转转。”李时白说道:“陛下开恩,召见我等,莫要耽误明日礼仪演练。”

“多谢谢恩使。”诸人欢呼一声,各自散了。

使团二十三人,随行五十多辆车,除了十辆车是孝敬皇帝的,其余都是夹带的私货。

冒险出海,固然是身负使命,但是不能耽误赚钱不是。

走,踩点去。

金地粹把货物托付给同僚,自己直奔外城。

皇城进不去,内城都是官衙与富贵人家,外城才是最真实的。

锦衣布衣各行其道,牛车马车轿子并行,一派和谐。

金地粹看着一个小摊的大锅下面的圆筒筒,很是好奇。

没有塞柴草的入口,怎么生火的?

再看左右小摊,都是如此模样。

“东家,来碗面。”金地粹拍出一锭银子。

老板见了,点头哈腰地说道:“客官,对不住,小人只收银钱。”

“银钱?”金地粹不解。

老板掏出一枚一钱的银币,说道:“此乃朝廷发行,本来吧,我等以为吃亏,都不愿意用。

但是用了才发现,无需称重验色,又不用担心遭遇假银,确实方便。”

金地粹问道:“敢问东家,如何兑换?”

“往前十多步,有朝廷的钱铺,可以兑换,看到承兑局的招牌便是了。”老板说道。

金地粹道了谢,顺着方向走了一截路,到了承兑局。

刚看一眼招牌,立刻有小吏迎了上来,道:“客人可是要来兑换银钱?”

呃……这么热情,真的是朝廷机构?金地粹有些懵,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贵客里面请。”小吏热情地招呼。

走了两步,金地粹忽然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尿骚味,再看带路的人面白无须,声音尖细……内宦?

这能是内宦?别是自己搞错了吧?金地粹有些怀疑人生。

上次来的时候,魏忠贤权势滔天,大小太监们都是鼻孔朝天,哪有如此伏低做小的?

就算魏忠贤被捕,内宦都是天子家奴,怎么可能跟市井小民一般?

“敢问……”金地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克制住好奇心,问道:“先生可是宫里的公公?”

那人回道:“无品无级,如何敢称公公?

小的祁守文,本为宫里洒扫,皇爷仁慈,赏了个承兑局的差事。

事关社稷,小的如何敢轻忽?”

太监都这么有觉悟,这还是印象中的要凉凉的大明?

回光返照,一定如此!

瞎想中到了里面,只见十余人坐着等候。

“哎,又要缴沟渠费了,好烦。”

“是啊,该死的巡城司,打雷怎么就劈不死他们呢。”

“外戚端的可恨。”

听着前面的议论纷纷,金地粹立刻做出了判断:皇帝宠信外戚,横征暴敛,天怒人怨。

即便几人抱怨不断,承兑局里面的人依旧是笑脸相迎。

财神爷,客气着点。

诸位小太监同样如此。

承兑局可是高薪工作,万一被撸了,怕不是只能去浣衣局洗衣裳去。

跟太庙纵火案无关。

虽说此案杖毙三百余,流放一百多族,但咱家遵纪守法,不怕不怕啦。

金地粹不知其中内情,只留心看。

抱怨都是富人,兑换的都是一两面值的,而不说话的都是中产之家或者小商贩,兑换的都是一钱面值的,少有五钱的,一两就没有。

老百姓不傻,一钱重量差不多,五钱勉强接受,一两就差太多了。

所以,京城市面上,一钱银币已经广泛流通,而五钱一两的很罕见。

等金地粹兑了钱,发现一两银币重七钱,不由吐槽:吃相太难看。

回到面摊,金地粹要了碗杂碎面后,问道:“东家,你这是炉子吗?”

“是啊,三眼圣德炉,稍微鼓风,火力旺着呢。”老板解释了一下,又感慨道:“这可是圣上设计的,好用又便宜,去年冬天那么冷,多少人家靠这個熬过来了。”

要不要买一个带回去?金地粹想了想,决定回程的时候再说。

“东家,去岁大雪封城,粮食柴草可有涨价?”金地粹又问。

老板说道:“粮食略微涨了些,比往年涨的不多,柴草现在都不用了,用圣德炉和蜂窝煤。”

老板踢了踢脚边的煤块,道:“喏,同样是圣上设计的,便宜的很。”

金地粹顾不得脸面,凑过去仔细看了片刻,赞叹道:“看似简单,蕴含大智慧啊。”

听他口音不对,老板问道:“敢问客人从哪里来?”

“我乃朝鲜使者,刚刚进京。”金地粹回道。

呵,乡巴佬,难怪如此没见识!老板笑容不变,端了面来。

正吃着,一队巡丁敲着锣鼓过来,道:“诸位老少爷们,后日本街疏通沟渠,预计半个月,大家早做准备啊。”

“徐爷,这么快?”有商贩叫道。

徐豆豆回道:“这冰雪刚化,街道上就有了积水,若不加紧,到了夏天还得了?耽误诸位生计,也是无可奈何。”

“理解理解。”

“没事没事。”

诸人纷纷回道。

待吆喝远去,金地粹问道:“刚才哪些都是官府的人?”

“可不是,巡城司的。”老板说道:“虽说强迫各家店铺缴纳沟渠费,倒也做事,就说这京城大街小巷,每日洒扫,确实不错。”

“这般和气,真不像。”

“谁说不是呢,我等开始也不习惯,如今看来,圣上用人倒也没错,以前的巡城司什么鬼样?啧啧……”

闲聊中吃了面,金地粹犹豫了一下,取出一两银币付钱。

“哎~”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

“朝廷规定不得拒收,东家莫非有难处?”金地粹问道。

“没有,只是用出去的时候,免不得被埋怨几句。”老板说道。

如此看,刚才兑的十两银子倒也不会亏了。

金地粹收起零钱,起身离开。

从百姓的精神状态来看,京师治理的不错,最起码那来来往往的巡丁就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刚拐过一条街,只见百余持刀挺枪的军兵,虎视眈眈地看着一群劳役挖沟。

pia~

鞭子落下,金地粹听着都嫌疼。

“偷奸耍滑,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今天的晚饭减半,再偷懒,就别干了!”

听着军兵的呼喝,金地粹不由摇头。

暴虐无道,忘记了太祖爷时的红巾军为什么起义的吗?果真是大命近止!

见军兵动辄打骂,不把劳役当人看,金地粹叹着气走了。

本来还想着借大明爸爸去打建虏呢,就这?

怕不是再来一次萨尔浒哦。

算了算了,还是自求多福吧。

实在不行,就跟前元一样剃发易服,熬个百八十年就是了。

金地粹刚离开,吕棉山带人押着一个公子哥过来。

公子哥叫道:“姓吕的,我叔父可是礼部孟侍郎,你敢如此待我,必不善罢甘休。”

“来来来,你叔父要是不来弹劾我,你就是小娘养的!”吕棉山讥讽一声,见公子哥要往上爬,喝道:“他今日不挖出十担污泥,别给他饭吃。”

“头,犯了什么事?”有兵问道。

“闹市纵马,瞎了他的狗眼,今天非得好好治治。”吕棉山冷笑。

如今京师谁不知道巡城司威风赫赫?

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呆头鹅,不好好炮制怎么巩固这威风?

孟绍虞不来啰嗦便也罢了,只要敢来,呵!

在鞭子的招呼下,公子哥屈服了,忍着恶臭挖了起来。

不知不觉天色将黑,诸兵吆喝着招呼役丁上来,随即就把大桶凉水浇过去。

沟里污水横流,秽物杂生,不把人冲干净,巡城司都得被熏臭了。

虽说已经进了二月,但这太阳落山,还是颇为寒冷,役丁都是瑟瑟发抖。

负责监督的吏目况德明喝道:“尔等往日里游手好闲便也罢了,胆敢敲诈勒索,但有不从便泼粪恶心人,今日就让你们耍个痛快!”

随即点了两个人,把落在街面的污水扫下去。

忙完,收队回营。

此时,金地粹站在城门外,惊呆了。

人头,密密麻麻的人头,堆成了一座山。

“……全歼,斩首五千……”

盯着这个数字,金地粹脑袋只有两个字在回转:假的。

要是大明爸爸这么厉害,如何被建虏打的哇哇叫?

就在金地粹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把他惊醒了。

回头一看,眼神一缩。

毛文龙。

作为直接对朝鲜负责的存在,朝鲜上下对毛文龙很熟悉,并且没什么好感。

动辄索要钱粮,不给就要出兵自取,如何好的起来?

但是真要把东江裁撤,局势肯定更加艰难,这同样是金地粹不愿意看到的。

着急慌忙地回驿舍找到李时白,金地粹说了毛文龙进京的事。

“别慌,打探清楚才好应对,莫要自乱阵脚。”李时白努力克制着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