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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背叛

黄昏的时候,晚霞从天边跑过,留下鲜红的尾迹,夕阳朦胧的光辉透过云霞,照拂在路边那支队伍的身上,以至于每个穿着黑色甲胄的士卒,身上都出现了燃烧一样的光泽。

中军传出了命令,所以他们很快离开官道,径直朝着不远处的济水走去,这儿河水的水面宽阔,但不深,前方哨探已经标注出了低浅的河段,他们要从此处经过,直到在今夜之前进入淄州地界。

河水在他们脚下静静的流淌,微风从水面上吹过,一丝涟漪因此荡漾开来,马蹄踩断了涟漪,在水面上踏出一朵朵飞溅的水花。

“顺着济水一直往北走,便是清河,横跨淄、青、棣三州,心绪,你可知道此水尽头是哪儿?”

李振摇摇头,他一直在思索到了淄州之后该怎么办,看到梁信这幅轻松的模样,他不禁也受到了几分感染,笑道:“在下实是不知。”

“是渤海。”

梁信描述道:“从这里发船,可以经由海路一路飘到岭南去。”

“岭南?”

李振愕然道:“船哪能到得了那么远?”

“天宝十四载的时候,倭国有一船遣唐使归国时遇到了海难,就是一路飘到了岭南道,咱们以后若是家大业大了.......”

“您也想飘到岭南去?”

“说什么呢。”梁信抬手指了指远方:“咱们到那时候连倭国也拿下来。”

李振无奈的笑了笑,回答道:“眼下连淄州的事还没弄完呢。”

梁信率军拿下齐州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有齐州刺史在手,齐州境内三县不战而降,而这个刺史也很快就将手底下几個兵头子的首级全都送了过来。

他现在清楚,自己那时候为了保命而替梁信写的书信,现在已经成了自己的催命符——那封信是为梁信表功的,同时“证明”了齐州境内州兵造反,梁信已经将其平定云云,算是给梁信夺下齐州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可这就是在打朝廷的脸。

梁信拿下齐州后就清楚,齐州、淄州背后确实是朝廷在做推手,长安小皇帝没这个本事,估计是田令孜等人在谋划。

现在想想,他们既逼迫魏博军退了回去,又狠狠震慑了一波河南藩镇,调离了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削了平卢军的辖区,将战马这块利益划分到天平军这边。

河南河北所有人都以为梁信这波稳占上风,吃尽了好处,可是到他手里的两个州已经被朝廷拖延时间搬空了,他最后拿到手的只有两个空壳,还平白拉了一波其他藩镇的仇恨。

天平军啥也没捞到,河南另外两个藩镇虽说拿到了濮、曹二州,但这两块地方比齐、淄两州还不如,黄巢、王仙芝贼军再加上各处官兵过来了一趟又一趟,州内几乎人烟断绝,比遭了大疫还惨。

就这,大家还都得谢谢朝廷的“公正”。

田令孜他们肯定认为这波赢麻了。

梁信夺下齐州后,又派人连夜赶回郓州,秘密调取一部分忠心的官吏,让他们先过来接手州中事务,逼迫齐州刺史配合着清点剩余的所有财产钱粮。

留在齐州府库一小部分,大部分则是运回郓州去。

然后还得先从里面拨出一部分,再加上几百匹战马,先行送往河北,同时还有梁信的一份亲笔信,“解释”了为何要杀那些魏博军士卒。

自己杀了他们,回头还得写信跟韩简说好话送礼,这样才能避免他发怒。但底下士卒对此可是全然不知,他们只会以为梁信发起怒来连魏博军都敢杀,关键是杀了以后魏博军节度使屁都没过来放一个。

魏博军现在还是很有用的,某种程度上甚至比周围的这些河南藩镇更像是个盟友,所以当梁信送信过去后,他们就在那边抓住了好几支商队。

朝廷搬取钱粮财富,自然不可能如此光明正大,更何况这事他们本就是使了坏,半点不占理;其他藩镇哪怕是知道朝廷在这背后捣鬼,反正吃亏的是梁信,他们自是懒得管。

附近的义昌军、平卢军则是既得利益者,能从其中分一杯羹,甚至要帮着朝廷的人掩盖踪迹。

朝廷搬取钱粮战马的人分成两路,一路人会将钱粮寄存在义昌军的府库内,等下次缴纳赋税的时候,这批钱粮辎重会被加进赋税的队伍内,运送极其安全。

为此朝廷甚至允诺减免以后义昌军每年要交的税。

另一路则是打扮成商队,搬取出钱粮后就立刻将其运往长安。

本来其实挺安全的,可他们走的偏偏是魏博军的地盘,魏博军一开始也没发现,等梁信这边夺下了齐州,齐州刺史将朝廷“运货”的方式全部说出,梁信立刻派人告诉了魏博军。

后者则是毫不客气地派出几队兵马,打扮成马贼的模样,根据治下各处州县城池的眼线汇报,轻轻松松抢下了所有商队。

商队运载的全部钱粮,自然是落入魏博军手中,也不可能还回来的。

韩简让人写回信的时候笑容满面,就算梁信之后没再给他送那批钱粮战马,他都不会介意梁信擅杀魏博军士卒的事。

“齐州其实好说,因为地处几方交界处,鱼龙混杂,各处兵马都好混进来,您瞧着先前在城外的时候,那些守军甚至都没一个往城外看的。

但...淄州不同。”

李振看着沉默不语的梁信,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地图,让梁信看着,自己在旁边解释道:“淄州是平卢军门户,天平军本身又是强藩,州中兵马极多,前任节度使宋威虽说死的像条野狗,但朝廷在其生前对其颇多任命,甚至让其任招讨使一职,辖制河南诸藩。

若是宋威和平卢军太过不堪,朝廷那时候也不可能把他推出来做台面。”

“新任节度使安师儒是新官上任,听王敬武传报说,此人专门依赖两个心腹任事,本身不理事务,因此王敬武屏蔽其消息不费吹灰之力。”

“这个我知道。”

王敬武在信里写的很详细,梁信知道历史上就是这人驱逐了安师儒自任平卢军节度使,他心思本就全在那个位置上,现在帮自己,无非就是看到梁信的辖区直接靠在了自己家门前,接下来梁信的许诺很可能变成真的——帮自己成为平卢军节度使。

平卢军军中现在王敬武基本上就能说了算,但心里终究没底,怕朝廷不认账,正好有个背靠魏博军的梁信,三镇加在一块,估计朝廷也不敢乱来。

“王敬武本就是为利益才与您往来,在下觉得,不如先许诺,允诺拿下淄州后,将州中一半钱粮分给他,答应他可以在淄州屯兵,这样一来就可避免被安师儒提前得知消息。”

梁信听到李振建议时微微皱眉,在心里思索片刻,随即就反应过来。

他之前答应王仙芝说把淄州交给他,现在李振又要他答应王敬武把一部分地盘留给其屯兵用,其实完全行得通。

淄州境内有三四个县,完全给哪一方,都可能被其彻底占据,现在双方再加上梁信,三方占着同一个州,反而存在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全给王仙芝,这厮肯定憋着坏,同时也管不好地方,闹得民不聊生,连钱粮都交不到梁信手里。

全给王敬武,一旦他成了平卢军节度使,等于是这淄州又原封不动的成了平卢军的地盘,梁信想要都要不回来。

眼下他将淄州作为利益的交换送出去,但不代表梁信就要永远放弃这块地方。

还是那句话:是他的,一分都不能少。

当然,最需要防备的依旧是王仙芝。

相比于当初的朱温,王仙芝已经是实打实尝过权势、又带过数万兵马,等其部下休养生息一阵子,必然不可能甘心于当下困守一隅的局面。

而朱温心性虽野,但毕竟是从小兵开始跟在梁信身边,吃的用的享受的权势全都来自于梁信,除非是走投无路了,要不然他更多的是考虑如何在梁信手下站的更高。

若真要说反梁信,也得等梁信以后发达了,让朱温自己占着一块地盘,估计那时候他心里才会出现彼可取而代之的念头。

想到这里,梁信随口问道:

“王仙芝呢?”

“他主动要求领着一队人去前面做哨探,算算时候,估计等明日天明前才回来。”

梁信默默点头,想了想,又道:“让朱温派人盯紧他。”

“诺。”

......

一个装设奢华的房间,往里面走几步,隔着屏风,看到里面梳妆台一角,上面摆着几串珠宝钗环,旁边,则是传来了女子的轻哼声。

“疼呀,您轻点。”

“不妨事,一会儿就爽利了。”明显是安师儒的声音,这老东西显然是又抛下公务,跟女人去打架了。

曹全晸不敢再看,退到门口,又故意咳嗽一声,才沉声道:

“平卢军都将曹全晸,求见安公,有急事相报。”

里面立刻响起了稀里哗啦的声音,女人还在哼哼,紧接着一道耳光声,女人的声音消失了,安师儒满含怒意的声音传出来:

“什么事?”

“淄州的事。”

安师儒在里面骂了一句,压着声音回答道:“到后堂去说话。”

后堂内,曹全晸找个地方坐下,心里正惴惴不安,外面则是又响起了哭喊声。

“一帮不长眼的狗东西。”

安师儒走进来看到曹全晸的时候也觉得尴尬,他可没有让人旁观的癖好,只不过守门的人听曹全晸说有急事相告,所以就这么把他放了进去。

曹全晸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就开门见山道:

“末将知道朝廷在淄州做的事。”

听到这话,安师儒眼里的怒意缓缓收敛起来,毕竟是当了多年的朝臣,还能耐得住气,冷声道:“你知道什么?曹将军,你可知妄议朝政是什么罪过?

淄州如今已归天平军所有,你说这些,又是谁教你这么说的?莫非是想挑拨什么?”

曹全晸心里厌恶安师儒这通官腔,他装着听不进,立刻道:

“王敬武要串通梁信谋反!”

安师儒的声音戛然而止,眼里出现一丝怀疑,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自己的手狠狠一颤。

看到安师儒的模样,曹全晸心里大定,快速补充了几句。

“梁信已经知道朝廷在私下搬取财物,所以先前写信给王敬武,密谋奔袭齐、淄二州,同时允诺会帮王敬武拿下平卢军节度使之位。

安公,

二贼已经联手,如今事不宜迟,还应早早把王敬武抓住才是!”

安师儒脸色难看。

他在朝中的时候就一直努力发动各处人脉,想要把自己安排到节度使的位置上去,但这不代表他就是想拿块地盘搞藩镇割据,相反,他只是希望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自己做个土皇帝。

或许他刚上任那会也有点其他的心思,但现在,他只是喜欢节度使这个位置给他带来的种种特权。

“你过来听我说......”

安师儒沉声道。

曹全晸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两个给自己放行的门子趴在地上一声不吭,背后满是鲜血,连衣服和皮肉都被打烂了。

他暗自咂舌安师儒的狠戾,有些犹豫,但事已经做下,他也没法再回头了。

他是王敬武的心腹,所以能看到王敬武和其他人来往的信件,等知道了王敬武和梁信密谋的事后,曹全晸左右权衡,居然也觉得自己有了上桌玩牌的底气。

等王敬武倒了,自己就能坐到他的位置上不是吗?

要是那时候梁信还没死,他甚至能接过王敬武的谋划,继续和梁信来往。

而若是现在什么都不做,等王敬武事成后,自己依然只是他的一个亲信,而王敬武又不止他这么一个亲信,真要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也未必。

自己那时候依旧得给他当马仔。

事成了自己能拿到的好处又不多,相反,把这事闹黄了,自己或许能......

曹全晸回到私宅的时候已经压不住满脸笑容,一进门,就看见长子曹翎和侄儿曹存实要朝门外走,立刻问道:“你二人要去哪?”

“见过父亲。”

“见过叔父。”

毕竟是老子,曹翎没敢说话,曹存实接口道:“王将军派人送来了一匹好马,侄儿正要和阿兄出去骑马玩。”

王敬武....

曹全晸眼里闪过一丝愧疚,随即冷声道:“别玩了,我有正事与你们说。”

他挥挥手,示意下人把门关紧。