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回来了。”
时间是六月二十七，星期六。
前来送设备的车已经走了，大卡车，圆头的，陆岩塞了烟，又特意搭了晒干的泥鳅鳝鱼。
正忙着规划，看设备怎么摆放，物料如何进出，冷不丁少女的声音突然响起，继而直接从背后挂在身上。
回头瞅了一眼，陆岩有些无语：“都多大了还玩这个，赶紧下来。”
“我不！”陆晴呵呵笑，非但不下，反而放肆连腿都夹在了陆岩腰上，紧跟着又好奇问道：“这就是专门去弄回来的设备？”
“嗯，怎么，瞧不上？”看样子活是没法干了，所幸也不着急，陆岩便干脆开摆。
陆晴笑嘻嘻：“有点，还以为多高级呢，结果就俩拖拉机车头。”
的确不怎么高级。
非要说的话可能也就粉碎机好点，有点神秘，没见过。
陆岩也没理会，微笑着对同来的张欢陈语点了点头，道：“今天好像不是星期天吧，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预考结束了啊！”
“预考结束，放两天假，自然就回来了。”
陆晴笑眯眯，从陆岩身上下来，又道：“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说。”
室内还是太闷热了，站着不动汗水都止不住，陆岩便带着出来，坐在树荫下。
陆晴瞅了同来的张欢陈语一眼，窃笑道：“万一她们俩没考上，就来你厂里做事。”
“她们，来我厂里做事？”陆岩有些惊讶，“怎么，考砸了？”
“没。”
“挺好的，预选应该都过了，可以参加中考。”
“但后面很难，如果考不上中专，张欢应该没办法继续念。”
显然是聊过的。
说起这些事陆晴并未回避，一旁张欢陈语虽然没开口，脸却很红。
陆岩倒也能理解，毕竟这年头读书不容易，尤其乡下女孩，家境不好，下面还有弟弟妹妹。
这样的情况下能念完初中就已经是烧高香了，要想继续往后念，免费的中专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便道：“那陈语呢，她不是复读一年了么，要是考不上再读一年应该没问题吧？”
“是没问题，可她不愿意啊！”陆晴看了一眼陈语，感觉有些可惜。
因为中专也好，中师也罢，真的难，不出意外，今年希望还是不大。
这样一来陈语愿意再战还好，不愿意，便也跟张欢一样很难继续了。
陆岩便看向陈语：“怎么了，是不是家里说什么了？”
陈语涨红着脸，低着头，“没，就是，不想读了。”
说完忽然抬头看向陆岩：“岩哥你就让我过来吧，我很勤快的，别人能做的我都能做，我也不多要，别人拿多少我拿多少就可以。”
“哦。”陆岩应了，却还是不太明白。
陆晴叹道：“有压力呢，她爸没了，她妈跟人跑了，她读书是她哥哥嫂子供的。
其实他哥哥嫂子还是愿意继续供的，就算不读免费的中专，去花钱读高中，也会努力想办法。
可她自己不愿意。”
说来说去还是穷。
陆岩点了点头，笑道：“行啊，要实在考不上，没法继续往下读，那就过来，说实话这边还真就缺你们这种有文化的。”
语落话锋一转：“但是一定尽力去考，万一就考上了呢？就算没考上也不用灰心丧气，过来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复习，来年再战。”
“对，来年再战。”
“考上了更好，考不上也没事，要实在不行，攒两年工资了读高中。”
“肯定没问题的，我哥可大方了，这边做事随便一個人都比城里的普通工人多，这样做个两年，没准读大学的钱都够了。”
“……”
小孩子，单纯，陆岩这一点头，陆晴便本能的开始鼓劲，为张欢陈语感到高兴。
闻言二人也松了口气，张欢开心笑道：“谢谢岩哥，我会努力的。”
“我也是，谢谢岩哥。”陈语亦道，依然腼腆害羞。
随后便跑开了，在陆晴带领下，帮忙晒鱼片，帮忙裹皮蛋，笑声如铃。
陆岩想了想，还是没去告诉陆明这个好消息。
万一人家就考上了呢？
别打扰人家，更别耽误人家。
这时家里已经在做中午饭了，盛夏的到来，使得辣椒，茄子，豆角，番茄，纷纷得以来到餐桌。
看他回来，杨雪笑着说道：“那边都弄好了？”
“没，早着呢！”
这狗日的天气，真是热死个人，陆岩从盆里拿了一瓶小香槟，喝了一口道：“小晴回来了，还有她那两个同学。”
“哦。”杨雪兀自忙碌着，时不时毛巾擦擦汗，“不对，今天不是星期六么，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陆岩坐在树荫下，笑道：“预考考完了放假啊，还给我推荐了两人才，要是张欢陈语考不上，就来厂里上班。”
“真的假的？”杨雪好笑：“那挺好啊，你这又是办公司又是办厂，做了皮蛋还要做咸蛋，正缺人才呢，她们要是过来，我就让位。”
“别，这是两码事。”
“她们就算来也只是协助你，更何况还不一定来，来了也不一定会一直干。”
陆岩喝着饮料，又笑着说道：“不过确实是个思路，大学生出来是官，中专生出来也是官，想要有文化，大概也只能找初中毕业生和高中毕业生。”
其实离得还远。
就一个小作坊，什么人才不人才，几乎不沾边。
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这会别说大学生，就是中专生，出来都自带干部身份，包分配，到不了这种私营小作坊。
甚至于制度可能都不允许。
而这样的情形可能还要持续将近十年。
杨雪就笑：“话是这么说，可咱也不需要那么多有文化的啊，就咱们厂里那点事，有文化的人没准还瞧不上呢！”
“那倒也是，就咱这小厂，有几个识字的就可以了，真要弄一群有文化的，未必吃得了那份苦，也未必做得好那些事。”
陆岩笑了笑，仰脖子三两口将小香槟喝完，起身帮忙。
菜还行。
素烧茄子，干煸豆角，韭菜煎蛋，青椒鳝丝，糖拌西红柿，阳干鱼，外加一盆黄瓜炖鳝鱼，不算寒酸。
就是人有点多。
要把老陆何女士叫过来，就更多。
便又折返回到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