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瑾一眼看过去,认出这是陈彦平的娘子,当初自己的二伯母唐翠芝。
二伯母确实不曾落井下石,可也从来不曾帮他们说过什么。
陈怀瑾一鞭子将她缠住,直接甩到了一边,声音很沉:“既然那时候没说话,现在也别开口!”
唐翠芝被陈怀瑾一鞭子抽过来,本以为会很疼,可鞭子落在身上时,却是巧劲,只将她卷起来带到一边去,并未受伤。
唐翠芝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陈怀瑾恩怨分明,当初自己没害过他,如今他也不害自己。
可自己也没有帮过他,所以他也不欠自己的,他也不愿意帮自己。
原来当初的明哲保身,换来的是如今的互不打扰……
肖洛依好奇地看向乌泱泱一群陈家人:原来这些是相公曾经的家人啊!瞧着一个个瘦骨伶仃的……真解气。
“你就是现哥儿的娘子吧……”有人试图上来搭话。
肖洛依却仿佛没听到,只看向温大元:“温差官,流放的贱民该怎么安排和管理,朝廷有规定的吧?”
温大元忙放了碗筷点头:“是的,朝廷有规定。虽然我们永州府是第一次接收流放的贱民,却也是有规矩可循的。”
“那规矩有没有说,能让流放的贱民住到当地良民家?”
肖洛依的声音很娇柔,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余素琴和陈彦峰的心一直往下掉。
果然,温大元立刻就严肃地道:“规矩中说得很明白:流放的贱民是不允许与良民同吃同住的,他们需自行建屋,自行开荒种地,还需每日达到规定的数目,才算合格,否则要受鞭笞之刑!”
肖洛依含笑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他们那么多人,会骚扰我们雷公村正常村民的生活,跑来蹭吃蹭喝,乱认亲戚就不好了。”
温大元懂了,他立刻就沉着脸去轰那群陈家人:“你们一个个都不饿是吗?那就去开荒种地!”
谁说他们不饿了?
大家都快饿疯了!
尤其是闻着温大元和赵二碗里饭菜的香味,一个个都吞唾沫!
可看着那两袋子杂粮面,一群人却都不愿意动弹。
只有杂粮面,有什么好吃的?!
就连年纪最小的陈怀珏冲着陈彦峰撒娇:“爹,我也想吃肉!”
陈彦峰:“……”
侯巧玉沉默上前,一巴掌拍在了陈怀珏后脑勺上,恶狠狠地冲着他吼:“吃什么吃?那是你能吃的吗?喏,那山上都是草!吃草吧你!”
众人都惊呆了:印象中的侯巧玉从来都柔顺乖巧,说话轻言细语,就是在流放路上,也从未如此失态。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莫不是撞鬼了?
陈彦平的娘子唐翠芝哆嗦着问:“三弟妹,你这是怎么了?”
侯巧玉猛地瞪着唐翠芝,神情狰狞:“什么怎么了?我教训我自己的儿子,有你什么事?”
唐翠芝吓得又打了个哆嗦,再不敢说话。
直到此时,被打的陈怀珏才哭出声来:“呜呜……嗷……”
声音由小变大,透着一股子恐惧之极的绝望和凄厉,让人听着,都勾起了心里的心酸,一时间好几个女眷都哭了起来。
“大姐,当初你可是对陈怀现三兄弟最好的,他拒绝了三叔和我娘,总不会拒绝你吧?要不你去问一问?”
余素琴的二闺女陈静言眼巴巴地看着大姐陈静嫱,眼中全是哀求。
同样瘦弱的陈静嫱双手和脸已经洗干净,正安安静静坐在一边不争不吵。
闻言陈静嫱看向陈静言,又看向爹娘和二叔三叔一家,想知道他们的意见。
谁知却对上一双双期盼的眼睛,陈静嫱微微叹息。
“他们若是愿意给我机会,之前就不会将娘和三叔都拒之门外。毕竟他们很清楚,我就算从他们那里拿了吃的用的,也一定会回来分给大家的。”
是这样吗?
众人心中隐隐觉得或许有道理,可谁愿意认命呢?
于是众人都看着陈静嫱,余素琴更是主动开口:“嫱儿,不如你去试试看?”
陈静嫱没接话,又看向她爹。
陈彦康也点点头:“嫱儿,你是咱们最后的希望了。”
当初的威远侯府,当陈彦峰说出“三兄弟都是野种”的话时,所有人都对三兄弟避之唯恐不及,只有陈静嫱站出来为三兄弟说话。
为此陈静嫱还被余素琴给训斥了一顿。
可谁曾想,如今他们居然想以此为理由,对陈怀现三兄弟挟恩图报!
陈静嫱看向雷公村的村落方向,落马坡离雷公村的村落还有二里地的距离。
她一个闺阁小姐,从前是断然不可能走着去的,可如今,却是众人殷殷期盼,都叫她孤身去求助。
陈静言以为她害怕,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亲爹身上:“爹,要不你也跟着一起去?”
一个汉子突然站出来:“我护送大小姐一起去吧。”
众人看过去,竟是这次府中唯一跟着过来的忠仆常昭武。
二十多岁的常昭武五官英俊,身材健硕,这一路流放过来,靠着一身功夫打来猎物,给大家果腹。
常昭武不是卖身为奴的,本可以自行离去,不必跟着流放,可他却一路帮扶着这一家老小。
众人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常昭武这是看上了和离归家的大小姐陈静嫱!
若是从前,知道常昭武敢有这样的心思,陈家将他打出去都是轻的,暗地里很可能就要了他的命!
就算陈静嫱是和离归家的,那也是威远侯大哥家的嫡出大小姐!
可如今知道他的心思,大家却都暗暗庆幸:多亏有常昭武在,否则这一路上,不知道要饿死几个。
陈彦康咳嗽一声:“那昭武就护着嫱儿一起过去吧。”
看着常昭武和陈静嫱双双往那边去了,众人渴望的眼神久久没有收回。
陈彦平拉了拉陈彦康的衣袖,又拉了陈彦峰走到一边,小声商议:“大哥,三弟,这常昭武的心思,你们都是知道的吧?”
陈彦康和陈彦峰对视一眼,没说话。
陈彦平就明白了:他们都知道,但是都没点破。
若是今后威远侯还有翻身的机会,常昭武自然是没资格肖想嫱儿的。
可眼下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又还离不开常昭武的那身本事,就只好这么先装糊涂。
可也不能一直装下去啊?
若是常昭武一直等不到,索性丢开了手,离开了呢?
那可是少了个壮劳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