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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疯狂的巡城司

“都指挥。”役丁徐豆豆冲进衙门里,叫道:“安富坊有母子跌入深坑,溺毙。”

“捞出来转交家眷便是,有甚大惊小怪的?”阮大铖不满地呵斥了一句。

“该坑非是天坑,乃是户部尚书张我续家占用沟渠挖出,因为积雪掩盖,遇难母子不察而跌入其中。”徐豆豆飞快地解释完,又道:“都指挥,若是查办了此案,巡城司威势必然大涨啊。”

阮大铖眼睛一亮,喝道:“来啊,召集一百人,各带器械,随本官为民做主!”

立刻,左右厢房冲出十多人,各自集结人马。

此时巡城司大队人马都在街道上,巡逻的巡逻,扫地的扫地。

景申友看着伙计们把巡城司役丁扫来的垃圾清掉,不屑地冷哼道:“雕虫小技,岂能逼我就范!”

声音未落,十余人冲过来,径直把他按倒地上。

景申友怒喝道:“我乃良民,尔等巡城司的欲光天化日抢掠否?”

指挥吕棉山走到面前,掏出顺天府核发的拘捕令,认真地填上名字后递到景申友面前,说道:“兹有商人景申友,违背祖制穿衣,特拘捕。”

“你完了!”吕棉山拍了拍景申友的脸颊,又道:“一百杖,希望你身板够硬实。”

“你这是陷害,陷害,青天白日,岂容尔等宵小横行,必有人替我做主。”景申友怒吼。

“呦,嘴真硬,就喜欢你这样的。”吕棉山摸了摸景申友身上的皮裘,说道:“辽东锦貂皮子,好货色啊。

给你一盏茶功夫,去找你的靠山,你这铺子十多个伙计,总有靠得住的吧?”

“我……我……”景申友慌了,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吕棉山起身,喝道:“带回去!”

吕棉山刚回到衙门门口,就看到阮大铖带着大队人马鱼贯而出。

“张我续家侵占沟渠建房,地基深坑淹死了人,正要查办!”同僚兴奋地给出了说明。

“都指挥威武~”吕棉山吼了一嗓子。

搞商贾算不得本事,把户部尚书搞掉才牛逼。

到时候,谁还敢小觑巡城司?

到了张我续家,只见街道上放着两具尸体,已经结冰了。

有十余巡城司役丁看守,旁边大几百号百姓围观。

张府大门紧闭,似乎没听到外面动静一般。

“死者亲眷何在?”阮大铖问道。

“来了。”衙役吆喝中,带着一对老夫妻穿过了人群。

“大郎啊~”老夫妻扑到男童尸体上,嚎啕大哭。

寻人的衙役近前,道:“此乃女子公婆,其夫正在做工,尚未寻到。”

“官老爷,官老爷!”公公跪行到阮大铖面前,嚎叫道:“官老爷为小人做主啊,小人可就这一个孙子啊~”

“老丈请起。”阮大铖扶起老者,道:“本官定然秉公处置,哪怕他是尚书,也要给他拉下马来。”

正气凛然,立刻博得无数喝彩。

“徐豆豆。”

“小人在。”

“可曾寻到证据?”

“此坑与墙沿相连,乃是物证,左右街坊为人证,小人已经寻得愿意作证者,只差施工工头与张府口供。”

“足够了。”阮大铖喝道:“左右,守护现场,务必保持原貌,同时谨防有人跌落。再有,缉拿张府管家管事,带回审问!”

“喏!”

立刻冲出十多人,把张府大门拍的震天响。

“滚!”里面传来一声怒喝,道:“尚书府邸,岂是尔等能够踏入的?”

左右犹豫。

阮大铖暴怒,喝道:“吾乃皇命钦授都指挥,自当秉公执法,莫说尚书,便是亲王公主亦当严法查办!

左右,撞将进去,但有反抗者,以抗拒官府论处,格杀勿论!”

“好一個青天大老爷,好!”

“大老爷威武~”

“兵马司如此作为,我等有福了。”

听着周围的喝彩,阮大铖身心俱爽。

最喜欢捏软柿子刷名望了。

左右巡兵得令,各自抽出刀枪上前撞门。

不一刻,大门撞开,门子刚要阻拦,就见锈迹斑斑的刀枪迎面逼来。

惹不起。

被捅一枪不一定会死,破伤风九死一生啊。

闪。

“我乃户部尚书之子张永福,尔等焉敢放肆!”呼喝中,一人带着十余家丁匆匆出来。

“拿下!”

阮大铖挥手,诸丁踊跃向前,把张永福给拿了。

干脆利落。

就在阮大铖带人回去审问时,张我续得到了家丁报信。

“岂有此理!”张我续拍案而起,喝道:“外戚弄权,辱我至此,必不善罢甘休。”

毕自严正好经过听到,问道:“张尚书因何发怒?”

“家人传信,有路人跌入深坑溺毙,巡城司居然因为该坑在墙外而罪,实在欺人太甚。

下官欲参阮大铖等人,有请堂部联署。”张我续态度很好,完全看不出芥蒂。

户部尚书署理左侍郎事,按常例,郭允厚调离该他补位的,但是皇帝空降了毕自严。

张我续没吭声,甚至都没找人活动。

满屁股屎,一动全漏出来了。

真要罢官去职,就问百多个小妾怎么养。

大明可不是赵宋,想当年文天祥就职地方时,不贪不贿,仅凭工资就能天天办宴会,换在大明,文天祥就只能吃糠咽菜。

毕自严对张我续不了解,不过有郭允厚留下来的宝典,又知道了昨晚的密谈,自然不会掺和。

张我续讨了个没趣,看时间还早,匆匆出了工房,赶往巡城司。

弹劾是王炸,一般不会轻易用,py交易才是最优解。

到了巡城司,张我续惊了。

茫茫多人。

粗略一扫不下五百,都是锦衣皮裘,此时全不顾体面,或瘫或坐在地上。

旁边,巡城兵丁手持刀枪环成一圈,虎视眈眈地看着诸位人犯。

疯了,一下子逮这么多人,不怕有人闹事?

“张尚书救我。”

张我续定睛一看,呼喊的人是柳泉居大掌柜廖彬。

京城美酒繁多,而张我续独爱柳泉居的黄酒,爱屋及乌,对柳泉居就多有关照。

廖彬也是个会做人的,知道张尚书清廉,并不以阿堵物坏人清白,只是在张尚书纳妾办席的时候供应酒水而已。

这绝不是行贿,实乃为了打广告。

做生意,要的就是个名气,若非张尚书清廉如水,非得塞一笔广告费不可。

张我续犹豫了下,问道:“廖掌柜何故在此?”

“穿丝戴皮,违背祖制,当处以杖刑一百。”

张我续转头一看,正是阮大铖,连忙迎上去,低声道:“阮都督,借一步说话。”

“事无不可对人言,张尚书直说无妨。”阮大铖并不给面子。

张莪续不好谈自家的事,只好说道:“巡城司拘捕甚多,外界议论纷纷,因此来看看。

都督,众怒难犯啊,且法不责众,不如就罚些款,小惩大诫嘛。”

“来啊!”阮大铖喝道:“记下,张我续忝为朝廷命官,干涉司法,实乃弄权。”

张我续脸色一变,冷冷地问道:“阮都督,莫非这么不讲情面?”

“铁面如我,岂可徇私!”阮大铖冷哼道:“张尚书,等着本官弹劾罢!”

“好好好……”张我续气的浑身发抖。

阮大铖吆喝道:“都做个见证啊,张尚书干涉司法被本官拒绝,若是气出个好歹,实乃咎由自取,与本官本司全无干系。”

“你……”张我续拂袖而去。

呵!阮大铖不屑一笑,回工房写奏折去了。

见张尚书被气走,廖彬大惊失色。

回过神来,廖彬叫道:“官爷,小人愿意缴钱,愿意缴钱。”

“把他带过来。”吕棉山喝道。

到了跟前,廖彬大礼拜下,道:“官爷,小人愿意缴钱,求放过。”

吕棉山喝道:“缴什么钱?巡城司没有罚款权,尔居心叵测,胆敢陷害巡城司清誉,你完了!”

“呸~小人不会讲话,该打!”廖彬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又道:“小人是捐款,捐款,为京城疏浚沟渠捐款,每个月按时捐款六两。”

柳泉居月利润的百分之二的样子。

“呵。”吕棉山冷笑着摇头,道:“疏浚沟渠耗费巨大,你那六两银子值得甚么?留着买棺材罢!”

“六十两,小人愿意每个月捐纳六十两!”廖彬内心在滴血。

三百两的利润,可是有各位大老板分润的,还有街头混混无赖要打发,落进腰包里的将将过半,如今又去了六十两……

“好!”吕棉山鼓掌叫道:“廖掌柜实乃义商,朝廷必有嘉奖!

我当报知都指挥,请奏朝堂赐予穿着乘车之特权。”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廖彬强颜欢笑,悄悄递过去一锭银子。

十两。

若是往常,吕棉山得立刻鞍前马后伺候着,叫爹也不无不可,此时嘛……

吕棉山把银子扔了回去,道:“记下,柳泉居大掌柜廖彬许捐纳疏浚沟渠费七十两。”

猫儿不偷腥?廖彬感觉不真实。

吕棉山倒是想偷,得有这个胆子啊。

如今受贿、勒索敲诈、强抢等行为被发现,别想着开革,去挖下水道。

冬天冰冷刺骨,夏天恶臭难挡,春秋蛇鼠横行,任凭你铁打的汉子,无需三两月就得形销骨立暴疾而亡。

为大明的下水道疏通贡献终身。

“廖大掌柜,可有亲眷或是别的心腹,能把银子换银币送来的?”吕棉山问道。

“有,我有一家生子廖柳,忠心可靠。”廖彬说道。

“去个人,叫他来。”吕棉山吩咐。

等人的功夫,吕棉山又道:“我等久在街头厮混,各种手段都是熟悉。

以后呢,但凡勒索敲诈的,找巡城司兄弟说,一定帮你解决了。”

这话说服力不足,吕棉山又补充道:“最近司里计划全面清理下水道,都指挥心疼百姓不愿意征发劳役,雇人要花钱,总不能兄弟们下去吧?

所以,你懂的。”

“懂,小人懂。”廖彬点头哈腰道:“小人实名举报太平坊王六,其纠结无赖子十余人,勒索敲诈,但有不从者,便以粪便泼门,端的恶心人。”

“记下,派人调查,若属实,务必捉拿归案。”吕棉山吩咐。

见他玩真的,廖彬真心惊讶。

高傲的天子脚下民认为行商低贱,因此京师商旅多来自外地,本地居民只会做工挣辛苦钱吗?那是外乡人的活。

本城百姓多官家及其家丁奴仆,无需辛苦,真正的百姓很少,其中多数干的是盗、骗、诈等不怎么刑的勾当。

为了巡城司的形象,这类人将会被重点打击。

判刑不至于,服役劳改两个月而已,至于说服役期病死,嗨,每年每个地方都有大量病死的囚犯,谁在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