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招呼秦阿伯又耽误了不少时间，何Sir将今日上工时间推迟到了七点钟。
不过唐心柔还是定了下午四点的闹钟。
阿爸说既然当了警长，就要比普通警员更勤奋，才配得上这份责任和担当。
不过她觉得除了飘渺的责任和担当，说对得起薪金才更合理。
毕竟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锅里有阿爸提前煲好的红参当归气血汤，配了一只乌鸡，一直用小火炖着，整个天台都飘散着香味，她有条不紊的刷牙洗脸，又在天台的沙包处打了半个钟的拳，等热乎乎的米饭蒸好，配着汤和肉吃了满满一大盆。
当然也没忘记给刚才在她旁边偷师学拳的小猫咪们也煮几块鸡胸肉。
她吃东西一向很快，收拾好碗筷再换衣服准备出门时，小猫咪们还在哼哧哼哧的对盆战斗，她给阿妈上了一炷香，看着黑白照片上温柔笑颜，心也跟着踏实下来。
在准备关门的瞬间，忽然脱口而出对厅内几只小猫咪道。
“我出门咯！”
话一出口，她就怔住了。
这是阿妈以前每天都会说的。
“我出门咯！”“我回来咯！”
她总是这样说。
不管家里有没有人，也不管有没有人能回应。
她笑阿妈说给空气，阿妈却说，她是说给这个家听的。
“家，才不仅仅是一个住所...”
重又想起阿妈说的这句话，她心中忽然有暖流涌过。
“喵~喵~”
刚刚吃的肚皮圆鼓鼓的小闪电满足的喵喵一声，她顺势进入它的视角，看到眉眼微微微上扬的自己，陌生又熟悉。
门被轻轻掩上，小闪电舔了舔其他小猫的小脑壳。
“她出门啦~待会儿我带你们偷吃小鱼干~藏在柜子里哒！嗝~”
而唐心柔推着黑色单车出车棚，正好遇到卖花阿嬷开摊。
“糖心，去警署上班啊？好靓好威风哦！”
临近中秋，阿嬷进货多了些，干瘪的身躯隐在团团紧簇的花篮后，推车都有些吃力，唐心柔从口袋掏出三十块递过去。
“是啊，阿嬷，给我来一束向日葵好了。”
阿嬷挑了最圆满的一束，又从花丛中挑了两支娇艳的粉玫瑰出来。
“好好好！再多送你两支，我们小糖心这个脸蛋，人比花娇！”
“多谢。”
车轮载着馥郁缓缓驶离，却有从咏德拳馆刚出来的许太太翻了个白眼。
“什么了不起！臭差婆而已，还欠着我们家十万块没还...还有心思插花...”
她看起来四十出头，一身logo翻在外面的衣服包包，看起来花里胡哨，身上还有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阿嬷扇了扇不鼻子冷哼一声。
“什么十万，你跟人打牌的时候不是说掏了八万出来，借了三年就变十万，这么黑心，不怕遭天谴啊？”
阿嬷怼她，周边的几个摆摊的摊贩也都看过来，许太太脸像是刷了层浆糊似的紧绷着，破口大骂道。
“什么遭天谴！老不死的老太婆胡说什么！才两万利息而已，唐耀堂自愿的好不好！而且当时那种情况，我们不借给他，他就只能去跟黑社会借高利贷，利息更高！他感谢我们还来不及！”
阿嬷也不甘示弱的呛声回去。
“阿堂从前给你们家咏德拳馆当活招牌，赚了那么多钱，借钱给他难道不是应该的？你这女人真够离谱的！要不是你，咏德会和阿堂那么好的兄弟会离心吗？死八婆！”
说着还看了看许太太高高肿起的双眼，讥讽道，“是不是老天看不下去，给你长针眼啊！”
许太太又翻了个白眼，从包包里取出一张金灿灿的卡，卡上有一个浮雕的女人，看起来优雅美丽，她看了一眼，与有荣焉道。
“针眼？真好笑！我这是在全港最火爆的简爱美容院刚做的双眼皮，还打了美容针，瞧见没有，VIP卡！你们这些土包子见都没见过吧？！”
“哎呀是我考虑不周了，你们这种层次的人，恐怕门都进不去就会被保安轰出来！”
说着就夸张的捂嘴笑起来，两只高肿的眼睛红彤彤，看起来诡异丑陋，阿嬷看到浑身起鸡皮疙瘩，索性再不搭理她。
许太太自以为得胜，高高仰着头离去，像只斗胜的公鸡，嘴里还念叨道。
“有钱就是了不起咯~！”
她的高跟鞋哒哒哒的走了十米，唐心柔却早已蹬着两只轮子到了警署。
“Madam，下午好！”
“Madam唐！”
正好赶上下班时间，一进警署后院，就有不少警员同她打招呼，尤其是文职女警，个个看到她都像小女生看到偶像，脸红紧张。
自上次表彰会开始就是这样了，唐心柔一一点头回应，表情不卑不亢，更是惹的大家更为激动，甚至还有人手里拿着她的签名照片。
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弄过这种东西，随口一问才知这是文Sir今天搞出来的新花样，刚到三楼的脚步一拐，径直走向公共关系科，手里顺便拿上了今早的星报。
关于警队案件信息泄露，虽然是无可避免，但多少也该透过媒体调查一下，或者说，警告一下，让那些人不要太过分。
今次是已经抓到凶犯，要是下次还没抓到就被泄密呢？
咚咚咚！
公共关系科的门敞开着，唐心柔敲了敲门，一位小文员即刻起身邀她进来。
“Madam，你找文Sir啊，他现在在里面配合旺角警署为一个案子做笔录，恐怕还要等一下，你先坐...”
小文员指了指文Sir办公室旁的沙发，又笑问道。
“喝咖啡还是喝茶？”
不等她回答，对方又热情道。
“喝咖啡吧！文Sir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咖啡机和咖啡豆，味道一级棒！我会做卡布奇诺和焦糖玛奇朵！Madam喝哪个？”
她圆圆眼睛实在可爱，让人不忍拒绝，唐心柔直接回道。
“那就焦糖玛奇朵吧，多谢。”
小文员办事利落，很快就端来一杯表面浮着一颗爱心的咖啡。
虽然之前对咖啡的印象不好，但这一杯热咖啡却飘荡着甜蜜的香草味道，她忍不住浅尝了一口，咖啡的醇香先声夺人，依旧是一丝熟悉的苦涩，不过很快，牛奶的柔滑就瞬间覆盖上来，紧接着是香草焦糖的香甜。
温暖的甜蜜三重奏在舌尖奏响，让唐心柔脑袋一怔，表面消失的焦糖爱心仿佛顺着唇齿飘进她的胸膛，让她忍不住再饮下一口。
将脑袋埋在文件堆的小文员看到Madam面无波澜还有点担心，不过看她一口一口慢慢品尝，忍不住握拳跳舞庆祝起来。
唐心柔自然没有错过她的表演，尽量将视线专注到文Sir办公室门。
那边的门本来就没关紧，一阵风吹过来，开的幅度又大了些，传来几人的交谈声。
“文Sir，我再确认一遍，你打电话给香江电视台主持人郭珊珊小姐时的是时间，是9月26日中午十二点05分，对吗？”
——“对，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看了表，感觉大中午打给人家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打扰她吃饭，但是当时很激动，就还是打了...后续就像我刚才说的，大约过了一分多钟才有人接听，郭珊珊小姐‘喂’了一声，紧接着就好像是什么东西丢在地上，‘咚’的一下，很大一声，她就挂断电话，应该是去忙了，后面我就没有再打。”
郭珊珊？
这个名字唐心柔记得，是拍摄警讯时那位主持人名牌上的名字。
是她出什么事了吗？
还有，文Sir的证词...好像有点问题啊...
不等她疑惑，里面的文靖宇也提出相同疑惑。
“怎么郭珊珊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两位旺角警署的警员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一五一十的把案件原委讲了出来。
五天前，也就是9月27日早上，郭珊珊有节目要拍摄，助理却一直联络不上她，还以为她又睡过头，便跑去她旺角的公寓去找她。
像往常一样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却看到郭珊珊仰面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早就没了呼吸，她赶忙报了警。
经过法医验证，她死于吸毒过量，身上并无任何被束缚的痕迹。
鉴证科也在她家中发现少量的残余毒品。
助理作证她平时有时是会行为怪异，应该吸食毒品有一段时间了。
她居住那间是高档公寓，出入都需刷卡登记，每层都有监控，也有保安驻守，在她死亡到报警那段时间内，并没有任何业主以外的可疑人员进入她居住的那一层。
另外还有助理、计程车司机、保安等多人证实郭珊珊那一日心情欠佳，不仅逢人就骂，还扬言要自己找找乐子。
虽然郭珊珊平日得罪的人很多，但基于种种证据，警方基本断定，这是一起当事人自己过度吸食毒品而造成的意外死亡。
但昨天中午，得知女儿死讯的郭太太从国外赶回来，不依不饶的要求警方重新侦查，坚称女儿是个有分寸的人，不可能死于意外。
郭太太的再婚对象是日不落国一名政府官员，迫于压力，警方不得不再次进行侦查。
案发当天给郭珊珊家打去电话的文靖宇自然成为问询对象。
说完案情，警员阿太又补充道。
“你这通电话，接通她应该还活着，你听到的‘咚’一声可能就是她自己倒地声音，在这之前几小时都没有人进入她的公寓，基本可以确定她死亡时孤身一人，确实是意外...”
文靖宇点了点头，却听一个波澜不惊的声音忽然从门边响起。
“文Sir同郭小姐很熟吗？”
想起郭珊珊那张拽里拽气的脸，文靖宇即刻摇头。
“当然不熟，仅仅是节目拍摄时见过三四次而已。”
“既然是不熟的人，文Sir怎么凭借一声‘喂’就能断定电话那头就是郭珊珊小姐本人？”
“这...”
被唐心柔这么一问，文靖宇立马迟疑了起来，仔细回想那天电话里听到的声音。
虽然和郭珊珊娇滴滴还带些沙哑的口音很像，但确实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就是郭珊珊本人。
听到证人反口，警员阿太红着脸不甘道。
“可是监控录像和保安都说她早上9点归家到死亡的那段时间，确实没有人进入她的公寓啊！”
这两位警员的工作证都别在胸前，是刚入职刑事侦缉组的菜鸟新人，唐心柔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9点前呢？难道凶手作案是在考试，还要在警方规定的时间进入案发现场吗？”
另一位警员阿正受到启发，即刻推理道。
“提前进入案发现场，是有这种可能，鉴于郭小姐居住的公寓基本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如果真有这么一位凶手，那么很有可能是郭小姐本人带进家门的熟人...”
阿太顺着说下去。
“那最有嫌疑的，岂不是经常出入郭珊珊家中的男朋友，O记的蔡警司...”
他一说完，两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匆匆告别离开，看样子是要去和组长汇报。
两人走后，唐心柔也不废话，先是把报刊泄密的事和文Sir说了一声，听他承诺会去联络调查，再又问起签名照片的事。
“照片是上次警讯拍的，签名嘛，是我模仿你案卷签名写的...”
说着他又从抽屉中拿出一沓信件道。
“自从这几次报道后，每天寄给你的信件和明信片愈来愈多，大部分都是表达崇拜和索要你签名的，我看你工作那么辛苦，就想着替你分担一下...”
文Sir的造星愿景他不是不知，但因破案上报纸是一回事，四处派送签名照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的愿望又不是当明星，也不愿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
看她脸上波澜不惊，眼中却散发坚定拒绝，文靖宇不得不答应不再自作主张，让小文员将剩下的照片都拿给她。
小文员则是一脸歉意道。
“对不起，有几十封一大早已经邮寄出去，收不回来了...”
“不是你的错。”
她一本正经的安慰，语气柔和。
站在一旁的文靖宇：......
经历过这一遭小小意外，再重新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六点多钟，D组全员除了负伤的江忠义外已经全员到齐，在办公室整理完全资料，确立以唐心柔为核心的审讯策略后，终于再次迈入审讯室。
耀眼白炽灯射在眼皮，黄智恒昏昏然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的看向面前的两位警官。
虽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就在案发现场，但他只要咬死不松口，就总还有回还的可能，这是一场豪赌。
而在赌方面，他从来没输过。
坚定了信心，他嘴角亮起一丝轻蔑微笑，想看看警方今次要如何威逼，却听面前小女警眼皮微抬，波澜不惊的开口。
“黄智恒，我有一个关于‘赌神’的故事，你要不要听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