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就这么结束。
暮光中赶鹅老人的吆喝声远远传来，伴随着大鹅的叫声，狗吠声，牛哞声，稻田里，陆岩喂狗，赶小鹅归笼。
等回到家，杨雪已经把晾晒一天的东西都收好了，随着“哩哩哩哩”一阵召唤，玩水嬉戏了一天的小鸭子们嘎嘎叫着排队上岸。
夜里照例是没什么娱乐活动，于是又拎着桶，打着手电，在稻田区域巡逻转悠。
时间就这么来到第二天。
因为要进城，这天天不亮陆岩就醒了，刷牙，洗脸，放小鸭出笼，丢了点碎米碎鱼，又把芦苇帘簸箕往外搬。
杨雪特意打扮了一下，打着手电过来，一边帮忙一边说道：“你爸妈那边也起了，看样子好像也是准备进城。”
“他们也进城？”陆岩打了个呵欠：“带陆强一起？”
“不知道，应该是吧，不然也想不出干嘛这个时候还往城里跑。”
杨雪晾着鳝鱼片，又笑道：“说了你别生气啊，我觉得挺没必要的，摆明人家不喜欢，何必呢？
这要换了是我，穷的时候不会凑上去，有钱了，更加不会凑上去。”
“你确定？”
“当然。”
陆岩就笑：“不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你瞧我不起，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你说穷了不会凑上去没毛病，可要是富了，我就使劲凑，我买房住他们家隔壁。”
“还买房住他们家隔壁？”杨雪瞪大双眼，顿时就有点不会了。
可低头仔细一想吧，好似还真有点道理，莫名感觉爽爽的。
便颇有些兴奋的说道：“那要不咱俩也跟着去，顺便把那份剪报带上？”
学得还真快。
没钱买房，就直接上剪报了。
那玩意也是很有杀伤力的，过去随便亮一亮，能把人给酸死。
至少这個端午有些人别想开心过。
陆岩却直接否了，想都没想：“不去。”
“为什么？”杨雪又不懂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可是你说的。”
陆岩笑道：“是我说的啊，不过我是开玩笑的。”
“开玩笑？”杨雪微眯着眼，斜觑：“我看是没惹到你吧，要惹到你你肯定就那么干了对不对？”
陆岩哈哈一笑：“怎么可能，我可没那么小气幼稚，你别瞎想。”
说罢又道：“其实这事主要还是看我爸，他心里怎么想比什么都重要。”
顿了顿，又道：“活了这把年纪，他估计也不是咱们那种想法，在他而言，估计也就是尽力做到自己该做的，全这一世母子情分。
就好比这次过去，该不该去？
不考虑那些乱七八糟，显然是该去，儿子结婚，家里收媳妇，怎么不该去，怎么不该告诉一声？
相比之下所谓的认同，或者好处，反而无足轻重，这么多年下来他应该早就看清。”
人是很复杂的。
少年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我要让你知道错了，我要让你感到后悔。
到中年，往往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心境，会慢慢试着放下，慢慢选择和解。
等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往往又变了，从了心，毕竟父子也好，母子也罢，下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见。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觉悟的，恰恰相反，活了一辈子临入土了还耿耿于怀始终记恨放不下的才是大多数。
杨雪琢磨了一会，还是觉得复杂，摇了摇头，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知道这边好了，到时候又缠上来？”
“嗯，这问题问得好。”
“有可能，太有可能了，真要说起来这都不是有可能，这几乎就是绝对。”
“不信你等着看吧，早晚会贴上来的，能满足还好，不满足，老太太估计能被赶出来。”
陆岩很少想这些问题，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甚至于他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如果不是杨雪过来说老陆可能要带强子进城。
但这几乎就是明摆着的，落魄时越是瞧你不上的，往往也是发达后最先靠上来的。
而且他们往往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只会因为你的爱答不理而心生怨怼。
杨雪便道：“那怎么办，真要那样你爸会很难做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不论如何我是不会趟这趟浑水的，也休想我去帮衬给什么好处。”
“说白了，她对我爸有生育之恩，对我可没什么恩情，就算欠我也是欠我爸，跟她没关系。”
陆岩很想得开，虽然他貌似是个冒牌顶替的，就不存在所谓的生育之恩，父子之情。
杨雪也觉着挺好，笑道：“这样最好，不然心里还怪不舒服的，那么多年不闻不问，好了就靠过来巴结，恶心人呢！”
其实也就这么一说。
人前是不可能说这种话的，不礼貌，没准还会有人背后议论，嚼舌根。
毕竟这世上从不缺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双标之人。
等到该做的都做完，就更不提了，洗了把手，两人一起来到老屋这边。
果然，老陆准备带陆强进城看望母亲，顺便告知儿子将要成婚，家里将要收媳妇的事情。
为此还带了不少东西，荔枝干，红糖，黄桃罐头，等等。
还有麦乳精。
看得出来强子很不乐意。
看什么看？
有什么好看的？
我结婚关她屁事！
这也就罢了，还送这么些东西，是怕她没吃过，还是以为拿去真的能到她嘴里？
浪费。
还不如留着我媳妇吃了好生儿子！
陆岩瞅着好笑，却也没说什么，只拍了拍他肩膀，对母亲何桂香道：“妈，我那边晒了点东西，回头太阳出来了帮忙把上面盖的东西揭一下，顺便再翻一翻。”
“嗯。”
“路上注意安全，别让人给扒了，难得去一趟，该花的时候也别舍不得花。”
何女士神情淡淡，显然也是对这次丈夫带儿子进城的目的有所不满。
毕竟她不是圣人，而只是个女人。
女人，心眼小，很合理。
倒是陆岩和杨雪，她有点高兴，明明都不知道这趟去干嘛，还暗地里叮嘱塞了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
巨款了。
过年都没收到那么多，陆岩有点高兴，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